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奎抬起头看着眼前十分漂亮的女孩儿,大哥要他无论如何都要毁了夏家嫡女的名声,这样的事情他不是没有做过,可对上那双湛然透亮的眸子时,就让他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好像他心底那些脏的臭的都被她看了个透,掀了出来,亮堂堂的摆放在光天化日之下,让人再无处隐藏。
他不由的有些恼怒,“你以为你说几句话就能让我放过你么?你今天休想安然无恙的走出去!”
婵衣不屑的轻笑一声:“你们顾家的人总是这样自以为是么?”
顾奎忍住不看女孩儿清亮的眼睛,想到嫡母跟大哥的吩咐,还有嫡母的手段,他再顾不得其他,上前一步就要抓她。
婵衣迅速后退,大声道:“你再上前一步,我就自绝在此!”
她握着匕首的手心出了一片细密的汗,脖颈上的伤口疼的让她想皱眉。
她竭力忍住疼,面上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声音清亮:“四品朝官的女儿被勋贵逼死在内院的事情,想必会让整个云浮津津乐道的谈论许多年……”
她将匕首握得更紧,在那个伤口旁边又添了一道,原本已经流的很缓慢的血,哗啦啦又涌了出来,鲜血顺着她的脖颈不停的往下流,将她鹅黄色的褙子上头染的血迹斑斑,伤口看起来十分凶险。
顾奎发觉自己骑虎难下,她现在这个样子,无论跟谁说,都不能说是跟他两情相悦,反倒像是自己与她,她才会以死明志。
他不由的有些泄气,两两对持间,他后悔刚才没有抓住机会,跟她浪费了那么多是口舌。
他温声道:“你留下个东西,我就放过你。”
一阵脚步声传来,隐约有零星的笑声。
婵衣听出来人的脚步声,声音忽然锐利了起来,“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我夏家女儿绝不会做这样有辱清白的事情!顾公子再不退后,我就自绝于此!”
顾奎猛然间发现她的意图,转身想走,却一抬眼就看到了自家嫡母,还有嫡母手中搀着的长宁长公主,他顿时觉得腿软。
宁国公夫人看着染了一身鲜血的夏婵衣,瞬间瞪大了眼睛,脑子里还不明白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就看到夏婵衣高举着匕首,竟然像是要自绝于此的样子,吓得她大喊:“快,快阻止她!”
好厉害的女孩儿,她要是这样自绝在了宁国公府,老爷的前途也算是完了。
宁国公夫人两边的婆子迅速将夏婵衣举着匕首的手握住,就听夏婵衣惊声叫道:“你们宁国公府只会仗势欺人么?我妹妹被你们骗去屋子里锁着,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如今又想让人辱了我的清白来拿捏我,难道就没有王法了么?”
难道就没有王法了么……
这样的话从一个四品朝官的女儿嘴里说出来,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说他们宁国公府目中无人霍乱朝纲?
宁国公夫人脸色大变,眼中冒火,“你们还不给我堵住她的嘴!”
婆子急忙去捂夏婵衣的嘴,用力将夏婵衣的胳膊收紧,不让她挣扎。
婵衣胳膊上还有伤,被几个婆子用力拽着,脸上忍不住露出痛极的表情。
长宁长公主看到这里,再也忍不下去,皱眉厉声道:“放肆的狗东西!还不快放开夏家小姐!”
婆子一惊,手下就慢了动作。
婵衣挣脱桎梏,将那婆子夺走的匕首重新拿到手中,冷冷的看着宁国公夫人。
长宁长公主,当今皇帝的姐姐,深得圣意,曾经在夺嫡中帮过皇帝,数十年来恩宠不断。
她刚刚就是从脚步声中听出了是谁,才敢这样先声夺人,人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事情,即便宁国公夫人再巧言令色,只怕长宁长公主也不会轻易的就将这事情翻过去。
宁国公夫人却是心中一凉,她忘记了身边还有个长宁长公主!
她头痛起来,不明白局势为什么忽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眼前的女孩儿明明要比曼曼还小两岁,可行事说话却滴水不漏。
这原本是她一早就布好的局,若夏婵衣没去屋子里头,那么院子里头的顾奎她是避不开的,自己再请了长宁长公主来将她的罪名一定,她就是插翅也难飞了,到时候不论是给奕儿做妾也好,给顾奎做妻也好,总是将她牢牢的捏在手心里,想怎么磋磨就怎么磋磨。
她甚至已经想好了要如何磋磨这个将自己女儿害得有家回不得的贱人。
可明明布置好的事情,如何会变成现在这样难以收拾的局面?
长宁长公主转过头看了宁国公夫人一眼,这就是她嘴里那个,寡廉鲜耻的夏家嫡女?
娇滴滴的女孩儿因为不想做出有辱自家门楣的事情,结果反被逼到了这样的地步,一身的血迹,宁可连命都不要了,宁国公夫人却还敢这般放肆的让下人去折辱夏家嫡女。
长宁长公主瞬间明白了宁国公夫人的意图,让自己陪着她来看这样的一出戏,若是心志再弱一些的女孩儿,很可能就这样折在了这里。
她看着眼前的女孩儿,眉眼之中一片坦荡,即便是身上沾了血迹,有些狼狈,却依旧傲然的站在那里,看上去哪里是跟旁人有了私情的样子?
宁国公府这几年是越来越不像话,跟安北候狼狈为奸,如今都敢迫害朝官之女了,这事情传扬出去,宁国公这个国公爷的仕途也算到了尽头了。
长宁长公主想到这里,冷冷的哼了一声,看着宁国公夫人讥讽道:“国公夫人拉我到这里,就是要让我看你如何欺辱一个女孩子?”
宁国公夫人忍不住浑身一抖,长宁长公主这话的意思,是要跟自己划清界限,不搀和到这事情里头。
她心中大恨,却只能装出一副被惊吓的样子,柔声对婵衣道:“都是婶娘不好,婶娘被你这一身的血给吓着了,快过来告诉婶娘,你这是怎么了?”
一副关心的模样,眼中的急切跟热情让婵衣忍不住冷笑。
她退后几步,将手中的匕首紧紧握住,像是一头被困在笼子里挣扎的小兽,对她的热切视而不见,嘴里大声道:“我要我娘,我要见我娘!”
软软的话将女孩儿此时的惶恐清晰无二的表达出来。
长宁长公主看了有些不忍,才十一二岁大的娃娃,就要陷在这样的事情里,防备的看着她们,好像她们都是坏人,要这样提心吊胆。
长宁长公主伸手向婵衣招了招,“好孩子,快过来,让我看看伤着哪儿了,怎么一身的血。”
然后又忍不住瞪了宁国公夫人一眼,冷冷道:“你最好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皇上那里我可没法帮你蒙混过去。”
这一句是在警告宁国公夫人,这样大的事情,她想要蒙混过去,必须得有一个合理的理由,否则她是不会站在宁国公府这边的。
宁国公夫人只觉得像是被人从头上浇了一盆冰水下来,浑身上下冷的慌。
她看着夏婵衣,忍不住皱起眉毛来,夏家嫡女满身是血的样子,怎么好见谢氏?
她轻柔的哄道:“婵姐儿乖,听婶娘的话,你这衣裳脏成这样,一会儿见着你母亲会让她担心的,婶娘给你选几件漂亮的衣裳,保管你母亲看了也喜欢。”
她伸手就要拉婵衣,被婵衣一声尖叫,吓得缩了回来,好像自己要杀了她似得。
婵衣心中冷冷一笑,当她是小孩子这样好骗么?
母亲最在意的是自己的安危,而且,她若是换了一身衣裙,旁人又如何知道宁国公府是这样的仗势欺人。
她后退一步,眼中清晰的表现出她的防备,让宁国公夫人一阵挫败。
宁国公夫人还要再劝,就听到一声急促的惊叫:“晚晚,晚晚你这是怎么了?”
谢氏察觉不对劲,两个孩子都没回来,她在花厅里头坐不住,生怕再出什么意外,忙走出来,刚走出月亮门,就听到院子里穿出来女儿的惊叫声,吓得她一路快行走过来,抬眼就看到一身血迹的女儿,惊得她险些要晕倒。
她急忙上前仔细的查看婵衣的伤口,发觉她身上的血迹都是脖颈上头的伤口流出来的,伤口被血染的一片红,也不知道有多深,她心里疼的像是被钝刀子割肉般,一下一下的让她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婵衣搂在怀里,眼泪流了出来。
谢氏抬头瞪着宁国公夫人,声音颤抖:“国公夫人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我家女儿只是更个衣,为何小的不见了,大的一身的血迹?”
宁国公夫人顿时觉得百口莫辩,她瞪了一眼愣在原地的顾奎,“你这孽障,你欢喜夏家小姐,难道不能跟我来说么?自己做下这样的事,是要败坏家门么?”
宁国公夫人这是要拿顾奎顶包了,把这件事情往男女情爱上头扯,才不会出更大的乱子。
顾奎脸上没有半分血色,他一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凡出事,他一定是那个被拿出来顶罪的人。
宁国公夫人气的厉声骂道:“孽障,你干的好事,还不赶紧跪下跟夏小姐道歉!”
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让自家的庶子跪着道歉,庶子分明是得了吩咐才敢这般的,结果出了事,就拿他来顶罪,这样的自私自利,一点不顾及庶子的体面,宁国公夫人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不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