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悦而带着满腔发泄不出的恨意,离开李氏祖宅。李谙后知后觉,才懂得女儿在质疑徐松玲的死因,连忙去了老爷子的书房。
“父亲,这不是真的吧?徐松玲不是因为产后抑郁进了精神病院,而是您……送她去的?对不对?因为我跟她结婚了,您不愿意她好好的活着。”
李老公爷正拄着拐杖,看着渐渐落下的夕阳。
窗外,史悦而跟李睿说些什么,不顾挽留,坐上了车。车尾喷出两道尾气,开出了云庭华宫。
老爷子转过身,在落日下,他严肃不在,不是高高在上的国公,只是一位苍老的,为子女耗尽心血的父亲。
“你来,是问一个答案。责怪你父亲的答案,还是让你心安的答案?”
“父亲!”
李谙震惊到无法接受,“不,这不是真的!”
“真的,假的,徐松玲已经死了。她的死,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本可以坚持的,坚持在精神病院活下去,活到今天。那么,你,还有容容,她全得到了。她要是能活到现在……呵呵,连我也阻拦不了了。”
“不!”
李谙的眼睛刺痛,眼泪唰的一下涌出来,“玲玲她是个好女孩,都是我的错。我害了她!容容没有说错,是我害死了她!是我的年少轻狂,是我的不负责任,害死了她!”
萧伯见李老公爷的手一直在颤,忍不住,“三少,老爷这些年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如果当时有其他选择,老爷不会这么做的。你要理解老爷的心情。”
可惜,骤然知道爱人真正死因的李谙,整颗心已经被巨大的懊悔和伤痛覆盖了,顾忌不到其他,只是不停的自责。抽打自己的脸,“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害死了我最爱的女人!我辜负了她!”
萧伯知道,李谙越是自责,李老公爷内心的伤口就越大。急忙到门外。让侍从去寻李昐。
李昐赶过来时,李谙已经接近崩溃——如果他别那么任性私奔,徐松玲至少还活着,也不会在精神正常的情况下,送到精神病院,孤独绝望的死去!
“你说的很对!都是你的错!你三心两意、朝秦暮楚,永远搞不清自己想要什么!”
“当年,你爱上了徐松玲,父亲和我在你耳边说了多少逆耳忠言。你孤注一掷,什么都不听。铁了心就是要跟一个平民女孩海誓山盟。你知道不知道,当时外面人是怎么评价我们李氏的?罢了,你去就去了,有种私奔到天涯海角,就不要回来!四弟眼巴巴等着晋安侯的爵位。我没了你这个亲弟弟,也不缺帮手。只有父亲会伤心,可终究,一切都会过去。”
“可是,你又回来了!”
“你说你彻底醒悟了,知道自己被女色蒙住了眼睛,被徐松玲做出的假象所欺骗。你说她是个恶毒的。野心勃勃的,想要控制你,达到自己险恶目的女人,不配你的喜欢。你坚决的离开了她!头也不回。”
“父亲是给你选了联姻对象,可是结婚生子,没有人逼你吧?你后来对徐松玲母女不闻不问。为什么现在又‘情深似海’起来?为一个你已经抛弃,发誓在也不理的女人,你自责什么?”
李谙站起来,“可是她是为我而死!我被蒙在鼓里!”
“蒙在鼓里?不是你不愿意听到她的信息的吗?你才意识到?当你离开的那一天,她没有苦苦哀求。说离不开你?没说离开你她就会死?她说了,她肯定说了!她只是一个平民,她竟然有胆子跟你结婚,就应该知道后果!”
“父亲和我,没有其他选择。从头到尾,我们不想伤害她。是你们太愚蠢,一点余地都不留下。三弟,你要明白一件事:制造一起车祸,比把人关在精神病院,容易多了!”
李谙听了这句话,懵了,往后倒退一步,忽然觉得熟悉的兄长面孔,为什么那么可怕?
李昐摇摇头,他不想,但是没有办法了。
“是真的,我和父亲,都不想伤害她。她在精神病院的物质条件很好,所有要求都被满足——只除了不能见朋友,不能外出。父亲太爱你,我也太纵容你,怕你某一天忽然想起她,偷偷的去看她,而她有个不妥,你会伤心……”
“可你一次都没有去。她生下李容,日日夜夜,一直等你,等你回去看一眼。我猜她最后失去生存的希望,大概是知道你跟结婚了。”
“你现在的眼泪,为谁而流?”
李谙被惨痛的真相,折磨的头痛欲裂,
“她死的时候,痛苦吗?”
“这重要吗?”
李昐上前,轻轻按着弟弟的肩膀,“她已经死了。死前唯一转告的话,就是希望你能好好对待她的女儿。你做到了。尽管李容在你身边四年,直到今年你才学会保护她。别怪父亲,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对了,如果你想不开,想一想李容现在交的男朋友。”
萧伯不愧是最称职的管家,立刻从文件夹拿出照片,十多张,都是史悦而跟仰秣在一起的照片。亲手的,头依偎着头,视线相对的,还有一张是小树林喂东西吃的亲昵照片。
浓情蜜意,简直扑面而来啊!
李谙的头痛瞬间治愈,然后被另一种头痛袭击了,“这个人,就是容儿说过的那个谁?”
“是。他叫仰秣,出身平民。个人素质条件不错,人很聪明,努力上进,品行也被学校老师称赞。就是家庭条件差了点,穷且不提,父亲做过十年牢,母亲曾经从事的职业……难于启齿。三弟,你看到你的独生女儿,跟这样的年轻人在一起,什么感觉?告诉大哥!”
“是不是很想把照片上的人劈成两半,或者逼他永远不能靠近你的宝贝女儿?”
“因为你不敢想象,你的女儿将来跟这种人的家庭融合在一起。你是一个父亲,父亲就是做一切,保护自己的孩子。就算他一时不理解,你还是会去做。因为你知道,这是为了孩子的一生幸福。”
……
史悦而回到史家,安抚了养父母的担忧。
徐伟玲真是被吓得不轻,“妈天天看新闻,听说所有参演《疯人院》的人都被抓起来了。局势这么乱,游行队伍一个接着一个,许多人不上班也不上学,天天说什么‘归还权利’之类的,听说都是电影引起的。妈快担心死你了!”
史悦而用力抱着养母,一边为这样亲切温暖的亲情感动,一边却又故意数落,“妈,你真是杞人忧天!也不看看我是谁,好歹我也是李家的人呢。看在国公府的面子上,谁敢动我啊?”
史小弟在旁边无奈的说,“我就是这么劝妈的啊!可是妈说,你跟那边的关系不好,动不动就吵架,说不定那边惹急了,不想救你了。”
“哈哈,妈,你应该往好的地方想么!我的臭脾气,李家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可能忍了这么久,忽然就不想忍了?那之前的气,白受了?贵族是什么东西你还不懂么,他们是看你有没有可以利用的地方。没有了利用价值,管你是什么好脾气。”
史小弟在一边插嘴道,“我就说吧!姐是最命硬的,只有她克别人,没有别人克她的。看,我没说错吧。内阁都下台了,姐呢?平安无事!”
徐伟玲被儿子女儿一言一语,挤兑得没好意思,擦擦眼泪,“熊孩子,妈就是没事,操心你还不行!”
史悦而仰着头,笑眯眯的,“行,我妈做什么都行!”
吃晚饭,一家人倒也其乐融融。
史悦而尽量不去想为爱付出也一切的“徐松玲”,只是控制不了自己,不停的想,如果上帝都大学的人,是徐伟玲,她肯定不会头脑发昏的爱上李谙,更加不会往没有结婚路上奔,导致自己再也回不了头。
越是想,越是思绪乱。对比了一下李谙和史家驹。
两人身高差不多,外表和其他就差太远了。一个是中年忧郁系美男,一个是中年谢顶男;一个出身高贵,是堂堂帝国侯爵,一个是家境普通,职业为枯燥乏味的税务机关工作人员;一个风度翩翩,学识渊博,精通历史、文学、音乐,一个普通平凡,对修理家具比较拿手。
嫁给这两个人,过的是迥然不同的生活吧。
那么,哪一个幸福一些呢?
显而易见,嫁给李谙的,貌似幸福,享受其他女人的羡慕和嫉妒,可要分享他的痛苦和忧郁。嫁给史家驹的,得过着忧心柴米油盐的普通平凡生活,可能依靠他的踏实稳重。
对一个女人来说,洒脱的,或者只在乎曾经拥有,选前者吧。
可是想找一个终身依靠,肯定是后者了。
有一个忠犬一样,时时刻刻陪伴你,永远不会背弃的人,得多温暖。
史悦而坚定了自己的态度,对仰秣更加认真了。
她是真的希望这段感情,能够开花结果,让她结束漫长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