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味道慢慢浓郁起来,街边的大槐树已经四处飘满了槐花香,就连路上的大姑娘,小媳妇身上的衣衫都变得单薄起来。那轻轻扭动的腰肢,不知道晃了多少小伙的眼睛。
刚点完卯回来的惠儿,正步行在前门最热闹的大街上。他这个太和殿修纂本来是负责修前史的,可是这史料早就有下面的小吏的修编好了,他们也不过就是过个眼,甚至连笔都不用动。所以平日里他也就有了许多清闲时间。今天他看时间还早,干脆打发车夫自己回家,他想到书局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新书。
走到书局翻检的半天,也才拿了一两本中意的,让店里的伙计用纸绳捆住,惠儿拿着书不紧不慢的出了门。此时已经差不多到了用晚饭的时间,路上的行人比较多。惠儿仰头看看天色,琢磨着是不是就在外面随便吃点好了,如今家里的下人一多,这吃饭时的规矩也多了起来,有时候还不如在外面吃饭自由。
街中间正好有一家福生酒楼,铺面不大,不过菜做的是很地道的。今个就去那里好了。惠儿想着。
行到酒楼附近,惠儿却忽然被一男一女两个人吸引住了。这女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拂柳一样的腰肢,面庞娇嫩,也当得美人二字,而她的身边跟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这少年目光极为纯净。这二人如今正围着一个卖糖葫芦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惠儿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忽然听到那孩子抬起头脆生生的叫了一声奶娘。不知为何,惠儿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那孩子终于从小贩手里接过了一串糖葫芦,眉开眼笑捧着糖葫芦秀气的咬了一口。那奶娘细心的给他擦擦嘴角。
等到了酒楼,点了菜,饭菜也上全的时候,那小二正好拎了一壶桂花茶来。闻着桂花茶浓郁的香气,惠儿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这两人他还真的曾经见过,不过那差不多是八年前的事情了,如果不是这壶桂花茶,他还真的想不起当年这件事情。不过想到这里,惠儿又笑着摇了摇头。这么久的事情了,就算他想起来了又能如何,还能跑出去跟人家说,请问你还记得八年前那一碗肉汤的味道吗?原本这也就是一笑就过去的事情了,可是等抬头间,惠儿忽然发现那个拿着糖葫芦的少年正独自一人站在店门口探头探脑的,而那个年轻的奶娘却不知到哪里去了。
惠儿想了想,起身冲那少年招了招手。“这位小兄弟,来这边。”
那少年看了看惠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到惠儿身边眨着眼问道。“你是在叫我吗?”
“对,我是在叫你。”惠儿拉开一张椅子。“来,坐。”
那少年也不推辞,举着糖葫芦坐在椅子上小口小口的吃着,偶尔吃到酸的地方也只是皱皱眉,显出极好的修养。
“你的奶娘呢,怎么没有跟着你?”惠儿问道。
少年直直的看着惠儿。“你认识我?”
惠儿忽然一笑。“方才在外面正好见到你们,听到你叫身边的人奶娘,不过这次还真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是,要说我们认识,却又算不上了。”
“你这话时什么意思?”这少年似乎对惠儿的话也有了些兴趣。
“八年前的冬天,那时候才刚刚过完年,我们一行人正在回家乡的路上,李叔抓了两只兔子煮了一大锅肉汤。”说道这里惠儿悄悄往那少年哪里看了一眼,却发现那少年脸上毫无波动,一点也看不出他是不是想起了当年的事情。“我们正在喝汤的时候,路边忽然来了一辆大车,然后车里传出一个孩子的声音……”惠儿将能回忆起来的细节都讲述了一遍。
那孩子终于吃完了手里的那根糖葫芦,他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惠儿,然后说道。“你还能煮那个汤给我喝吗,从那以后我再没喝过那么好喝的汤了?”
看来这孩子早就想起来了,可是却能什么都不表现出来,这深宅大院里长大的孩子就是不一般啊。
“你一个人出来,你的奶娘不着急吗?”惠儿觉得像这让人家的少年,身边是不应该没有人跟着的,他的奶娘到哪里去了?
少年忽然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奶娘给我卖豆沙饼去了。”
“然后你就自己走了?”
“恩。”少年用力点点头。
“不想回家?”
“不想回家。”少年说道。
“那好,你跟我来吧。”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诱拐,惠儿心中想道,这个少年明显已经十四五岁了,应该可以自己判断对错了,这不算是诱拐了吧。
“你可以叫我紫林。”
“我叫周辰熙。”惠儿指了指酒楼的厨房。“那个还有个后门,从那里走吧。”
出了酒楼后门,惠儿带着那少年往城外走去。“既然还想喝肉汤,那今天我就带你抓兔子去。”
那少年眼前一亮。他看过别人打猎,那都是拿着弓箭的,可是像这样空着两只手就去抓兔子,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见到这个少年之后惠儿似乎也恢复了童心,当年跟余乔一起在山上疯玩的情景仿佛就像昨天一样。两人高高兴兴的出了城门,根本就忘了天色已经要暗下来了,大概过不了一个时辰城门就要关了。
就在那两人刚刚出城还没有一炷香的时候,就有一队全副武装的将士涌到城门处,随后城门就关了。虽然有不少没来得及出城的乡民们聚集在城门口叫嚷,不过看到那些挥舞着兵器将士凶神恶煞的样子,这些人也只能散了。
这突然关闭的城门让不少人都嗅到了异样的味道,京城里似乎突然暗潮涌动起来,街面上也忽然多了许多行色匆匆的路人。
不多时周家的后院来了一个推着货车的货郎,那货郎也不吆喝,直接就奔周家后门去了。看门的老头看到推着小车的货郎,忽然挺直了腰背。他凑上去,问道。“都有什么货啊?”
“各色彩线要吗?”那货郎大声嚷嚷着。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像是特务接头,果然那货郎走近之后,递给看门老头的一把彩线里正混着一张不大的纸条。
“京里有事,这些天让他们都先停停。”那货郎丢下这么一句话,然后匆匆推着小车走了。
先不论京里现在掀起了多大的风浪,那两个上山找兔子窝逮兔子的少年,此时正凑着头在一个洞口前等着,过了没多久果然有一只肥硕的兔子从洞里探出头来,惠儿双手上前,拎着兔耳朵就将这只兔子拎了起来。之后陆陆续续又从洞里跑出来三只兔子,其中有一只还是只大肚子的母兔子。不过惠儿只捡了其中两只,却将剩下的兔子都放了。
“好不容易抓到了怎么放了?”紫林问道。
“咱们总不能把人家一家都给赶尽杀绝吧。”惠儿笑道。“凡是都不能做的太过,更何况这只母兔还怀了小兔,再过几个月这洞里就又多了几只兔子了。”
紫林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行了,咱们找个地方炖兔子去。”惠儿跟着余乔这么年,也就学会了炖汤,厨房里那些事他还是没什么兴趣。
惠儿知道余乔以前经常到顾硕城外的院子去玩,今天他也占个光,去借个锅子用用。
紫林以前从来也没有走过这么多路,现在身体早就疲惫不堪,不过这种新奇的经历却让他的精神极为亢奋。从小他就被关在一个个院子里,每日能见到了也只是熟悉的那么几个人,就连头上天空都是那么小小的一片。还有从早到晚怎么也学不完的功课,真的让他透不过气来。
“累了吧,要不先歇歇。”惠儿扭头看看额头渗着汗水紫林。
“不用。”紫林摇摇头。“我还能坚持。”
惠儿想了想,忽然对紫林说道。“前面的路还有很长,这样吧,我来背你,这样会快一点。”
“不用。”紫林微微有些尴尬的摆摆手。两人毕竟还是有些陌生的,直接做这样亲密的动作,实在是不合适。
惠儿也感到自己的唐突,不过越是相处,他就越是从这个孩子身上感到一股孤独的味道。那种不自觉升起的恻隐之心,让他很想给予这个少年一些温暖。
“没关系,你别看我一副书生打扮,其实我是学过武的。我背着你还能走的快一点。”惠儿放缓了表情。“小的时候,每天晨练跑的路都要比现在远的多了。”
“你小的时候练武也很辛苦吗?”紫林问道。
“没有谁能不劳而获,想要收获就要付出努力。”惠儿这话说得很平淡,可是一步步走到今天他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了。“每天很早起来跑步,站桩,打拳,一直坚持到今天。”
“是吗?”紫林低喃着,像是想到了自己。“我小的时候也过得很辛苦,每天天还没亮就要起床到书房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