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似曾相识

“主子……”

见他久久不语, 高柊担忧的唤了一声。

欧阳忆潇晃过神来,睨他一眼,缓缓说道:“你从明日起盯着瑞王那边。”沉寂了这么久, 他这个皇弟也该有所行动了。

“那清舞姑娘这边……”

“这个你无须再管, 朕自有安排。”

他挥手示意高柊离去, 心里默叹了口气, 云清舞, 为什么她偏偏是西越国的公主?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再时时防备着她,从现在开始, 他会给她绝对的自由,只要她不再想着离开他, 她做什么他都由着她。

打发走了高柊, 欧阳忆潇重新回到卧室, 侧身坐在榻边,看着床上女子安恬的睡颜, 心也较之前平静了许多。

他伸手,一下一下轻抚着她柔顺的发丝,眸子里满满的都是宠溺,轻声呢喃道:“你说过,若有来世, 朕一定不可以再将你认错, 朕一直都在等你, 不管你记不记得朕, 朕都会好好守着你, 就只守着你一个人。”

因着常年习武,他的指腹上有着层层薄茧, 不小心触到了她娇嫩的脸颊,惊醒了原本睡得香甜的她。

清舞长长的羽睫微颤,缓缓睁开眼,正对上他漆黑如墨的瞳仁,“皇上……”她轻吟出声,刚要起身,却觉全身如散架了般酸痛无力,身上更是未着寸缕,这才忆起傍晚时的那场欢爱,小脸又羞得通红起来。

欧阳忆潇微弯了唇角,温和的笑道:“起来吃点东西了再睡。”

清舞裹紧了锦被,咬了咬下唇,羞涩地说:“皇上可否先出去,奴婢马上就好。”

欧阳忆潇唇角的笑意不减,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你身上有什么地方是朕没有看过的吗?”

清舞赧颜,想了下,也不再矫情,卷着被子坐了起来,伸手拿过散落在床边的衣服,背对着他穿了起来。

她手指一松,锦被滑落的瞬间,欧阳忆潇瞪着她白皙光滑的背脊,突然敛了笑意,指尖轻触她背上一道长及腰处的疤痕,问:“这是怎么弄的?”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她背上遍布的伤痕,只是这处格外惹眼,看着似是有些年岁了,却依旧清晰可见,可想而知,当时她应该伤得很重。

清舞穿衣的手微顿,想了下,有些含糊的说:“时隔太久了,有些记不得了。”说着她迅速的套上衣服,系好衣带,便回转过身,欲要穿鞋,却被他伸手拦下,“朕想知道。”他的语气里有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清舞重新坐了下来,垂眸看着被他握住的手,有些伤感的说:“奴婢十岁那年,西越国天灾不断,战火连连,钦天监监正说是因为……蝴蝶妖女转世,才出现了种种不祥之兆,父皇信以为真,要……”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里已带了哽咽,那一幕始终是她心底最大的伤痛,她无法忘记,那个本应被称为父亲的人,是如何对她砍下那一刀的。

“舞儿……”欧阳忆潇揽她入怀,“没事了,都过去了,以后朕会保护你,没有人再能伤你分毫。”他双手紧紧握起,努力压抑着心头的怒火,虎毒不食子,云天宇那个昏君,竟能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得了如此狠手,他根本不配为人父!

清舞挣扎着退出他的怀抱,起身缓步走到窗前,语声淡漠道:“他还算对我手下留情了,不然我也不会活到现在。”说这话的时候,她自己都觉得讽刺,那人所谓的手下留情,不过是因为舅父兵权在握,他要顾着叶家的三分情面罢了。

欧阳忆潇看着她瘦弱而落寞的背影,心里仿若针扎般疼,对云天宇的厌恶又加重了几分,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才解气。

清舞拭去眼角溢出的泪水,回转过身,笑着说:“都是些陈年旧事了,皇上不问,奴婢都快记不得了。”

她理了理散落肩头的长发,复又对坐在床边的男人说:“皇上也饿了,奴婢服侍您用膳吧。”

她的强颜欢笑让他心里更加难受,却也不便发作,因着她与前世的裳儿是那般相似,纵使被伤得再深再重,她也不愿自己所在乎的人受到哪怕只是一丁点的伤害,这样的她,让他好生心疼,却也无可奈何。

站起身,他揽着她出了卧室,餐桌上已摆满了各式菜肴,春影夏蝉捧了铜盆锦帕规矩的立在一旁。

洗了手,坐于桌旁,二人均是心事重重,沉默的吃着碗中的食物。

清舞心里想的是今日慕清风与她说的话,纠结于是走是留,而欧阳忆潇则在寻思着,是该给她制造一个牵挂,只有这样,她才会心甘情愿的留在他的身边,即便将来北陌与西越开战,她也不会轻易离开他……

三日后,当清舞终于下定了决心,来到相约的地点时,慕清风早已等候在那里了。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依旧是那雨过天青色的长衫,修竹般清雅的气质,温润的脸庞在黄昏彩霞绚丽的映衬下,愈发显得亲切柔和。

对上她清澈的目光,他唇角漾起一抹浅笑,“你来了。”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原本紧张的清舞瞬间放松下来,她微欠了下身,道:“让大人久等了。”

慕清风缓步走近她,帮她拢了拢披风,动作在自然不过,仿若他们已经相识很久了般熟络。

清舞怔忪的看着他,小手下意识的扯住了他的衣袖,脱口而问:“在更早的从前,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慕清风身体一震,继而道:“见倒没见过,不过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这也是我想帮你的原因。”

“哦……”清舞微垂了眼睑,掩去眸底的失落,原是她多想了,北陌与西越相距甚远,他们又怎么可能见过面?

她掩饰的虽好,但慕清风还是捕捉到了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黯然,他轻轻按住她瘦削的肩膀,温声问道:“你可想好了,要不要离开这里?”

清舞抬起头,迎上他温暖的目光,咬唇道:“奴婢不想离开皇上。”

慕清风的大手倏然一僵,有些迟疑的问:“你喜欢他?”

清舞再次垂下眸子,双颊染上一抹红晕,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慕清风自嘲的一笑,也是,天底下哪个女人能抵得住皇帝的诱惑,自己倒是多事了。

放开她的肩膀,他刚要开口,目光却定格在她的右手腕上,嘴里喃喃自语道:“雪芙蓉……他竟连这个都给了你……”

清舞不解,手下意识的抚上腕上的玉镯,“这个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为什么每个人看到这东西都是这样一副奇怪的表情。

“你不知道它代表着什么?”慕清风不答反问,目光复杂的看着她疑惑的小脸。

清舞摇头道:“奴婢愚钝,还望大人赐教。”

“这是历代皇后的信物!”

他转身,望了眼那棵孤零零的梅树,脸上闪过一片悲戚之色,再次忆起了那个让他无比心痛的女子。

裳儿,她虽贵为皇后,却终究没能得到此物,这也是她心里最大的伤痛。

清舞的手指一僵,突然觉得那小小的玉镯仿若有千斤重般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历代皇后的信物?那个男人究竟想做什么?这个东西又岂是她能承受的起的?!

想到这里,她的手又开始控制不住的褪着腕上的镯子,却被慕清风温润的嗓音拦下,“没用的。”

他盯着她有些红肿的手腕,徐徐说道:“这玉镯本是一对,极具灵气,这只通体雪白,毫无瑕疵,名唤‘雪芙蓉’,另一只内蕴通透,间里有点点血痕,唤做‘血芙蓉’,虽是完全不同的外表,却恰是一对。”

他稍顿了下,又道:“相传,得‘雪芙蓉’者,便可入主中宫,得‘血芙蓉’者,便会宠冠后宫,所以,这对姊妹镯自古便是后宫女人必争之物,而它们一旦选定一个主人,直到她死后才会自行消失,只是因缘巧合,这对玉镯落在了同一个女人手中,也就是天朝的睿亲王妃,她虽不是皇后,却是天朝最尊贵的女人,当时的彰轩帝无子,睿亲王世子继承大统,最终吞并了龙、酃两朝,完成了父辈一统天下的愿望。只不过,数百年后,天下终究又变成了现在四国分立的状态,而原天朝的皇族,便是现在的北陌皇室一脉。”

他看着清舞微微变色的小脸,有些不忍的说:“我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天下分久必合,四国终究无法并存,我知道这么说,对你很残忍,但你若真的爱他,就必须做好与你的国家敌对的准备。”

听了他这一番话,清舞突然觉得心里好乱,‘雪芙蓉’,欧阳忆潇虽未册她为妃,却用这种方式禁锢住她,让她一辈子都逃不开他的束缚。

五年,他给了西越五年的时间,那么五年之后呢?她又是否真的可以不去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