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鹤堂怔了一下,迎上老板的目光,随即了然,点头答应。
“第一期赠刊《鼎幻想》就以武侠为主题,把这个意思告诉每个编辑,有好的想法随时搜集上来。”
薛慕亮语速极快,但思维清晰,说话的内容条理分明。
“先这样,散会。”
等众人走后,薛慕亮靠在椅子上,用手揉了揉眉心,昨天看到古庸生自我爆料是《越女剑》的作者之后,他十分准确地察觉到这次挖人事件要以失败告终了,果然,不久之后,莫社来了一个电话,通知他开始B计划。
所谓B计划,就是他刚才布置下去的任务——进军武侠小说。
既然挖不过来古庸生,那就重新复制一个,做为一个出版人,眼睛不能永远只盯着已经成名的作者,而是要努力挖掘新人作者,只有这样,内容产业才能蒸蒸日上。
薛慕亮调整了一下情绪,从桌子拐角处一堆杂志中,抽出《大江湖》,认真地翻到《七剑下天山》一章,开始阅读。
实际上除了B计划,薛慕亮还暗暗准备了C计划,万不得已时,他要亲自出马,要知道当初他的成名作《第二空间》也是奇幻类的小说,在固有的观念里,奇幻和武侠相差总不是太远。
不论如何,作为“出版界的奇迹”,薛慕亮从一个普通的写手走到今天这个位子,身上一定会有某些属于坚韧之类的特质。
……
崔嵩的消息并没有错,陈石让教授看了《越女剑》之后,大为赞赏,之后他看到作者的自述,才了解到古庸生被围攻事件的始末,作为一个专家级别的文学研究者,对于扣帽子这种行为向来是深恶痛绝,回顾历史,从秦皇焚书到清朝**,中华文化遗产受到何等样的破坏?
至于古庸生看似开玩笑地那句自我介绍,在陈教授看来,更多的是负气任性,实际上,在遭受那么多攻击之后,仍能这样云淡风轻,已经非常难得,换做许多年前的自己,可能早已破口大骂。
在给研究生上课的时候,陈石让特别提出这个事件给大家讨论,学生们知道导师之前写文章赞过《越女剑》,而且他们也不同于那些一点就着的所谓热血青年,非常理智和专业地讨论起《越女剑》和《七剑下天山》的优点和缺点。
“你们不用太客气,我是想听一下你们年轻人真正的声音,你们会不会看完这几个故事就联手把我给揍一顿?”陈石让笑着问道。
“怎么可能?”学生忙着答道,尽管知道自己的导师爱开玩笑,但是这种问题还是要积极表态的。
“不过,因为我们是成年人……”其中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犹豫道,虽然他没有说完,但是大家都听得出话外之意,成年人自然有自己的是非观,不会因为看了影视剧或者小说故事就去犯罪,但是那些三观未成的未成年人就没有这种判断能力。
陈教授摆摆手道:“我发现现在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越来越多,本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偏偏一派老成模样,似乎比我还要持重,我可不想带出一帮腐朽的学生。”
说话的研究生脸上微微一红,低头不说话,陈石让续道:“肖勃的话也是有道理的,不然怎么会有少儿不宜这个词呢?”
下面的学生又是会心一笑。
“不过据我看,不论是《七剑下天山》还是《越女剑》都没有少儿不宜的部分嘛,相反,我反而看到书里面都在教大家怎么做一个有正义感的人,宣扬正义战胜邪恶,这有什么不好?”
陈石让说完这句话,看了一眼大家,问道:“你们有没有人看过古庸生的作品?”
坐在第一排的一个女生左顾右盼了一下,然后默默地举起手,道:“我看了《越女剑》。”
陈石让点点头,认真说道:“我们做文学研究的,最忌讳脱离文本,空口白牙地乱下评论,王彬你来说说你对《越女剑》的看法。”
那个叫王彬的女孩眨巴眨巴眼睛,然后说道:“我看到西施的美丽,我看到越王勾践对夫差的恨,我看到文种对越国的忠,不过我最喜欢率真的阿青,可惜她太自卑了。”
陈石让笑道:“什么样的姑娘见到西施能保持自信呢?”
虽然在座的大部分研究生没看过《越女剑》,但是听到吴越争霸以及西施的话题,他们还是比较熟悉的,纷纷加入讨论。
……
“短短一万多字,里面竟然囊括了武侠、传奇、政治、爱情甚至还有神话,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真心了不起。”
千红编辑工作群不可避免地要对《越女剑》进行讨论,古庸生玩了一招后发制人,诸编辑心里也暗暗爽了一把,说起这则故事自然人人兴奋。
“我个人感觉,全篇最精彩的地方还是最后一点,让‘西子捧心’这个典故活了过来。”
毕竟篇幅太小,大家讨论的点脱不出范蠡、阿青和西施的三角恋,比较有新意的观点是阿青和展昭的剑法哪个更强?
正当大家讨论的热火朝天,陆艺筹突然冒出来,说了一句:“《原上草》的刊号已经拿到,韩少终于可以做一本合法的杂志了。”
这个消息一出,大家立即撒花庆祝,韩朔也发了一个开心的表情。
“大家不要急着高兴。”陆艺筹一盆凉水泼下来,编辑们又开始紧张起来。
“不出意外的话《七剑》也要在下周回归,唐南准备一下,好了,现在可以尽情高兴了……”
……
八月是夏季的最后一个月,天气仍然保持高温,不过偶尔从海洋远道而来的台风颇能消解几分酷暑,这或许是可恨的台风唯一的一个好处了吧。
“恭喜你啊,听唐南说下个月《七剑》就可以继续连载了。”
弥琥和柳敬亭绕着一个露天的花鸟古董市场散步,弥琥侧头望着柳敬亭说道。
柳敬亭轻轻一笑,摊摊手,一副“没什么好奇怪”的样子。
弥琥撇撇嘴,转头去看一只彩色的鸟,两个人安静地走了一段路,弥琥若不经意地问道:“现在大家都在讨论你那篇《越女剑》,你自己怎么看的?”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任何一部作品,成型之后,就拥有了自己的命运,是非曲直任人评说,喜欢的总能找到喜欢的理由,讨厌的同样如此,我觉得大家的讨论都有道理,非常好。”
弥琥对这个答案显然不太满意,刚要说话,突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响起来“非常好,非常好!”抬头一看,居然是一只鹦鹉在学柳敬亭说话。
柳敬亭瞧着那只鹦鹉,若有所悟的样子,忽而苦笑一声,没头没脑地说:“其实大家都是鹦鹉。”
弥琥以为他是在评论众人对他的评论,接道:“尽管一部作品可以包含若干内容,但是大家感兴趣的终究是有限的几项,观点难免重复,至于人身攻击的部分……”弥琥摇摇头,表示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柳敬亭对这个问题向来淡定,道:“这应该是每个产品制造者都要面对的问题,肯定会有一撮人不论青红皂白直接走下三路,或者上一路。”
“上一路?”
柳敬亭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着说:“不聊这个了,我们去看看那个花瓶,怎么会那么高?”
弥琥一直担心柳敬亭会被外界某些恶毒的言论影响,从而对写作产生恐惧心理,不过好像每次跟他聊到这个问题,他总是显得这么无所谓。
“无所谓才能无所畏!”
弥琥想起他说过这句话,只是她自己不太相信真的有人能做到这一点,既然他不想多聊,那就去看花瓶吧。
……
当柳敬亭和弥琥站在一个高达一米七多的青花瓷瓶前时,在江海某个公园的某条长椅上,也坐着两个年级相仿的貌似情侣的男孩女孩。
女孩也是十五六岁左右,短发单眼皮,皮肤很白,一双眼睛萌萌呆呆,看上去十分单纯的样子,男孩可能稍微大一两岁,穿着同样很随意,但是可以看得出每一样都价值不菲,这倒不是因为他的衣服上有名牌logo,而是因为在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轿车旁还站着一个魁梧的戴着黑超的保镖。
“故事太短了,改成电视剧连二十集都没有,你给我出出主意。”男孩语气真诚地恳求着女孩。
“你为什么突然关心起来这个?不会真的转了性子吧?”女孩说话的语气和她单纯的相貌隐隐间有些不符。
“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被海洋压得太惨,每次见到我爸和我哥,他们都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我看了这个《越女剑》,最近挺火的,改成电视绝对有卖点。”
“这话听着真新鲜,你爸和你哥还愁眉苦脸,还叫别人怎么活下去?”
男孩对女孩的嘲讽不以为意,笑嘻嘻地靠过去,说:“好芊芊,你就帮帮我,事情成了之后,我带你去海南坐游艇,要不去加拿大滑雪也成。”
女孩转头看着男孩,淡淡道:“只要你宫二少张嘴,想给你写剧本的人能从江海排到燕京,干嘛舔着脸皮来找我?”
“我只相信你嘛。”
可以看得出,号称宫二少的男孩正在用某件特别正经的事情泡妞,虽然他极力想呈现出一个积极上进的形象,但是面对眼前的女孩时,他脸上的殷勤和特有的谄媚还是非常明显的。
女孩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不远处的轿车和保镖说:“如果你真有诚意,下次就自己来找我,带着保镖算怎么回事,你没看过偶像剧啊,泡我们这种穷人家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一上来就这么隆重,显得一点都不纯朴。”
女孩说完,转身就走,留下一脸错愕的宫二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