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到齐了,秦玉暖带着满儿和听雪静静地侯在一旁,老夫人靠在台阶上的一张铺着锦垫的禅椅上闭目养神。
鸳鸯颇有架势地环视了这满院子的下人,神色凌冽地开口道:“昨日,三少奶奶一个极为珍贵的沉香木匣子突然不翼而飞了,集玉轩里的丫鬟和下人都排查过了,还是没有找到,这件东西极为贵重,你们若是谁看到过,甚至,是哪个手脚不干净,一时起了贪念,老老实实地交出来,老夫人可以既往不咎,不若,那就别怪老夫人不念大家为王府尽心尽力的旧情了。”
底下的人大部分都唯唯诺诺的,唯独几个在王府干了四十年的老嬷嬷说话有些底气:“老夫人,您这样不公平,三少奶奶丢了东西便是怀疑到我们所有人的头上了,若当真是一视同仁的话,为何不将侧妃院子里的人也拉过来质问呢?”
当即立刻就有人附和地嚷道:“对啊,唯独不见孙侧妃院子里的人,看看,孙侧妃嫁过来之前咱们王府可没掉过这么贵重的东西,谁知道是不是侧妃院子里的丫鬟不老实了。”
“都给我闭嘴。”老夫人突然底气十足地冷喝了一声,睁开眼,那双经历了无数沧桑和起伏跌宕的眼眸闪烁着睿智和冷酷。“鸳鸯,都给我搜明白了。”
“奴婢不服。”最先吵事的嬷嬷喊了起来,“虽然三少奶奶又是平郡主又是上官家的人,可万不能这样欺负人,要搜,也得从孙侧妃的院子里搜起,咱们都是宁王府的老人了,只有那个院子底细不明。”
顿时,要先查孙宝珍身边的人的呼声响成一片,秦玉暖默默地看了老夫人一眼,这正是她和老夫人的目的,秦玉暖嘴角露出一丝浅笑,凭之前的事来看,孙家人的手段可谓是无处不在,这一次,她不先发制人,早晚会被人钳制。
孙宝珍的冬春院此时静悄悄的,孙宝珍早早地起来了,贴身丫鬟秀茹在替她梳着鬓角的碎发,孙宝珍纤纤素手挑了妆匣里的一支红宝石做成的石榴花簪子,这是她最爱的一支,宝石光泽圆润,石榴形状的造型艳丽可爱。
“侧妃,”秀茹悄声提醒道,“侧妃如今是已婚的妇人了,不能再戴这样艳丽的首饰了。”
孙宝珍微怒,侧目无言,又听着秀茹唯唯诺诺地道:“夫人在嫁妆里添了一盒翡翠首饰,说是留给侧妃给老夫人上茶的时候可以戴。”
秀茹边说边战战兢兢地将一个小匣子打开递到孙宝珍面前,孙宝珍只瞅了一眼,看到里头都是端庄大方,却款式老旧的深绿色翡翠簪子和玉镯,轻飘飘地回了句:“我还这么年轻,就要戴这样老气的东西了。”
“侧妃。”
孙宝珍摇摇头,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的处境:“行了,替我梳妆吧,就戴这支簪子。”孙宝珍看都没看就从里头掏出一支簪子,对她来说,这一盒子的首饰都是没有区别的。
恰此时,外头伺候的丫鬟突然气喘吁吁赌跑了进来:“侧妃,不好了,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带了好多人来,说是要搜查侧妃的院子。”
孙宝珍眼睛一瞪,猛地便将秀茹替自己梳头的手给甩开了,那支做工精美的翡翠玉簪子登时便碎成了三节。
“新婚第二天便给我这样的下马威,那葛云英到底是什么意思?”
秀茹听了连忙捂着孙宝珍的嘴道:“侧妃,断不可以这样直呼老夫人的名讳。”
孙宝珍脾气本就暴躁,可因为是孙家人中摄魂术中联系得最好的,所以也一直是孙夫人的重点培养对象,而秀茹则是孙夫人精心替孙宝珍挑选的一个丫鬟,秀茹心细,且一身武艺,将会是孙宝珍在王府最得力的帮手。
外头,已然是一片热闹,来的是老夫人身边的得力嬷嬷,正在和孙宝珍身边的丫鬟争论。
“既然入了咱们宁王府,便得听宁王府的规矩办事,如今整个王府都在排查,孙侧妃的院子又怎么能例外呢?”
“到底掉了什么东西,要这样大张旗鼓的,若是找到了,咱们给三少奶奶送了过去不就行了。”
“是老夫人给三少奶奶的传家宝,无价。”嬷嬷的态度很是坚决。
“既然全府都在搜查,咱们院子自然也不能特殊了。”不知何时,孙宝珍已经从屋子里出来了,她一身茜素青色金罗蹙鸾华服,腰带束得紧紧的,勾勒出少女的身姿,衣服虽然华丽,却少了些年轻少女的活泼,显得有些沉闷。
“侧妃。”外头的丫鬟们见到孙宝珍出来的,自然都是屈膝行礼。
孙宝珍看了这嬷嬷一眼,眼睛一瞟:“嬷嬷,请吧。”
这嬷嬷自然不会客气,带着丫鬟就进了里院,孙宝珍眼神一示意,秀茹便是立刻跟了上去,孙宝珍才入府,虽然还没时间在府里头动手脚,追查那第四幅地图的下落,可也断不能因为这次搜查让别人扣了帽子。
冬春院不算太大,可这嬷嬷还是里外里搜查了许久,查得异常仔细,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现,连孙宝珍的屋子都查了个仔细。
“这下嬷嬷也可以向老夫人回去复命了。”孙宝珍嘴角带笑。
“等等,”这嬷嬷忽而道,“还有一处地方没有搜,”她看了一眼身边的秀茹道,“那就是秀茹姑娘自己的屋子。”
孙宝珍冷冷一哼,料想秀茹屋子里也不会有什么东西,她清楚秀茹的为人,更清楚自己这院子里头的人,随她嫁入王府的都是百里挑一的。
嬷嬷立刻就带了人进了秀茹的屋子,被褥柜子一处都不放过,不多时,一个小丫鬟指着一个倒扣着的铜盆道,“这里头有个木匣子。”
孙宝珍眉眼一紧,却已经见到这小丫鬟捧着一个巴掌大的沉香木匣子出来了。这小丫鬟大胆地看了孙宝珍一眼,孙宝珍立刻醒悟了,她记得这丫鬟,是一直跟在秦玉暖身边的那个不起眼的小个子,貌似叫喜儿。
领头的嬷嬷看了一眼:“没错,就是这个木匣子了。”
孙宝珍心头的怒火已然熊熊燃起,可她依旧努力保持着平静:“嬷嬷这是什么意思?”
领头嬷嬷恭恭敬敬地道:“还请侧妃和这个婢女走一趟吧。”
秀茹的脸早就是煞白,她万般没有想到,为什么会有一个莫名的木匣子出现在自己的屋子里,她看得紧得很,这些搜查的人根本没机会动手脚。
“侧妃,秀茹是无辜的,您要救秀茹啊。”
孙宝珍没有看秀茹,只是看着这神色淡然,略微带着得手后的喜色的喜儿:“你放心,若是有人故意害你,我定不会轻饶了她。”
荷香院里,冷霜回报来了最新的消息,小凉亭里,秦玉暖和老夫人对坐在棋盘前,棋盘上是一句残局,能解开的人少之又少,老夫人爱下棋,解了无数盘残局了,唯独这一个,一直未破解。
“孙侧妃已经朝着这边来了。”
老夫人点点头,注意力依旧在棋盘上,秦玉暖不会下棋,只是这回老夫人有兴致,让她边看边学。
“你可知道,我姐姐就曾说过我胆子大,所以,不适合下棋。”老夫人手里头捏着白子,摇摆不定,“可是我觉得,你的胆子更大。”
“先发制人,”秦玉暖跟着老夫人慢慢解读着这一盘残局,“玉暖不觉得自己在冒险。”
老夫人没有抬头:“你过来看看这残局,若是你,怎么破?”
秦玉暖才是略懂一些围棋的规则,大约只懂得这残局中,其实黑子已经将白子逼入绝境,无论白子走哪一步,黑子都有办法将白子再次逼死,这也就是为什么能解得这残局的人世上唯有两人。
“罢了,你也不懂棋。”老夫人看着秦玉暖看了许久也不说话,自顾自地摇摇头。
“玉暖知道了,”秦玉暖忽而一笑,忽而用手将棋盘上的黑子白子尽数扫落在地上,噼里啪啦的棋子掉落的声音十分刺耳,“老夫人,这便是玉暖的破解方法。”
老夫人略怔,却听得秦玉暖一字一顿地道:“既然已经处于绝境,那便不必再守规矩,奋死一搏,才能绝处逢生。”
老夫人看着秦玉暖的眼神愈发深沉了,而此时,鸳鸯已经悄声来报:“老夫人,三少奶奶,侧妃来了。”
秦玉暖微微一笑,回头便是看到孙宝珍已经端庄地出现在凉亭的台阶小,那浅浅的一笑颇有主母风范。
“儿媳见过老夫人。”孙宝珍缓缓施礼,又突然朝着跟在身后的秀茹厉声道:“贱婢,你还不快跪下。”
面对孙宝珍的突然变脸,秀茹显得有些惊慌失措:“夫……夫人。”
“跪下!”孙宝珍的语气无比地认真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