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远志在一边笑的嘴都快合不上了,有一个有才华的女儿,当爹的确实感觉很长脸啊!要是这个女儿能更听话一点就好了……
祁敏之现在也看出来了,这韩高阳根本奈何不了叶棠花嘛!因此也立在一边从容地看戏了,这一次自证清白过后,叶棠花的名气只怕会更进一步呢,可笑韩高阳机关算尽,却做了叶棠花的垫脚石!
“哼……胡言乱语,诡辩不休!我且问你,你为何以下犯上,状告父亲的通房?”韩高阳无奈,只能放弃了在叶棠花身上吹毛求疵的念头,提前进入正题。
“这位大人话说的愈发奇怪了,父亲大人固然是清商的长辈,但父亲大人的通房却不过是一个奴婢罢了,难道令爱在家的时候,还向您的通房行礼问安不成?况且那李氏屡犯国法,我不去状告她,难道好在家里自作主张?这不是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吗?”叶棠花言笑晏晏,说出的话却一句接一句噎得韩高阳胃疼。
“这……可那李氏毕竟是叶大人身边的人,你好歹应该禀明一下父亲,怎么可以自作主张呢!”韩高阳咬着牙又蹦出来一句。
“《论语》有言:当仁,不让于师。李氏屡犯国法,清商觉得自己也应该为国法尽一份心,又何必事事都去麻烦父亲呢?父亲大人在朝堂之上为国效力已经是竭尽全力,难道回家之后清商还要让父亲大人为家里的事情伤神吗?这位大人认为清商在家里诸事不管,事事都推给父亲,不仅给父亲增加负担,而且还分了父亲大人尽心为朝廷效力的心,这样才是忠孝两全?清商怎么觉着这才是不忠不孝呢?”叶棠花笑得愈发灿烂,熟知叶棠花脾气的叶远志知道叶棠花对付韩高阳已经不在话下了,心里顿时也放宽了很多,叶棠花能保住自己的名声,他的官位也就安全了……
“这、这……可你毕竟是自作主张了!身为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才是正理,都说父为子纲,你、你怎能越过叶尚书去呢?!”韩高阳已经找不出什么好理由来了,说的话也不再像一开始一般咄咄逼人。
叶棠花笑弯了眼,眼底深藏着狡黠:“这位大人终于说一句有理有据的话了,可是大人您别忘了,三纲最前面是君为臣纲,然后才是夫妻父子之道,李氏屡次触犯国法,这已经不是叶家的家事,而是事关朝廷的案子了,既然此事事关朝廷,清商又怎么能将目光局限于小小的叶家,死守着三纲中最末位的父为子纲?这不是本末倒置吗!若触犯国法的案子也能在家中解决,律法威严何在?法犹不存,国何以立!”
“你、我……”韩高阳张目结舌,对眼前这个小丫头感到了深深的恐惧,分明是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怎么能说出这样有礼有节的话?还将他这个朝廷大员迫到这个地步?难怪韩依柔比不过这个小丫头,这个丫头所拥有的见识和机敏,都不是处于深闺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韩依柔能够企及的!
“清商记得公公曾说是让清商来与人辩驳的,既然是辩驳,自然该有问有还。方才一直是这位大人问清商,如今这位大人似乎没话说了,那不知能否让清商反问几句?”叶棠花扭头看向祁敬之,征求他的一件。
“礼尚往来,本当如此。”祁敬之笑着点点头,示意自己同意了。
得到允许的叶棠花笑得更灿烂了一些,又转过来望着韩高阳:“方才在家中,听公公说韩相爷要尸谏,求皇上治罪清商,想来您就是韩相爷了吧?”
韩高阳冷着脸点头:“老夫是又如何?”
“好,既然您是韩相爷,那清商就来问问您,您拼死尸谏,所求为何?”
“自然是求皇上莫要被小人所迷惑,毁了一世英名!”韩高阳说罢,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您求的是保住皇上一世英名?清商怎么觉着您是逼着皇上毁了一世英名呢?”叶棠花冷下脸来,“您瞧瞧您的行为,尸谏,您是拿命在逼皇上就范吧!若您所求真的是对皇上好的事情,这自然是一桩主明臣忠的美谈,可是您仅凭道听途说就敢奏事,丝毫不加以求证,您身为臣子,竟将错误的东西上奏给皇上,不知这又算什么?您仅凭风闻就敢尸谏,也未免太不把自己的命放在心上了!”
叶棠花说罢,顿了顿又道:“固然,自古有文死谏的话,可您也好好想想,那些言官也没有九条命,能活谏谁拿命不当命?出死谏之臣的朝代,这皇上都好到哪里去了?有明一朝,正德时蒋钦劾刘瑾,嘉靖时杨最直进谏而死于杖下,杨继盛劾奸臣严嵩等人,亦是全了自己一个令名。这些众臣倒都是死谏,哪个皇帝流芳千古了?韩大人拼着自己一个死来了个尸谏,您的令名固然是留下了,皇上的名声呢?您给皇上留下一个逼死大臣的名声,这就叫一世英名?您的忠心,就是让自己流芳千古,却让陛下遗臭万年?清商实在不懂,这就是您所谓的尽忠?”
“难道就叫老夫看着陛下糊涂下去吗!”韩高阳怒喝一声,面色涨红。
“谏也分多种,陛下亦非昏君,就算直谏不行,难道只有死谏才能让陛下听从吗?汉刘向《说苑·正谏》有云:‘谏有五:一曰正谏,二曰降谏,三曰忠谏,四曰戇谏,五曰讽谏’,其中以讽谏为上,戇谏为下,如今您的所作所为,正是本末倒置,您自己选错了方法,却怪陛下不肯听您谏言,旁人皆以您为愚蠢,您反以戇谏自得?清商实在不知道,这是什么道理?”叶棠花正色道。
“可为臣子的进尽忠言本是分内之事,陛下怎能不听从谏言呢!”
“若您进言正确的话,就算您犯言直谏,陛下也应当听从,此所谓‘忠言逆耳’,但如今您以风闻奏事本就不合理,这所奏之事又是子虚乌有,陛下自然不肯听从,您不反思自己所作所为何其荒唐,反来怪陛下不肯纳谏?您这是真把陛下当昏君了呢!清商没看见一个进言的忠臣,倒是瞧见了一个威胁陛下做出错事的奸佞之臣呢!”
“你、你这小丫头懂什么!当大臣的遇事自然应该出言,这不是你所说的‘当仁不让于师’吗?难道就因为本官不是御史,所以看到了该进言的事情也只能忍气吞声吗?”韩高阳脸色已经不那么好看了,勉强支持着跟叶棠花辩驳。
“这是自然!当仁不让于师乃是指遇到自己分内应做的事情就要立刻去做,而不是让人放着自己该做的事情不做,去管别人的闲事。《韩非子·二柄篇》曾载,昔者韩昭候醉而寝,典冠者见君之寒也,故加衣于君之上,觉寝而说,问左右曰:“谁加衣者?”左右对曰:“典冠。”君因兼罪典衣与典冠。其罪典衣,以为失其事也;其罪典冠,以为越其职也。非不恶寒也,以为侵官之害甚于寒。您身居丞相之位,却做着御史的事,这正是侵官之罪!身为丞相的您,不会不知道侵官的典冠最后是什么下场吧!您做着该杀的事,却还当自己是尽忠?清商真是不知道您的圣贤书读到哪里去了!”叶棠花说罢,眼中终于彻底地现出了轻蔑和嗤笑。
韩高阳再也无力反驳,嗫嚅了几个字,就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叶棠花轻笑一声,扭头望向祁敬之:“陛下,不知清商如此,能否算作获胜呢?”
祁敬之早让叶棠花后半段长篇大论给镇住了,这时候竟有如梦初醒之感,忙点了点头:“是,这自然是算作清商你获胜的……韩丞相,你身为朕的臣子,位居文官之首,如今竟连豆蔻少女知晓的道理都不明白,亏你还端坐此位!尸谏昏话,肆意侵官,朕看你真是枉做了一个丞相!”
“陛下,臣知罪了,求您开恩哪!”韩高阳这次是真的老泪纵横了,无怪韩依柔不是叶棠花的对手,就连他这个当爹的,也败在这个小丫头手底下了!这丫头真正不是池中之物啊!
另一边,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路子阵额头上也渗出了一片冷汗,路云是脑子进水了吗,去陷害这个清商县主……这哪里是她能对付得了的!
看着小丫头引经据典的本事,竟比得过多年的老儒生了,这得是多少年的积累,才能有这样的见识和谈吐?威远侯府果然是名不虚传啊!无怪永安王、长平王、太子和皇上都对这小丫头有好感,这丫头的确是有些资本的!
不过威远侯府为什么不把沐家的女孩儿教成这样呢?沐千红且不说,就是沐千蓝,也没有这样的能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