“没错,是我下的命令。我们当面的敌人在退却后,由于白天的损失也很惨重,必定要进行休整重编,当晚不会再进攻。同时,我们师的部队,经过两天的战斗,损失也相当严重,你的33旅不是减员将近四成吗?你认为这个情况下,你的部队还能再战斗吗?”彭善并没有对敢于当面质疑自己的刘建业进行打压,而是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我们损失是很严重,可是万一晚上,鬼子发动夜袭,那我们怎么办?一个营的部队,依托已经受到严重破坏的阵地,根本是不可能抵挡得住的。丢失了罗店,我们可是吃罪不起的。”刘建业还想再坚持一下。他可是知道小鬼子最擅长的就是夜战和近战。再说,老鬼子松井石根,那个凶狠残暴的老狐狸,既然认定了要在罗店这个地方搞重点突破,肯定不会只有白天这么几下,必然有留手的。
“我想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徐行那里还有上峰给我们派来的补充兵,正好补充一下部队的损失。去执行命令吧。”彭善显然不打算就这个命令的正确性继续和刘建业讨论下去了,挥手让他回去执行命令,然后转身继续研究地图上面标出的敌我态势。
“是,师座。”刘建业看到自己的坚持没有任何效果,知道继续纠缠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的效果,只好悻悻然地下去执行命令了。
站在路边的刘建业看到自己的部下不断向着徐行方向前进的队列,心里百感交集。自己辛苦练出来的精锐,仅仅两天时间,就折损了四成,就是眼前这些没有下去的官兵,也是多有带伤的,头上,身上包扎着渗血的绷带,不少人身上的军服,已经变成了一条条尺许长的布条,勉强在身上挂着。官兵们的眼里,已经没有了任何得年轻意气,步履沉重,眼里只剩下对死亡的麻木和疯狂燃烧的复仇欲望。前几天的时候,这些人可都只是一些简单纯朴的农家子弟,眼睛里清澈明亮,时刻透露着青春朝气。也难怪,作为国军精锐的11师的精锐,33旅这两天都是时刻冲杀在战斗的第一线,战功即使在整个18军也是最多的,承受的伤亡也是最重的。“战争,你让不懂事的男孩迅速的变成一个男人。”刘建业的心里突然冒出一句不知道是谁曾经说过的话。
“全夫兄,请你传我的命令下去,以我的名义告诉下面,每个连都抽出十几个老兵骨干和几个副职军官,让他们给我留在后面,就说有新任务。”刘建业想到自己的部队这两天的血战,致使整个罗店绞肉机的序幕,不仅为自己的部队在多次补充新兵以后,还能不能保持起码的战斗力,产生了忧虑。为此,他不得不预先做出准备,给自己的部队留下一些火种。时间,只要给他两三个月的时间,相信在那些有战斗经验的老兵的带领下,即使给他完全是一些菜鸟,他相信也能再带出一支能打硬仗的虎狼之师。
“仲良,你这是要找敢死队,还是留种子?”韩应斌作为在部队摸爬滚打多年的人,自然知道这个时候,刘建业这样做,可能性只有两个,要么是组织敢死队,以备万一的时候使用,要么就是给部队留下火种。
“全夫兄,我认为我们最后肯定能够打败日本,但是,这个时间肯定不是现在,这个事件会很长,其间的血战,绝对不会少。这两天的仗,充其量也就是一道大菜前面上的开胃菜罢了。如果,现在就把所有的力气全都用上,那要多长的时间才能恢复?我能忍心让那些刚摸枪没几天的新兵蛋子什么都不懂得,就把他们赶上火线,让他们当日本人的活靶子?这种事情,不到万不得已,我做不出来。我怕我要是那么做了,我会没有胆子见那些士兵的父母亲人。那可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有那些老兵在,新兵们至少在上战场之前,能有人告诉他们应该怎么做。这样,我也算是对得起他们了。”刘建业的话语里透着深深的无奈和沉重。
“我明白了。我这就去通知他们。”韩应斌知道刘建业这样的做法,一不小心,以后肯定会招来非议,但是,从心底里,他支持这道命令。
上海郊外,嘉定县的徐行镇,11师的主力部队,行进到这里,身心疲惫的官兵们总算得到了休息。同时,第三战区在这里交给11师2个团的前身是江苏省保安团的补充兵。
作为11师损失最大的部队,33旅分到了1个团,总算是把队伍恢复到了4000多人,虽然没有恢复到刚到上海时候齐装满员的5000人,至少也算是恢复了一些战斗力。疲惫的官兵们,纷纷拿着刚分到手的饭食,狼吞虎咽的吃着,然后抓紧时间休息,养上一些精神和体力,明天一早,还要回到罗店,继续和鬼子拼命。尽管自己也很累,但是,刘建业却无法睡着,脑子里面感到很乱,总有一种不安的预感,仿佛冥冥中有一种力量告诉他,今天晚上会出事,而且是坏事。
就在11师的主力在徐行镇休息补充的时候,留守罗店的却正在遭受去而复返的日军的疯狂进攻。狡猾的鬼子,虽然在晚上的时候退了下去,可是并没有像彭善所想得那样进行休整重编。敌人只稍稍休整后,补充了一些兵员,就于半夜11点又向罗店发起进攻。留守罗店的一个营的兵力在暴雨般的炮弹、炸弹的攻击下,依托白天留下的工事和镇内刘建业搞得那些明暗火力点,死死地坚守着。无奈,双方的力量相差实在太大,大约1个小时以后,罗店的外围阵地,就在敌人密集炮火掩护下潮水一般的攻势下,丢失了。守卫兵力只能退入镇内,继续和敌人周旋,同时紧急向上峰请求支援。
陈诚接到了报告,火速派刚修整了一天的第六十七师二○一旅由浏河赶去增援。在二○一旅不惜代价的进攻下,鬼子进攻罗店的势头被稍稍的遏制了。
战局的进展显然不能让鬼子的上海派遣军司令官老资格的鬼子陆军大将松井石根感到满意。在对负责罗店方向进攻的第11师团师团长山室宗武中将和步兵第10旅团旅团长天谷直次郎少将一顿痛骂和肢体问候以后,总算消除了一口气的松井石根,命令第11师团和附近的藤田进中将第3师团分别抽调出一个联队的兵力,组成一个集团,由天谷直次郎少将为指挥官,务必在第二天中午之前拿下罗店,否则,请他去和从陆军部派来的调查人员一起喝茶。
被司令官骂了一个狗血喷头,还被威胁如果不能完成任务就要回国接受调查的天谷直次郎少将,憋了满肚子的火,回到自己的指挥部,马上召集自己的手下,对着他们来了一通训斥,发泄一下自己的火气。然后,天谷直次郎下令,全部的三个联队,在师团加强给自己的山炮兵第11联队和旅团自有炮兵的炮火掩护下,摆成波浪式攻击阵形,对罗店守军的阵地,发起反复的不间断冲击,周而复始,直到彻底占领罗店。
得到严令的鬼子,进攻越发疯狂,照明弹把战场照得通亮,炮兵疯狂的向我军阵地倾泻着炮弹。步兵排成波浪式密集冲锋队形,在大炮的掩护下,发起了前所未有的疯狂攻势。罗店守军以‘;一寸山河一寸血‘;的感天动地精神同日寇拼杀,战况之惨烈,为开战以来所仅有。守军阵地几经易手,往往得而复失,失而复得,阵地前尸积如山,血流成渠。
无奈,我军的火力和兵力,都处于劣势。在日军暴雨般的炮弹、炸弹轰击下,镇上的民房基本炸毁,尚未修好的阵地也被破坏,他们无险可凭,但仍然拼死防守。
日军在受到我军拼死抵抗的情况下,使出了猪突战术,不顾伤亡,疯狂前进,与我军打起了白刃格斗战。
第67师师长李树森亲自督阵,因电话线被炸断,他只好派人与11师联络请求支援。
敌人的增援大队在罗店北500米的陆家宅顽强抵抗。师长李树森命令集中兵力攻击前进。乘着天黑,67师虽勇猛冲锋,可战果不大。天色微明,敌机大肆活动,日军的150榴重炮向我军阵地轰击,官兵伤亡惨重。团长李维藩、营长魏汝谋负伤,1营长张培甫阵亡,连长排长伤亡过半。9时许,日军以更猛烈的炮火向罗店以西的部队包围。由于干部伤亡过重,军无斗志而退,敌人乘机猛追。第六十七师二○一旅损失惨重,11师的一个营守军,全部阵亡,无一幸存。第67师师长李树森被炸伤右臂,402团团长李维藩阵亡,398团团长傅锡章负伤。连排长和士兵们的伤亡之惨重更是数倍于此。
罗卓英的四个师不能扑灭登陆之敌,又失了罗店,蒋介石得报后心急如焚,他于27日凌晨亲自打电话命令罗卓英:
“一、今晚必须收复罗店,占领罗店后,即在罗店附近构筑野战工事,一面在淑里桥、南长沟、封家村构筑据点工事。
二、第11师、98师仍照预定目标攻击前进。
三、第14师留一团在太仓,一团在福山口构筑工事,主力今夜应向嘉定、罗店推进。
四、第61师在大场、杨家行一带赶筑工事。”
讲到最后,蒋介石对罗卓英下了开战以来最严厉的命令:“今天如果夺不回罗店,师以上军官统统就地处决!你如果不能夺回罗店,不用军法审判,你就提着脑袋来见我吧!”
罗卓英接到命令,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立刻命令第十一师、第九十八师在中午前夺回罗店,第六十七师在罗店以北配合进攻罗店。
罗店镇只有三平方公里,而且镇的四周小河、小水塘多,容纳不了三个师的兵力。罗卓英命令这三个师各派出两个营,轮番冲锋,师长要亲自在第一线督战。他在发布命令时说:“只许前进,不许后退,谁要后退便毙了谁!”
师长彭善在接到命令后仍以33旅为罗店主攻部队,并以师直山炮营、重迫击炮连、炮兵16团第8连、师直工兵营附之,增强33旅的攻击力。
11师连夜从徐行赶回罗店镇外,匆匆挖掘战壕,占领出发阵地。明天,罗店,这座血肉磨房,淞沪战场的绞肉机,不知道又要吞噬多少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