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这裙子的材质也仅仅只是一般而已。
连思是不可能弄明白的，她对这魏宫并不熟悉，对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更是不明白。
故而她也只能按照云贵妃的安排照做，如今她的力量微薄，所能做的也只有仅此而已。
流苏的长裙实在难以缝补，尤其淡色的裙子更是容易让缝补的地方留下印记。连思先是懵了一阵，继而又想到了一个主意。
将香料塞进去，继而以刺绣的样式来缝补这道裂口。连思手不算巧，但也算是认真在做，两天年时间就已经将长裙缝补完毕，继而交由宫女送到了云贵妃的手中。云贵妃看了一眼，又将连思叫了过去。
这一回不是在正厅，而是她在寝殿之中喝茶。
“这种样式是谁教你的？”云贵妃夜色之中将她喊去，此时卸了浓妆，脸上竟有种十分疲惫的憔悴之感。
连思低头应道，“是奴婢自己想的。”
“你好大的胆子！”她将衣裙在地上甩手一扔，脸上的愠怒之色已经十分明显，“本宫让你这么做了么？本宫只是让你把它缝补起来而已，谁允许你在上面刺绣？”
连思皱眉，低头怯懦地说道，“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只是……”
“你只是自作主张而已！”云贵妃的声音已经冷到了极点，配上她苍白而又憔悴的面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张牙舞爪的女魔头。
“奴婢知错，请娘娘责罚。”
“责罚？本宫要如何责罚你？”云贵妃瞪她，然而越是看她，目光越是幽深，“你原先应该是入宫的秀女吧？落选之后理应出宫，可你却要强行留在宫中，告诉本宫！是何居心？”
连思微微一怔，继而仓皇地抬头。
她心中颇有惧意，而这惧意并非是被云贵妃的口气所震慑到的，而是来源于云贵妃对她底细的清晰。她不想出宫，不想一无所有的回到家乡，不想让对她寄予厚望的人看着她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她不想看到别人对她的失望。
明明临行之前所有人都是那么开心，地方虽小，却很热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若是就这么灰头土脸地回去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出头之日！
是以，连思才会惊慌。
她从云贵妃的口中听到了她的嗤之以鼻，听到了她的嫌弃和不待见。而她是云贵妃，云贵妃，她若是想要将连思赶出宫去，那岂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娘娘，奴婢真的知错了！奴婢……奴婢没有别的居心，只是想单纯地留在宫里伺候罢了。无论伺候谁都没有问题，娘娘……”
连思说着，已经跟着自己的声音磕了头。
怕是云贵妃感受不到她的诚意，她每一下磕头都极为用力而又沉重。仿佛若是不能将头磕破，她便不能再留在宫中。
连思是真的怕极了。
云贵妃见状，眯起了双眼。
她根本不相信任何人，无论连思有多么诚恳，有多么认真，甚至即便她愿意豁出性命来证明她的真心，她也不会相信的。
不过……
她却是愿意留下她。
“好了好了，你快别磕了。若是不知道的人瞧见了，指不定还以为本宫体罚你呢。”
“不是的，是奴婢自己不好……”连思的声音都变得有些沙哑，若不是生生忍着，只怕泪也早已留了下来。
“这样吧，这条裙子你绣的算是可以，不过本宫不需要这多余的图案，这条裙子若是拆了也没有什么意义。不过呢，本宫瞧着你似乎比起洗衣服更喜欢这种活计，本宫这宫里宫女的衣服你去给本宫统统绣出来。记住，本宫只给你一夜时间，绣不完的话可就不是责罚你那么简单了。”
云贵妃也懒得多说废话，交代完毕之后又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继而休息去了。
而连思的面前突如其来地被扔下二十多件宫女的衣服，厚重如山，巍峨地摆在她的面前，并且屹立不倒。
她咬了咬唇，一咬牙，索性将那么多衣服全都自己扛了回去。这些衣服拿在她的手上，比她的人还要高。故而她拿着那么多的衣服，根本就看不清前方的路。在宫中四下游走之际，不小心就撞上了别人。
一声极其突兀的尖叫，连思摔倒在地，手中厚重的衣物散散落落跌了一地。
“怎么搞的，走路不看路啊，你知道你撞倒了谁么？”
连思意识到自己似乎闯祸，尤其还是个不小的祸，当即起身跪在地上，“奴婢知错！”
先认错总是没错的。
然而眼前的宫女却继续借题发挥，她将摔在地上的雍容女子扶了起来，继而小心翼翼地问道，“皇后娘娘，您没事吧？”
皇后？
连思心里一惊，整个头都几乎埋在了地上。
“没事。”孟皇后摇了摇头，“天色太黑，这宫女手中衣物太多，因为看不见而冲撞在所难免，你也不必责怪了。”
“可是云贵妃娘娘让奴婢务必护送娘娘过来！娘娘这一摔若是出了什么事……”话到便戛然而止，宫女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住了嘴。
连思适才听出她的声音，这个嚣张的宫女正是云贵妃身边的贴身宫女。
她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不小心撞上孟皇后。
“本宫既然说了没事，那就没事。”说着，已经走到连思的面前。她反而柔声询问连思，“你没事吧？没事的话就起来吧。”
连思惶恐，孟皇后的手十分暖，力气不大，却用她如此绵薄的力量将她一名小小的而又轻贱的宫女从地上扶了起来。
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从她入宫以来从未她感受过温情，宫中之人多数凉薄，身份尊贵之人更是不屑与她这种出生低微的人来往，可是如今在她面前的后宫之主，皇后娘娘，却根本不在意她的手是否很脏，只是在她摔倒之时给了她一双手。
一双温暖却不怎么有力的手。
滴水之恩，就该当涌泉相报。
连思站了起来，对于孟皇后更是一脸感激。她点头温和地说了一句，“多谢皇后娘娘。”
“没事。”
孟皇
后走了。
然而连思却只能将地上的衣物统统捡起来，继而回到房中开始熬夜。
一夜之间，十几件衣服都要绣上花纹，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连思将衣服带回去，绣了第一件开始便发现了此事究竟有多难如登天。
可是她除了做，当然别无他法。
时辰实在太过紧凑，尤其又在晚上，好几次她因为疲倦而打了瞌睡，就让针刺穿了自己的手指。疼痛感一上来，她便继续没日没夜地干活。
她忽然开始怀念起在浣衣局的日子了。
翌日一大清早，云贵妃身边的掌事宫女就来验收成果，她们只想看到结果。
连思总算是将所有东西全都赶了出来，她将所有宫人的衣服全都交到掌事宫女手中。
清点之时，却发现少了一件衣服。
连思理所当然地被带去问罪。
“本宫罚你，你可有意见？”云贵妃又化上了精致的妆容，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连思。
“奴婢岂敢。”连思低头，心中却早已慌张地溃不成军。
她拿捏不住云贵妃心中的想法，若是她要赶她出宫，那么一切都完了。可似乎几近这样的时候了，连思反倒不那么怕了。最坏最坏的结果要么死，要么回到家乡。若是云贵妃有意刁难她，那么无论她如何努力，总会走到那么一天的。
既然这一天总会到来，那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连思终于还是妥协了。
云贵妃整个人懒懒地斜靠在榻上，身边的宫女替她一件又一件地翻着她的成品，“这些几乎全都绣上了图案，不过宫女的衣服却是少了一件。昨夜清点之时应有二十二件，可摆在这里的宫服却只有二十一件。”
云贵妃的视线落在连思的身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连思摇头，“奴婢知错。”
她淡定无比，像是早就认命一般。云贵妃从她的脸上看到了苍白与绝望——她竟然与别的宫人不同，若是别人，只怕早就开始哭闹求饶。可她仿佛已经自己找到了绝境，竟然一声不吭地跪在那。
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云贵妃将手中的宫服一一扔在了地上。
“如果说……本宫同意你留在宫里，但是呢，你必须要答应本宫一件事，你会不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云贵妃的视线颇有意味，原来习惯俯视的双眸此时却是直勾勾地盯着连思看……竟有几分征求她意见的味道。
连思点头，“只要能让奴婢留下来，奴婢愿为娘娘做牛做马。”
“好，很好。”云贵妃点头，“你应该知道，那天的流苏长裙根本就没有进过浣衣局。”
连思微怔，她原以为是有人从中作梗，却没有想到眼下云贵妃竟然大方承认。看来此事是她所为……
可是连思又不明白，既然是她所为的话，那么她应该早就知道连思在说谎。一个从未进过浣衣局的长裙，却能因为洗坏了而被浣衣局的奴婢揽下罪责。云贵妃一定知道，连思早已洞明那条裙子从未入过浣衣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