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施,你醒一醒!是不是又开始难受?醒一醒!”夫差拿下燃尽艾条的灸盒,刚把施施翻回身来,只见施施胡乱地摇着头,嘴里不知道在呓语着什么,涨得紫红的脸上有痛苦不堪的表情。
夫差手足无措,着急地唤着施施的名字拍她的手,见施施不肯睁眼,眉头又蹙得越来越紧,自己的心肝都跟着慌慌地动起来,头懵了一瞬才想起来呼叫西陵大师。
他猛地把门拉开,正见春杏捧着铜盘和药碗站在门口,“这是阿施的药?煮好了怎不赶紧送进去?!”
春杏吓得抖了抖,“是、是刚煮好的,有点、有点烫……”
“你去把西陵风叫过来!”夫差接过药,呯地把门关上,春杏拍拍胸口转回身,对上走道边三虎投来的关切眼神,感激地报之一笑。
姬夫差把药端到诊榻边的小案子上,施施已经彻底清醒了,瞪大了一双美目定定地注视着后窗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醒了?”夫差松了口气,“方才可把为夫骇到了……来,穿上袍子把药喝了。”
施施闻到房间里的艾草气味,再联想到之前胸口的憋闷刺痛,看来是阿轩及时把她送来诊堂救治了,“我……昏迷了许久么?你帮我脱的袍子啊,胸衣呢?”
“呃,让我丢了……”夫差帮施施系上衣带,“以后不要穿那种紧巴巴的小衣儿,对心经血气的通畅无益。”
“那也不能随便丢掉呀,女人家的内裳被别人捡去了可不好……”施施想起昏倒之前是和姬轩吵架来着,便丢开这个鸡毛蒜皮的小事,沉下脸推开轩姬端过来的药碗,“不劳公孙大人贵爪,让春杏进来照顾我。”
“贵爪?”夫差瞅瞅自己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并不在意施施一醒来就跟他使小性子,“春杏去叫西陵风了……她哪里比我会照顾你?乖,趁热把药喝了,不然我哺给你喝?”
施施赶紧抢过药碗大口地喝下,看了一眼窗幔的隙里射进来的日光,“到午时了吧,你该回老宅了,这里有师傅和春杏照料我,你不必担心。”
“今晚我宿在慧园陪你,”夫差见施施眉头一挑立时补上一句,“你赶我也不走。”
施施叹道,“慧园是公孙大人家的产业,我区区一个侍姬,哪里敢赶您走呢?”
夫差最怕她用这种含沙射影嘲讽他的口气说话,“你看,又来了!西陵风刚才说你这病症最怕动怒,我方才左思右想地,要怎样才能逗你开心起来,你可好,一睁开眼就给自己找气生。”
施施知道他说的在理,发病时的难受劲儿她也不想再经历一回,便向后靠坐在榻背上回想刚才那个离奇的梦境:施夷光魂魄没有往生……她死后这些日子游魂寄在何处?是不是和她互换了身体去了两千年之后的世界?
她说她想回来……做回真正的施夷光……咳!自己在想什么,明明是古言怎么乱到神幻故事里去了……
夫差看到施施失神的表情,心里更加焦燥了,她失神的目光分明是越过他看到了别处,当着他的面还在想别人么?如果不是施施的身体是如此虚弱的状态,他真想撕开她的衣服深深地冲进她的体内,只有那种合为一体的时候,他才觉得阿施是归他所有,是完完全全只属于她的!
施施想起梦境里施夷光说的那句话:‘姬轩真的爱你么?你只是他后宫莺莺燕燕中的一个,他对女人很有耐心,那份耐心会维持到更年轻更美丽的女子出现……你若将真心全部交付,就等着当一个可悲的深宫怨妇吧……’
后宫?施施心中微动,瞪大眼望着夫差,一句话冲口而出,“你到底是谁?”
这句话把姬轩吓住,他伸手在施施眼前晃了晃,“阿施,你怎么啦?我是姬轩啊,是你的夫君!你能看得清我么?春杏这丫头去叫西陵风,怎么去了这么久!”
夫差正要冲出去吼叫,春杏在门外提醒了一声,西陵大师推门而入,手中的陶碗盛着几颗黑亮的药丸子。
施施在榻上坐起身向西陵风行了一礼,“徒儿劳烦师傅费心了!”
西陵风摆摆手让她坐好,“你这丫头有心痹的病根子,也不早些给老夫道出,若是身边带着救急的药丸子,也不至于心气伤到这等地步!这次发病幸好是你夫君送来得早,若是晚上一刻,后果不堪设想!”
“旧疾多时未犯,徒儿便大意了。”施施看看那圆溜溜的药丸,心想这就是古代的速效救心丸吧;夫差一听西陵老人这番话更是后怕,上前抢过西陵风手里的药丸子,“怎么就这几颗?”
西陵风知道他是心疼阿施,也不跟他计较无礼的举动,“这药丸的君药为百年老参,辅药为川芎和冰片,后两味也就罢了,只是老参难得……去年石无龄老医师拿来这几样药材让老夫亲自研了药制成药丸带进王宫去,老夫留了这六粒放在私库里,外人是舍不得相赠的。”
“用百年老参入药?这个容易,明天我让侍人送十支来,大师且多做些药丸给夫人备用。”
夫差盘算着灵岩山上那些养植参药效差了些,王宫库房里应当有一些外邦小国贡来的深山老参。
“……十枝?”西陵老人听夫差的口气好像是从膳房里拿十根大萝卜来,犹疑地吹了吹胡子。
“还有……”夫差一下子想到阿施方才的失常,“大师再瞧瞧夫人的脉像,她喝过药之后说糊涂话来着,眼神……也不甚清明。”
施施怒瞪他一眼,“我哪有糊涂?”
西陵风把上施施的左腕,几十息之后神情变得凝重,又换了右腕子,回头叫正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小徒弟,“把香炉抬起来,点上辟邪草,晃六下门口的铜铃铛。”
施施好笑道,“师傅,您不光是疾医还能看阴阳风水、驱鬼趋吉?”
西陵风并不露笑脸,“巫医本就同源……你现今体弱至极,易被邪气入侵,肝阴心阳皆有凝滞……你学医已久,自然知晓心藏神、肝藏魂,你体内神魂不稳,以后切不可居于荒凉偏僻之处,切记!”
施施愣住,难道她刚才的那个梦是真的,施夷光的魂魄当真要归位么?可是她不想离开这里,不管是回到二十一世纪还是再世为人,都见不到阿轩了,那要怎么办?!
夫差触到阿施的眼神,知道她在恐慌,赶紧握住她的双手,“莫怕,我们不住灵岩山了,那里的确过于清冷,明天我们搬去……老宅好不好?你不是想见见别的家人吗?”
施施不知道是先前吵了一架的功劳,还是她生的这场病让姬轩后怕了,居然改了口让她正式进姬家的大门,一时间心花怒放,病恹恹的神情一扫而光,“想啊,我就喜欢一大家人高高兴兴地坐在一起吃饭,孩子们在园子里跑来跑去的!呵呵,阿轩我们今天就搬过去吧,明天你还得赶早上班……不,参加朝会呢。”
“好。”姬轩宠溺地望着施施的笑脸,多么美好的笑颜啊,喜欢到他心尖儿都痛了!只要她想要的,只要他能做到的,什么都会允她;也许她回到王宫,看到他的真实面目会震惊、会恼怒,自己再多低声下气地哄哄她便是,她的身子已经许给他了,兴许不再舍得跑掉了罢。
施施急着要走,西陵老人瞧着她眉间的黑气已经散去,交待她在家歇上十天半月再回来学医术,到时候多找些治心痹的医案让她研读。
夫差把施施抱进马车,阿青低喝一声,马车的轮子缓缓行驶在青石大街上,施施挣扎着要坐到榻子上,夫差不肯放手,“让我抱着,前番你的模样着实把我吓坏了!”
施施抱着他的脖子在他右颊上亲了一口,“都是被你气的。”
夫差心里一颤将她搂紧,“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是说万一,你再发现我做了什么不如你心意的事,你不要生气,骂我几句或是打我两下都是使得的,不许气着自个的身子。”
施施咭咭地笑,“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君,我才不舍得打你骂你呢!”
夫差执拗地贴着她的脸,“我是说真的,你答应我。”
“好,我应着呢!夫君若是做了错事,我就把你的手绑起来,脱了裤裤打屁股,用力地打!”
夫差愣怔了一会,显然是想到了某种儿童不宜的场景,“可否把我的手绑在床头上?只脱下裳么?全脱光了打岂不更解恨……阿施,我今天和你置气了,你要不要这般打我一顿?”
施施恼羞地扭着身子,“你乱想什么呐!”这小子难道有受虐狂的倾向?咱可没有SM的变态嗜好。
“别动,再动我就……”夫差咬了一口施施的耳垂,努力地闭目记诵昨天看过的一册兵书,转移自己一碰到阿施就自然生起的欲念。
施施感觉到腿侧有硬梆梆的物事抵着,当真不敢再动了。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进慧园,红云和仆妇们已经备好午膳的食材正在门口向山道上张望着,见阿青和阿松各赶着一辆马车回来,知道是少爷和施夫人都到了,喜出望外地各自忙碌开来。
夫差先将施施抱回卧房里,“你好生躺着,我去交待下人们整理部分物品,一起用过午膳就搬去老宅。”
施施拉住夫差,“这里的仆人都跟着一起走吧?”
夫差原本不想让春杏跟去的,毕竟这丫头是个楚人,来历不清不楚,但是撇下她阿施肯定不依,只得一起带去……干脆让阿义给春杏种上血蛊,待她与阿施结了血盟,当不会生有二心了。
“都带着人太多了,这园子也得有人守着,方便我们得闲了来住上两晚是不是?就带上你的两名侍女和阿松阿樟。”
“噢。”施施有些舍不得膳房里那两位和善的大婶,但是听阿轩这么安排,她也不好多说什么,转头催着春杏和红云快点收拾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