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少卿的药箱里不知道装了什么,沉甸甸的,慕云歌拎着走了一段路,手臂酸痛几乎麻木。她有些恨恨地看了一眼梅少卿,心中飞快地打起了主意。
梅少卿听着身后渐渐沉重的脚步声,知道她气力不济,嘴角的笑容越发欢快。
又走了一段,慕云歌的开始喘气,他不由点了点头。还好,比他想象中支撑得更久一些,不枉自爹这么喜欢这个丫头,确实有些骨气。他不敢闹得太过,生怕梅太医知道了要生气,落后一步靠近慕云歌身边,顺手一捞,将药箱抢了过来。
手中的重担没了,慕云歌的呼吸一下子就顺畅了。她揉了揉酸胀的手臂,长长呼出一口气。
梅少卿嘻嘻一笑:“哎呀,真有些沉。”
他说着,就地打开药箱,从里面搬出两块沉甸甸的石头,往地上一放:“都怪我,忘记拿出先前在蜀山捡的陨石了。”合上药箱的盖子,拎起药箱,他笑得花枝乱颤:“这下子可轻多了!我就说嘛,一个药箱子而已,哪有那么重!”
慕云歌气得脸都白了,对梅少卿的讨厌又重了几分。
陆令萱尴尬地看看他,又抱歉地看看慕云歌,可焦急之色还是溢于言表,不断催促:“就在前面了,梅公子!”
梅少卿站起身来,指了指地上的石头,对陆令萱说:“给我收好了,这可是我的宝贝,我还要的!”
陆令萱不敢不依,让家丁抱着跟着走。
到了陆夫人屋子,陆令萱带着梅少卿进去,慕云歌则被丫头带到正厅休息。丫头也知道这一次是慕云歌帮了大忙,捡了上好的糕点茶水端给她。慕云歌折腾了这么一会儿,腹中的确有些饥饿,又知道回去定还要被梅少卿指使抱那两块石头,便吃了一些。
一叠糕点快要吃完,梅少卿才出来。
跟进去轻松的神色不同,他出来时眉头紧皱,低声嘱咐了陆令萱几句。
陆令萱眼中含泪,连连点头,恨不得用笔一个字一个字写下来。
梅少卿交代完了,扭头一看,慕云歌吃得正欢,顿时又笑了出来。
慕云歌只做不见,拍了拍衣袖站起身来。她看了一眼茶水,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情愿,又看了一眼梅少卿,淡定地说:“看完了,那走吧!”
梅少卿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猜想她是怕自己真拿她当下人使唤,要她端茶递水,正暗自生着气。他本来不打算这样做,见慕云歌担心,就偏偏要使唤他了。他坐在旁边几个椅子上,抬了抬下巴:“给我端茶。”
陆令萱的丫头看一眼身体蓦然僵硬的慕云歌,连忙打圆场上前去递茶。
“没让你来。”梅少卿哼了一声:“喝了茶,我好给陆夫人写药方子。”
慕云歌撇了撇嘴,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不乐意地端着茶水,往梅少卿身前一递:“喝!”
梅少卿嘿嘿一笑,接了过来,只抿一口就放下了:“太烫!”
慕云歌脸上闪过一丝愠怒,从丫头手里接过另一只茶杯。转身的刹那,梅少卿没看到,她的指甲轻轻一抖,一点白色粉末落在茶水中,融化不见。
梅少卿又整了她一次,得意非凡。茶水是温的,他也有些渴了,端起来喝了一口。
可能是慕云歌端来的,这茶水格外香甜,他不自觉一饮而尽。在慕云歌杀人一般的目光注视中,哈哈笑着去开药方了。
回去的时候,他却没再让慕云歌搬那两个石头。陆家的下人给他备了轿子,石头也一并搁他脚下抬走。
慕云歌紧随其后出来,目光中一派平静,甚至带着笑意,哪有一点恼怒?
“小姐,那个梅少爷太过分了!”佩欣一直隐忍不发,见小姐受辱,气得肺都要炸了。
慕云歌冷笑:“让他得意吧,得意不了多久,不到一天,他定然要上门来求我。”
佩欣一听,顿时高兴起来:“为什么?”
慕云歌嘴角的弧度渐渐扩大,眨了眨眼睛,调皮地看向佩欣:“因为,我在他的茶水里,加了点好料呀!”
她将刚才的事情给佩欣说了一下,佩欣对她更敬佩,可是又有些想不明白:“可是小姐怎么知道梅少爷一定要小姐端茶?”
“像他这样的人,总以为自己高高在上,谁都是他掌中的玩物,只要给他一点苗头,他就会想当然。”慕云歌抿嘴笑起来:“所以我故意不高兴地看了一眼茶杯,他就不想顺了我的意,必然叫我端茶送水。”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梅少卿刚到梅家,忽觉腹中一阵钝痛,一股热气直冲后穴。
他脸色一变,轿子还没停稳,赶忙掀开轿帘子冲进梅家,直奔茅房。
这天,梅少卿中午回来,在茅房一直蹲到晚上,直拉得腿脚发软,浑身无力,脸色青白。他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从吃的用的到碰的,都没什么不对啊。直到晚饭时丫头端着茶给他漱口,他才反应过来。
竟是不知不觉中着了那个丫头的道!
梅少卿给自己诊脉,可脉象除了有些虚弱,却不见中毒的痕迹。他没办法,给自己开了一剂止泻的药,胡乱喝了下去。
可这药一下去,拉得更猛烈了。晚饭后到熄灯,就没离开过茅坑,差点晕死过去。
他让下人去请了梅太医过来,梅太医一诊脉,就知道是慕云歌的手法。他一问白天的事情,梅少卿见瞒不过了,就把事情的原委说了:“爹,我就是作弄了她一下,让她帮忙拎了个药箱子。我哪知道她这样小气?”
“活该!”梅太医怒骂:“谁让你没事招惹人家小姑娘的?云歌那样的性子都出手整治你,肯定你做的事情比你说的要恶劣十倍百倍!”
小厮在旁边小声说:“就是就是,慕小姐多温柔的姑娘,手无缚鸡之力,你非要人家拎着两块大石头跟着……那石头我抱着都沉呢!”
梅太医听了,连连瞪了梅少卿好几眼。
可见儿子被折腾得半死不活,知道儿子得了教训,又不免心疼,着手给他解毒。他研究半天,却一点头绪都没有。虽是自己的徒弟,徒弟下的毒他却解不开,梅太医只能两手一摊,表示无可奈何:“解不了,你去求云歌吧。”
“我才不去,多丢人呐!”梅少卿哭丧着脸。
梅太医懒得听他说,拂袖走了:“那你就继续拉,我不管了。”
梅少卿无奈了,这一晚上,拉不下面子去求人,只得久久蹲在便桶上下不来。
最终击败他的不是拉肚子,而是一屋子的臭味!等到连自己抬手都能闻到衣袖上的shi臭,生性爱洁的梅少卿终于受不了,让下人去慕家请慕云歌。
刚好梅太医要上慕家出诊,便叹了口气,答应他一定帮忙要到解药。
慕云歌听说梅太医来了,连忙去前厅相迎。见了梅太医,不等他开口,就双手将解药送上,主动认错:“师父,我跟梅大哥开个玩笑,这是解药。”
梅太医本就拉不下脸要解药,她主动送上,越发对这个徒弟满意,连连点头。
把解药丢给小厮先带回去,他捋了捋胡子,开始办正事。
他此来是托了为慕家众人诊脉的借口,探探慕之召的身体。慕云歌去找肖氏一说,肖氏听说是梅太医亲自来诊脉,就知是自己女儿的面子请来的,不由大喜。这可是大好的机会,寻常哪求得来,当即将梅太医安置好,让丫头去挨个院子把两个姨娘,两个通房丫头都叫过来,又让许管事去商铺把慕之召喊回来。
等慕之召回来时,慕家后院的一群女人也都一一诊完了脉。
梅太医抬头,跟慕云歌打了个眼色,微微摇了摇头。
肖氏正看着梅太医,顿时起了疑心,她暗下决心,等梅太医走了,定要好好问问女儿跟梅太医在打什么哑谜。
梅太医细细诊了慕之召的脉,眉头皱得很深,末了,还叹了口气。
慕云歌紧张得手心出汗:“师父,怎么样?”
“中毒已深,只怕难解。”梅太医摇了摇头:“这药至少也中了五年多,日日浸入骨髓,早已经根深蒂固。”
慕云歌身体一晃,几乎落泪,她竟不知道爹这么多年来一直活在算计中。
“中毒,什么毒?”慕之召震惊地站起来。
肖氏也满脸愕然,喃喃自语:“怎么回事?”
慕云歌见再也瞒不了,就将自己学医之后,发现慕家只有两个孩子的蹊跷,从而疑心爹的身体被人动了手脚的事情说了。一直说到发现给爹的汤里有药,自己解不开,求助师父的事情也说了。
慕之召和肖氏听得冷汗直冒,十指相扣,都十分恐惧。
“我娘和家里的姨娘呢?”慕云歌想起梅太医先前说的话,又问。
梅太医点点头:“家里各位夫人的身体也受了不同程度的损害,不过这些药很具有掩饰性,普通郎中只会误以为是经行不利,治标不治本。不过夫人倒不必担心,女子好调养,几剂药下去就好了。”
那么,重要的解开慕之召身体里的毒了!
梅太医跟慕云歌商量,最终决定先用疏导的方法,将慕之召身体表面的毒弄出来。至于骨髓那些的,就要慢慢清理了。
梅太医开了方子交给肖氏,嘱咐她每日晚间煮好给慕之召服用。慕云歌送他出门,感激得不能言语,只盼着药到病除,爹能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