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春江花月夜》。”素素微笑道。当时受到张一谋的邀请，拍摄《弹痕》，她特地研究了张一谋的拍摄风格。因为张一谋的骨子里就有一种中国古典的浪漫情怀，所以他的作品偶尔会带出来古风让素素感到很亲切。
曾经在2008年奥运会开幕式上有一段昆曲，是唐代张若虚的诗《春江花月夜》，她在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彻底被惊艳到了。那是两名昆曲演员正在画纸上抚琴吟唱，画纸两侧的画卷上呈现出一幅幅古代侍女图。那种意境悠悠，那个唱腔轻灵，引人浮想联翩。唐诗瑰宝与中国戏曲之母的完美结合。
但是这首《春江花月夜》引起的争议也不少。
方文水听到素素说《春江花月夜》的时候，眼神就已经冷淡了下来，他心底已经认为素素在说谎了。因为那首在奥运会开幕式上表演的《春江花月夜》目前可以称之为昆曲的，只有开头四句，这四句才是用昆曲唱出的，根本不能称之为完整的曲目。而让大众广为流传的并且高度评价的那段空灵女声演唱只是用古曲配上古筝乐唱出来的，更加不能称之为昆曲了。
周岽当然也知道这个，他面无表情，自顾自的吃东西，就像这件事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方文水沉吟了半晌，客气地说：“哦，这还不错啦。”言语中已经有敷衍的意思。
素素低下了头，也不开口辩解，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辩解的，方文水又没有明着说不信她。实际上大多数的宝岛人都是这样的，面子上过的过去就行，其实心里面怎么想的根本就不会说出来。素素的筷子在碗里面拨弄了两下，眼角耷拉下来，有几分可怜兮兮的摸样。
周岽略略抬眼瞟了她一下，说：“唱两句来听听。”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在沉寂下来的房间里面听得很清楚。方文水有点意外。
素素愣了愣，才嫣然一笑。她用茶水漱了漱口，才启口曼吟。方文水看到她漱口的动作，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欣赏，只有真正尊重昆曲的人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她到底是真的喜欢还是装腔作势，他拭目以待。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潋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她的眼神灵动，眼中宛若唱词一般波光潋潋，唱的是昆曲的调子，手指也在不经意间捏成了兰花状，自然地摆动。
方文水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随着素素依然不停歇地往下唱着：“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他的眼神逐渐地放亮了。这段词据方文水所知是没有人谱过调子的，网路上也没有流传过类似的曲调。而素素偏生就唱出来了，还唱得似模似样的。这已经不是让方文水刮目相看了，而是推翻了他自以为是的认知，让他刚刚的作派像一个笑话。素素只是比张一谋的版本多了四句，然后她就停住了，喝了口茶润润喉。
因为这些年的缺乏锻炼，她自觉离她的鼎盛时期相差甚远，加上方文水的态度让她有些紧张，发挥的并不好。素素低下头去，不敢看方文水和周岽。
方文水对艺术的追求并不拘泥于自己的面子上面，他一把拽住素素的手，让素素吓了一跳。方文水问：“这是你谱的调子？”
素素害羞起来，这是她根据旧时一些听过的调子改的，不过在这个时代，这些调子早已失传了。她改动了大部分，也是配合了现代的一些昆剧的风格，要说是她谱的也没有错。她脸上飞霞，承认道：“嗯。”
周岽也没有想到素素居然有这等本事，疑惑道：“你会谱昆调，唱昆曲，怎么连唱首歌都酱难？”
素素对于周岽不知为何就要放松很多，可能是年龄更加接近的关系，让她对方文水不敢放肆，而对周岽就不服气地说：“我会唱昆曲啊，昆曲和流行乐不一样嘛。”
周岽仔细回忆素素的发声习惯，的确是和普通的歌唱不同。他为了自己的音乐之路涉及过很多的领域，昆曲也是他曾经修习过的项目之一，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而现在素素提到了，他自然就了悟了过来，这个果然是昆曲的发声模式。
方文水倒是服气了，他心里知道自己的态度不佳，还误会了素素，愧疚起来，对素素笑得一脸灿烂：“素素啊，你的曲子唱得真不错，没有想到人美曲更美。又美又有才华，简直才女啊。”他生得丑，笑起来更是一脸的猥琐，就像变态的大叔哄骗小妹妹似的，溢美之词毫不吝啬地往素素身上倒。
素素直视了方文水三秒钟，败下阵来，不敢再看方文水那张菊花脸，微笑的脸都有点僵硬起来。
周岽受不了地开口道：“行了，方文水，你吃你的吧。素素，如果你要出唱片，在宝岛可以考虑和我公司合作哦。”
素素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表现确实不错，周岽绝对不会这么说。他是一个音乐人，一个生意人，不做亏本生意。也如果不是因为周岽刚刚叫她开口唱一段，她是没有机会获得方文水的认同的。所以她心甘情愿也大大方方地说：“是，阿岽，我的第一选择就是你哦。”
周岽凝视的她水汪汪的大眼睛，露出一个微笑。
方文水不甘寂寞地开玩笑道：“喂喂喂，不要当着我的面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还眉目传情，太过分了。”
周岽和方文水多年的老搭档了，这种时候，一定要吐槽他的：“方文水，你一个大男人做这，这里只有一个女孩子，我不看她难道看你么？别说你长得丑，就是你长得好看些，和我差不多，看了这么多年同一张脸也腻掉了好不好？”
“你说的什么话啊，你这话是人说的嘛，你过河就拆桥哦。厚，我懂了，你已经嫌弃我年老色衰了。你这个负心汉！”方文水见素素乐不可支，更加拼命耍宝，以揭过这一段，省的让素素心有芥蒂，不让他帮她写词——听过素素的昆曲唱腔，他就不是单纯的想气一气周岽或者是帮这个小女孩一把了，而是真真正正的想要在她的身上进一步发挥自己的才华。
其实方文水是想多了，素素的心思很单纯，她喜欢，她在乎的是方文水的看法，而不是是否为她作词作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