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已至。
按例，在这一天里，子女们都要回父母家去吃饭。
沈慈和沈志都不例外。
沈志在这十几天里，一直都住在王芬家。
关于王芬为沈志生了个儿子的这件事情，沈母也知道，但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她竟然一直按捺不动，不但没有任何动作，就连电话也没打过给沈志。
其实沈志心里也明白，说不定就是因为母亲新认了白慧琪，所以最近很有可能一直在忙白慧琪的事儿，所以没空管他了……
虽说有妻有儿的感觉挺好的，但沈志还是常常会想起这段时间来母亲对自己的冷淡，心里觉得很不舒服。
到了除夕这天，周皓川开车载着沈慈，先是去了王家楼下接了沈志和抱着阿忆的王芬，然后才一起朝沈家驶去。
王芬很是忐忑不安，沈慈便安慰她道，“别担心，你别怕我妈……现在你和阿志已经领了证，婚期也已经安排好了，她拿你没办法的……只一点，不管她说什么你就当听不懂，面上带笑就行……其他的让阿志出头。”
沈志也说道，“是啊，你别怕，反正你就一直抱着阿忆就行了；不管她对你说什么，你就说‘我没意见，你问阿志’这样就好。”
见丈夫和大姑姐都站在自己这一边儿，王芬心下稍安。
车子很快就驶到了沈家小区，沈慈和王芬走在前头，周皓川和沈志则搬着大包小包的年货走在后头；一众人等上了楼，可沈家却并不像其他人家那样，门口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还贴着福字啊对联啊什么的……
沈家大门紧闭，门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摆在门口的脚踏小地毯也是脏脏旧旧的，门框上甚至还沾着灰尘和蛛丝网。
几个人面面相觑。
沈慈给弟弟使了个眼『色』，沈志立刻大叫了起来，“爸！妈！我和姐姐回来啦！”
屋子里有了些响动。
过了一会儿，门被打开了，沈父面含愠『色』地站在门前。
姐弟俩对望了一眼，有点儿不明白。
今天可是除夕，可父亲的脸『色』……看起来，他好像在生气。
沈父是个脾『性』温和的人，只要不触及他的底限，他一般都是笑脸迎人的。
可今天……这是怎么了？
见到自己的一双儿女，沈父的表情总算是缓了一些。
他的注意力不可避免地被躲在沈志身后，抱着阿忆的王芬给吸引住了。
沈父终于『露』出了笑容，赶紧招呼道，“阿芬？阿芬……哎，早听说你回来了，怎么也不回家里来坐坐……这个，这就是我大孙子吧？哎，快，让我抱抱！”
王芬走上前，把怀里的阿忆朝沈父凑了过去。
沈慈沈志都肖父，所以阿忆看到了一个长相跟粑粑差不离儿的老爷爷，顿时笑眯了眼，“咯咯咯咯”地笑出了声音；小肉团一点儿也不认生，而且还顺着母亲的姿势，朝爷爷伸出了自己胖乎乎的小手。
沈父高兴坏了，赶紧接了过来，先是仔细地看了看白白胖胖的阿忆，然后才满意地笑了起来，对众人说道，“哎！你们，你们快进来啊！小周？小周你说你还拿那么多东西干什么！哎呀你啊，每年都是这么客气……”
沈志推搡了王芬一把，“……你还愣着干嘛，快叫爸啊！”
王芬涨红了脸，嚅嚅地叫了一声“爸”。
沈父响亮地“哎”了一声，笑眯眯地说道，“好好！现在我抱着大孙子哪，呆会儿等进了屋，我再给你发红包啊……”说着，他就逗起了怀里的胖娃娃阿忆。
沈慈刚一走进客厅，就愣住了。
温俊竟然和白慧琪并排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
温俊看向沈慈的目光是复杂纠结而且略带痴缠的；而白慧琪投向沈慈的目光则带着赤*『裸』『裸』的挑衅和炫耀……
跟在沈慈身后的周皓川，沈志和王芬都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温俊和白慧琪，纷纷愣住了。
不管怎么样，温俊也曾经是沈慈的前夫；现在他陪着另外一个女人大大喇喇地坐在沈家……这个场面也实在是太难堪了！
这尴尬的场面被意气风发的沈母打破了。
“阿志？”沈母惊喜地叫了起来，“妈的乖儿子！你怎么跑出去这么久也不给我打电话……”
其实她已经知道儿子一直住在王芬家，也听说了王芬还给沈志生了个大胖儿子；但她就是笃定王芬还没跟自家儿子结婚哪就已经生了个大胖小子……所以王家已经没有资格找她们沈家要彩礼钱了！接下来，她倒是可以狮子大开口地在儿子的婚事上捞上一把——要是王芬不带上大手笔的嫁妆陪嫁过来的话，就别想进她们老沈家的门！
哼哼，这可是个一举两得的好法子，既能赚上一大笔，还能给这个不听话的新儿媳一个下马威！
所以沈母直接无视了王芬，倒是对沈慈热情异常。
“阿慈啊！你不是喜欢吃……那什么……黑，黑布林？嗨，就是那个美国黑布林！是温俊买的，可贵啦！”沈母笑『吟』『吟』地说道。
沈慈的表情已经恢复了自然。
闻言，她客气地说了句，“谢谢妈，我不吃生冷。”
周皓川放下了年货，适时地搬了个椅过来让沈慈坐下；跟着，他又自个儿搬了个椅子过来挨在沈慈身边坐下了。
见女儿就这么金刀大马的坐下来等着吃年夜饭了，沈母有点儿讪讪的。
往年都是沈慈回来煮年夜饭，后来沈慈生了病，治好了病以后，周皓川一直护她护得很紧；于是这年夜饭就变成老沈在煮；可今年，老沈跟自己为了二丫的事儿斗了气，什么事儿都撒手不管了……
其实要依着沈母的『性』子，她可能也就不管不顾了……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要吃年夜饭！
但今年不一样。
今年，她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女儿二丫，而且二丫她……马上就要结婚了！
这个温俊啊，跟她们老沈家可真有缘！
他虽然跟大女儿沈慈离了婚，却又即将成为自己的二女婿……啧啧啧，这证明了温俊这个有钱人跟她们沈家是有不解之缘的！
想到这儿，沈母喜滋滋地说道，“你们快坐着，马上就开饭了！”说着，她就转身去了厨房。
沈慈的眼光好奇地追随着母亲的身影。
她已经不记得母亲什么时候下过厨，也完全不记得母亲的手艺了……想不到母亲居然也有变勤快的一天啊！
温俊的视线再一次锁在沈慈的身上。
沈家很小，却一下子塞进了那么多的人……平时就显得『逼』仄的客厅，此时就更加显得拥挤，而白慧琪的莫名嚣张，以及温俊的炯炯注视都让沈慈如坐针毡。
她站起身来，去了沈父的房间。
沈父正坐在床上，手里拿了个厚厚的大红包逗弄着阿忆，见有人进来，慌忙想将手里的红包藏起来……见是女儿，沈父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大大方方地将红包从枕头下拿了出来，塞在了阿忆的罩衣下。
王芬连忙劝道，“爸，爸……不用不用！您自个儿留着……”
шшш☢ ttk an☢ C○ “要的要的！”沈父笑呵呵地说道，“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你们去年前年都没来……所以我把这三年的红包给凑成一个大的，以后年年来啊，这红包就没那么大了哈……”
王芬侧头看了沈志一眼，见他没啥反应，也就不再跟沈父客气了，笑『吟』『吟』地说了声，“谢谢爸！”
阿忆很好奇，拼命地低下头，想看爷爷塞在自己罩衣里的东西是什么……可他穿的衣服太多了，两只手完全放不下来，折腾了很久都没办法扯开自己的罩衣。
小家伙急了，嘴巴一扁就想哭了。
沈父赶紧又拿了个蜜桔去哄，阿忆这才抓着蜜桔，“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围在房间里的众人都被憨态可掬的阿忆给逗笑了……
沈志则问道，“爸，那白晦气啥时走啊？”
沈父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滞。
好半天，沈父才说道，“……二丫她，她怀孕了！”
众人顿时一惊！
沈志吓得脸都白了……
“……二丫肚里的孩子是温俊的，可温俊又跟二丫分手了。所以，你妈就跑去温氏公司找温俊的麻烦，温俊压根儿就不相信，后来你妈就拿出了二丫怀孕的诊断证明，温俊这才认了。”一想起老妻在温氏公司撒泼闹事满地打滚的样子，沈父就觉得丢人丢到老家去了。
沈父叹了一口气，继续小小声说道，“这两天啊，你妈已经请人算好了日子，大约正月里就要给他俩办喜事儿……我估『摸』着，今儿个你妈可能要跟你和你姐谈关于二丫结婚的事儿，这喜酒怎么摆，嫁妆怎么出……”
众人已经石化了。
沈志却松了一口气……原来白晦气肚里的孩子是他前姐夫温俊的？
但转念一想，嗯？这不对啊！
白晦气和他姐一起得了白血病，这两年来他姐被皓川哥侍候得就跟个皇后娘娘似的——既吹不得风，又淋不得雨，还晒不得大太阳……
可就这样，他姐姐还瘦成了一个会活动的衣架子，身体也不算特别好；按理说，白晦气的身体情况也很有可能像他姐那样……表面上看着跟普通人差不多，但底子还是不如正常人的；她怎么那么容易就怀孕了呢？
沈志的疑问，显然也就是大家的疑问。
沈父叹了口气，说道，“二丫她是真怀孕了，你妈陪她去医院检查的，还建了个产检资料……这段时间她没空去找阿志，就是因为要在家里侍候二丫。”
沈慈觉得……这个消息实在是太狗血了，但沈志却有些接受不了。
他向来就是这个家庭的中心，现在突然被一个半路杀出来的白晦气把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地位和关注力统统夺去，他心里是十分难受的。
此时，沈母在外头叫着开饭了开饭了……
沈父就抱着阿忆出去了。
沈慈和沈志姐弟俩对望了一眼，也跟在父亲身后出去了。
沈家从来也没有这么多人共聚一堂过，而今天的饭菜又是沈母张罗的，所以沈母的心情是很高涨的。
桌子上放着一盘蒸鱼，一盘焖鸡，一盘子炒青菜，和一大盆排骨汤……可所有的人看了看这几个菜的品相之后，顿时没了胃口。
沈母热情地说道，“吃吃！大家吃啊……这鱼啊，我一大早去买的！可新鲜啦……今天这鸡也贵，四斤多的鸡，花了我一百块钱呢！”她吧啦吧啦地说了一通之后，见众人都不怎么动筷子，就主动挟了一筷子鱼放到沈慈碗里，笑道，“阿慈啊，你吃啊！你吃鱼……”
沈慈朝母亲扯出了一个笑容，然后低下头，默默地开始拆起了鱼剌。
众人默默地“吃”了一会儿菜，沈母兴高采烈地说道，“阿慈，阿志，你们还不知道吧！二丫……她马上就要跟阿俊结婚啦！”
沈慈和沈志都没吭声。
一个人默默无闻地用筷子戳碗里的鱼肉，另一个人则盛了碗排骨汤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温俊则脸『色』灰败地低下了头。
沈母笑道，“这次啊，趁着家里人齐，阿慈啊，你是长姐，你给出出主意，二丫的婚事……怎么办呢？”
沈慈说道，“您才是她的母亲，您爱怎么办就怎么办。”
沈母有些不高兴了。
这个死丫头，怎么那么不上道呢？
“这婚嫁呢，有聘礼就有嫁妆！我们老沈家嫁闺女，既然要收阿俊的聘礼，哪能不帮二丫准备嫁妆呢？”沈母不高兴地数落了起来。
沈慈心想那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白慧琪的妈。
这鱼蒸的火候不够，不但腥而且味道也太咸了，沈慈根本就没法吃，于是就把鱼肉悄悄地从碗里扒了出去，然后学着沈志的样子，盛了一碗汤，慢慢地喝着。
见沈慈始终不言不语的，沈母干脆开门见山地说道，“阿慈啊，你的经济条件算是好的了！你说吧，你妹妹出嫁，你出多少？”
沈慈不紧不慢地说道，“阿志出多少我就出多少。”
沈母一噎，说道，“阿志在外头打工，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沈慈自然知道母亲又开始算计自己了。
她有点儿不高兴地说道，“那您也知道阿志还在外头还打工，那我呢？我现在连班儿都上不了呢！一分钱进项没有，每个月不还要给您六百块钱嘛！”
沈母看了周皓川一眼，说道，“那个，小周不是开了公司嘛！你俩怎么会没有钱呢？你亲妹妹出嫁，不管怎么说你也该意思一下吧？我也不是要你出多少，但起码也得有个二十万吧？”
见母亲打起了周皓川的主意，沈慈更是恼怒！
“不可能有二十万！”，她的语气也怆了起来，“周皓川现在只是我的男朋友，他没有义务为您嫁另外一个女儿出力！还有，您的二丫结婚，我只是去喝个喜酒而已，包个两百块钱的红包足够了……再说了，我身体又不好，去不去喝喜酒那不一定呢！”
见女儿在所有人面前如此不留情面地拒绝了自己，沈母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就听到儿子沈志开口了。
“妈，不是我说你，这什么白慧琪到底是不是你女儿你搞清楚没有？她长得跟我，我姐和我爸都不一样！你到底去验过dna没啊？”沈志不高兴地瞪了白慧琪一眼，对母亲说道，“……合着这个女的来咱家，就是为了让咱家给她凑嫁妆出嫁的啊？那凭什么啊？”
沈母对儿子的态度显然好了很多，“阿志，别瞎说！你和你姐长得像你爸，你二姐啊长得跟我年轻时候是一模一样……我不会搞错的，要是你们不相信，那就让你姐出钱，让我去跟二丫做个亲子鉴定啊！”
闻言，沈慈嫌恶地看了母亲一眼。
沈母被女儿的眼神给剌激到了，不高兴地追问道，“阿慈啊，不是我想当着这么多的人面教训你哈！你说你对妈妈的态度怎么这样呢？你是家中长女，我跟你商量商量你妹妹结婚的事儿，你怎么这样？对了，你还没说哪！二丫出嫁，你到底出多少分子钱？”
温俊坐不下去了，“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涨红着脸说道，“阿姨，我，我先走了……”
白慧琪看戏正看得津津有味，见温俊说要走，连忙拉了他一把，娇嗔道，“温俊哥，我妈妈煮了那么多好菜，你都没怎么吃……再吃一点嘛！”
白慧琪的贴心让沈母心里觉得舒坦极了……
再想想长女的顽固不化，沈母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继续教训沈慈道，“你们统共姐弟三个，以后还不是要相互帮扶的？现在你帮了二丫，将来你结婚的时候，二丫不还要帮你？”
沈慈道，“不劳烦了，我自己的事儿自己解决。”
说着，她就放下了筷子，“妈，我吃饱了，这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走了哈……你的二丫啥时结婚，你通不通知我也没啥关系，因为我也不一定去……”
见沈慈想走，沈母急了，猛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沈慈！你站住……”
温俊已经觉得难堪到了极点，出声制止道，“阿慈，你，你留下，我走，我走……”说着，他就站起身准备离开。
白慧琪急忙拉住了他的袖子，“温俊哥！温俊哥……”
见他坚决地掰开了自己的手，白慧琪更是着急！她灵机一动，捧着肚子就“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还不忘扮出一副痛苦的表情。
白慧琪的表情果然吓住了沈母和温俊。
温俊也不敢再提走的事情了，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往沙发那儿走去。
沈母见状，便迁怒于沈慈道，“你这死丫头！你这是要『逼』死你妹妹和你妈啊！要是二丫肚里的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沈慈！我跟你没完！”
沈慈打量了白慧琪一番，突然问沈母道，“二丫……怀孕了？”
“那还有假？”沈母道，“是我陪二丫去医院检查的。”
沈慈又问，“怎么验的？”
“验『尿』啊！”沈母道。
看着沈慈皱眉的表情，沈母略一思忖，终于反应过来了，“……你怀疑二丫肚里的孩子？”
沈慈没说话。
——不说话就是默认。
沈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苦口婆心地劝道，“阿慈，这就是命啊！想当初要是你也像二丫这样……好生养的话，只要你怀上了阿俊的孩子，那阿俊肯定不会跟你离婚的……”
沈慈愣了一下。
她的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通红的！
坐在沈慈身边的周皓川也是满脸的怒火！
温俊语无伦次地说道，“阿姨！你别说了，你别『乱』说，我，我……阿慈她，她没有……”
沈慈怒极反笑！
她一字一句地问温俊，“这么说，你是因为二丫怀孕了，才要跟她结婚的？”
温俊简直臊得满面通红，“她，她身体不好，不能堕胎……”
沈慈看了看一脸兴灾乐祸的白慧琪，又看了看趾高气扬的母亲，冷笑道，“二丫怀孕了？真的假的？白血病康复者这么容易就能怀上孩子？这也太能好生养了吧？”
沈母昂首挺胸的，“这还能有假？我陪着二丫去医院验的！就是怀孕了！”
沈慈冷笑道，“验孕而已，何必那么麻烦？去『药』店买个验孕棒回来，马上就能验出来……阿志，你现在就去小区门口那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那儿，买几支验孕棒回来！”
沈志自然是站在姐姐这一边儿的，而且对白慧琪怀孕的事儿本就心存疑虑；这会儿见姐姐的态度如此强硬，便知自己的猜测很有可能是真的……
他正巴不得想看白慧琪的笑话呢！
听了姐姐的话，沈志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沈慈又叫住了他，“等等！你记着，至少要买三种牌子的验孕棒，每种牌子要买两个……免得有人说这验孕棒有质量问题……”
“哎！”沈志响亮地应了一声，匆匆下楼而去。
白慧琪的脸一下子就变成惨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