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被韩馨予和马冬琴拉着没办法跪下,只能一遍一遍地把脑袋往栏杆上撞,没几下就青肿了起来。
样子可怜极了。
许继除了一开始表情变了变,之后神色始终淡淡的,到这会,他平静道:“这位阿姨你回去吧。”
他的语气称得上温和,以至于女人还以为他态度有所软化,抬头期盼地看着他。
许继却摇头道:“抱歉,我无法原谅你的丈夫。”
在生死之间徘徊了一次,他愈发珍惜自己的生命。
人固有一死,但他却不愿意在还没来得及在这世上留下精彩痕迹的时候死去。
他从小性情就平淡,看着颇有些无欲无求的样子,但事实上并非如此,他有很多想要得到的东西,比如生命,比如证明自己。
对此,他不以为耻,坦然面对。
他也有自己的喜恶,对于差点让自己失去生命的人,很难去原谅。
更何况,对方也不是一个值得原谅的人。
“为什么!”女人声嘶力竭道:“你明明什么事都没有,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大兴?医药费可以全部由我们来。”
林小乖这会刚缓解了一下疼痛,闻言怒声道:“糯糯、冬琴,把人赶出去。”
且不说韩馨予,马冬琴平时就是做惯力气活的,真用上全力,那女人自然拗不过她,只能被她一步步扯了出去。
病房门关上,门外只留下要离开的林小乖和那个失魂落魄的女人。
林小乖冷冷看着满面颓丧的女人,淡淡道:“你知道吗?病房里的孩子从小就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能够活到现在,他的母亲几乎耗费了全部的心血。眼看着再过一个月就能移植心脏变成一个正常人了,却因为你的丈夫。差点死在手术台上。”
“哪怕是现在,他也并不是真正的安全,而是依靠药物支持。在移植心脏之前,他每时每刻都有着生命危险。”
女人低着头一言不发。林小乖也没有多待,她本来也就是一时不忿才说出了这样一番话,说完就觉得没意思了。人都只看得到自己的痛苦,她说得再多,想来那女人也只会觉得自己才是最可怜的那个。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好几天,等林小乖知道王美兰已经到首都时,沈迟已经将人安排好了。
“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她讶异道。
“通知你什么?”沈迟将一瓣橘子塞进她嘴里,声音淡淡道:“我自己也没有现身。直接让一个士兵带着她去了租好的房子,又给她留了一封纺织厂的推荐信。”
王美兰的电话是打到家里的,林小乖这段时间一直在至心园,自然没机会接到,张妈也知道这段时间不能打扰她,便通知了沈迟。
结果,沈迟就这么三下五除二把人打发了。
林小乖有些无语,又忍不住松了口气。
“对了,姐姐那的志愿者找得怎么样了?”见她摆手示意不要了,沈迟直接将剩下的半个橘子都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林小乖摇头。“这么短的时间,哪那么容易?好几个愿意的死刑犯不是血型不配就是hla不相同。”
沈迟想了想道:“我这倒是有一个人选。”
“你哪来的人选?”林小乖瞪大了眼睛。
沈迟摸了摸鼻子,“前两年我辖下的团里有一个少尉牺牲了。碍于规矩,家里并没有拿到多少体恤金,我当初还自己补贴了一笔钱给他家里。今天我听姜涛说他家里如今情况不太好,他的一个弟弟去年在工地上出了意外昏迷不醒一年,家人一直坚持要治,当初拿到的抚恤金都花在这上面了,前段时间他弟弟被医生宣告了脑死亡。除了这个弟弟,他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偏偏他父亲已经过世。母亲也年老,作为长子的他牺牲了。次子又脑死亡,家里连个像样的劳动力都没有。过得非常拮据,如今连给次子办丧礼的钱都要拿不出来了。”
“我记得脑死亡的人只要亲属同意,也可以进行器官捐献的吧?”
林小乖皱眉道:“听你这么说,他的家人不一定愿意捐献他的心脏吧?”说起来这脑死亡的人倒是比死刑犯适合,毕竟前者随时都可以把心脏取出来,后者却要看行刑日。
“我只能试试,若是成的话就做一下检测。”林小乖回答道。
相比林小乖,他倒觉得那人的母亲会同意,毕竟她还有三个儿女要养活。
和韩守珍说了后,她果然同意,然后有一天沈迟带着韩守珍一起去了趟k市乡下,回来后就说事情办成了。
然后一经检测,对方的心脏却恰恰能够移植给许继。
许成英那边一得到消息,就开始做手术准备。
而这个时候,距离许继出车祸已经有28天。
相比其他人的紧张,林小乖其实很放松,这段时间,她每天一趟医院可不是白跑的,许继如今的身体接受手术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令人意外的是,手术那天,手术室门外除了他们三家,竟然还有一对陌生的年老夫妻和同样陌生的两个中年男人。
“他们是……?”林小乖小声对着郑翠翠问道。
“是平安的爷爷奶奶和大伯二伯。”郑翠翠小声回答道。
林小乖皱眉,以前许家对许继一直都是不闻不问的,他们这时候过来干什么?
在场其他人显然也想到了,只有韩守珍,一直沉浸在儿子能变得健康的喜悦和忐忑中,全然没有发现气氛的古怪。
等待期间,林小乖一直都观察着许家那四个人。
看得出,对于平安这个在外面长大的孙子,那对年老夫妇并不是没有感情的,看向手术室的目光带着淡淡的焦躁,至于平安的两个伯父,倒是看不出他们有任何情绪外露。
这场手术动了将近十二个小时,许成英出来宣布手术成功的时候,韩守珍立刻就瘫坐了下来,只脸上的笑容却极其灿烂。
之后几天,见手术后许家二老只是每天来看许继,并没有说出任何不合理的要求时,她还以为是自己想多了,但事实证明,她之前的防备是正确的。
“你说什么?”韩守珍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曾经的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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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但气质非常好,不难看出是一位学识丰富的女性,此时她慢条斯理道:“平安到底是许家的孩子,以前是我们错了,怕看到他想起阿谦所以一直不愿意见他,但……如今我们也想通了,阿谦已经不在了,他的儿子我们总要照顾好。”
见韩守珍面露怒色,她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我说这话对你来说不公平,毕竟这些年是你费尽心思想办法让平安活到现在,如今更是让他有了未来。而我们做爷爷奶奶的,不说什么都没为他做过,连看都没来看过他一次。”
“但我如今提出这样的事,并不是出于私心,阿谦是我最心爱的儿子,平安作为他的儿子就应该继承他的东西。”
“守珍你如今已经另外嫁了人,又另外生了女儿,平安也已经成人,早晚要独立的,现在离开和晚几年离开你身边又有什么差别?放心,平安回去后,你仍旧是他的母亲,你们私下想怎么来往都成。”
她的话看似通情达理,韩守珍听了却露出了冷笑,“别给做出这副恶心人的姿态,难道平安不回许家就没办法继承他爸爸的东西?”
“真当我是傻子不成?说到底,还不是你们找不到阿谦的东西,想要利用平安做饵把阿谦的东西拿到,然后再过河拆桥将平安当做弃子?”
“阿谦是你最心爱的儿子不假,但平安……”韩守珍嗤笑道:“你说你对他有感情我是相信的,但相比在身边长大的孙子,平安即便沾了阿谦的光,在你心里的份量恐怕也比不上前者。”
“我也不怕告诉你,阿谦的东西都在我手里,不用你们,将来我也能将这些都交给我的儿子。”
韩守珍根本不怕许家,如今她的哥哥和弟弟在军部都掌控大权,相比之下,没了许谦这个天纵奇才,许爷爷也在前两年过世,许家这个科研世家已经能看出没落的趋势了。
同时,她又忍不住觉得悲哀,曾经,她和这个婆婆的关系是真的好。她是婆婆看着长大的,许谦又是她最喜欢的小儿子,她嫁给许谦后,妯娌间有了争执,婆婆明面上一碗水端平,私底下其实是偏着她的。
却不想,两人如今竟走到这样的地步。
许谦若是看到,怕是会伤心吧。
“怎么可能?许谦的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说话的却不是许老太太,而是她的二儿媳简敏霞。
相比她,许老太太的表情却要镇定多了,或者说是一种预料之中。
没有人比她清楚,小儿子对韩守珍有多痴情。当初她总是偏心小儿媳,与其说是看着她长大把她当女儿看待,还不如说是不想和小儿子离心。
——她比谁都清楚,因为一些陈年旧事,自己和丈夫在小儿子的眼里根本不如韩守珍重要。
今天开这个口,她心里虽然也抱有希望,更多的,却是试探出一个结果,让老大和老二歇了以往那些心思。
许老太太的目光落向表情一直淡淡的许继,心里不由一痛,这孩子和他父亲真像,许家却留不住……或者从来没留住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