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沿着石阶坡道在城市的旧区穿行,离了随处可见的大大小小的屏幕,少了店铺音乐的嘈杂,漫步在洗得发白的干净的小路上,能感受到的只有宁静祥和。偶有手推小车载冷饮在小路上骨碌碌地滑过,发出夏日才有的清朗响声。淋花的老妇人会笑着往需要水气的路人用水管喷洒雾状水。孩子在水汽里你追我赶,嬉笑着打闹。阿尔瓦闭眼去感受空气着的微凉,仿佛能感到却又触不到水汽,随风扑在脸上微湿清凉。
还在使用最古老的四轮公交车的马路,有老人正坐在的红色停车站打着盹等公交车。
老人双手背在身后,领着他们边走边介绍,
“那是手工啤酒制作坊,以前每逢过节就会有小伙子乘着做麦芽酒的时候,偷偷做些麦芽糖给心爱的女孩,老板见如此,干脆就提前关店将作坊让给小伙子们做他们想做的麦芽糖。后来有个小伙子喜欢上了啤酒作坊老板的女儿,他做了有史以来最大最漂亮的麦芽糖雕塑送给那姑娘,因为雕塑实在太大了,为了不浪费,姑娘和小伙子请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分享了他们的幸福。”
老人停在人烟已经变得稀少的店铺门口,画有小麦与杯子的木牌在阳光与风中吱呀,老人推开因岁月圆了边沿的木门,
“后来,每次过节这里就会有免费的麦芽糖送给情侣们,即使现在来得顾客变得越来越少,老板娘还坚持着这一做法。这里有的可是全世界最好吃的,最甜的麦芽糖。”
“反正每次来喝免费啤酒时都会这样说,你这个老汤姆”围着围裙的妇人一边笑骂着,一边擦手从看似制作间的地方走出来。虽然嘴上那么说,见有年轻面孔来到店里,老妇人还是很高兴。不断拿出新鲜的各种口味麦芽糖让他们尝,还取来陈年的果酒。老妇呵呵地笑着给坐在长条吧台的三人斟满酒,偌大的店子里,十几张桌子上均摆着新鲜的花,却无人落座。
“好高兴,好久没有年轻人来这种老地方了。”
没停留太久,谢过妇人,三人继续缓慢朝高处走去。只要越过这山头,就到了Oceanus边沿。沿路有古老的手工帽子店,有还保留着用传统发酵的面包店,还有只卖自己栽种的水果的店铺。守着这些店子的多是些不愿意离开的老人,每个人看到新的面孔都会开心地打招呼,招呼他们尝尝自己店铺里的东西。帽子店的老板甚至送了一顶宽沿帽子给阿尔瓦。
阿尔瓦觉得不好意思,抓起店铺的一副浅蓝色手套付了钱。老板起初不肯收钱,阿尔瓦后来指着格兰说是送给他的礼物。
老板哦了一声,收了钱却没有立刻将手套交给阿尔瓦,而是小心细致地用同色的丝带将礼物包好。郑重地将礼物交给阿尔瓦,老人笑着祝两人幸福。
阿尔瓦窘得满脸通红,在老板期待的眼神将礼物塞到格兰手上。
看到老板开心的笑脸,阿尔瓦忽又觉得一切很值得很值得。
站在坡道半路上,回望山脚下走过的小路,浓缩着整个过去的街道就像活着的历史般。一个星球的过去和现在便在一个城镇*存,令人不可置信的同时又感慨万千。格兰也说,他从未了解过他居住的城镇还有这么一个美妙的地方。
“……哥哥,原来,真的有可以超越时间的存在,好漂亮的地方,如果能有更多的人能看到,能来到这里就好了。”
这里有最美的风景,有善良的人,有最珍贵的回忆。
是阿尔瓦见过的最漂亮最漂亮的地方。
阿尔瓦按着几欲随风而起宽沿帽,眯起眼感受带着夏日闷热的风。
雨忽然就这么下了起来,而且越下越大。
噼里啪啦,像落地糖果的轻响。
阿尔瓦大喊了一声,看谁先跑到山头,便抱着帽子笑着朝坡道上跑。
老人嘟囔了一句欺负老人作弊之类的话语,也跟在阿尔瓦身后小跑起来,脸色是忍不住的微笑。
格兰在原地看着一老一小两个小孩无奈地摇摇头,看看手里拿着的装有手套的盒子,他笑了笑,跟在两人身后朝坡道上跑去。
太阳雨来得快,去的也快。快到山顶的时候,雨已经小了很多。格兰还差几步来到山顶时,雨刚好停了。
他看到阿尔瓦站在坡道的顶点,呆愣在那里,不在向前,也不言不语。
“怎么了?”格兰感到奇怪,于是走了过去。
就这么突然,脚步随着撞/入眼底的风景骤然停下,不愿离开。
一边是纤尘不染的清明如镜的天堂,一边是祥和安静的人间,彩色的桥架在眼前,连接起两片截然不同的世界。
所谓一步跨过天堂与人间的美景。
无论生死都将得以延续的美丽。
他们用眼睛见证着。
看着同样的风景,因同样的心情而感慨。
娜塔莉小姐当年站在这里虔诚又赞叹地仰望彩虹的背影仿佛出现眼前。
“……好美”
“……嗯。”
“能来到这里真是太好了。”
“嗯。”
“我们明年还一起来这里,好不好,哥哥?”
“每年都来。”格兰点头。
“嗯!每年都来。”
“哼,整个小镇还有很多你们没发现的地方,别这么快就做决定。”老人不以为然地别过头。
“那我们明年还来参加这个比赛。”阿尔瓦兴致勃勃地表态,全然忘了这是个什么样的比赛。老人当然也看出来了,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同情地看了格兰一眼,缓步朝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收件箱走去。
“那么接下来,让我们看看该去哪里——”
很多事情往往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发生了,让人措手不及又无可奈何。
看似不变的事物总易在顷刻间翻天覆地。
原本刚才还在说话的人,下一秒便不见了。
原本还在看的风景,下一秒便消失了。
除了无措便还是无措。
阿尔瓦躺在地上,身上是忽然扑过来护住了他的格兰。
烟尘在蔚蓝的天空上飞舞,阿尔瓦可以看到被大风刮向天边的树叶,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哆嗦地伸手去摸,湿润温热地液体染了一手。格兰艰难地撑起上半身,阿尔瓦看着刺在格兰背后的碎片,完全听不见格兰在说着什么。
一巴掌打在了脸上,麻麻的辣辣的,痛觉停留在脸上,却没有传递到心底。
格兰站起时,不小心拉动伤口而发出的一声抽气让他回了过神。脑里一片空白,记忆似乎无法进行,几乎半扶半拖着格兰,阿尔瓦完全是凭借本能在走动,找到了Oceanus的雇佣兵团的盐场。
扶着格兰,看他要登上雇佣兵的老式MS。被人阻止。然后碰到了茱丽,然后茱丽的父亲找来,赫然是那天广场遇到的雇佣兵。
说着话的人是他,思考着的人是他,但声音却变得很遥远。眼前的人变得像离得很远的影像。
茱丽眼神倒映在他的眼底,然而,过了半晌他才反应过来,那是担心。
嘴上却已经应付过去。他说,
我没事。我很好。
放心吧……
坐在MS里,因为全身上下唯一较干净的是那双手套,阿尔瓦用它来按住了格兰的伤口。
揽着格兰的背,脸埋在格兰的衣服里,能听到他隐忍的吸气声。手中是逐渐湿润的感觉。
粘/稠得化不开的液体一点点浸透手套,缠在手上扯不开。
窒息的感觉勒颈了胸腔,侧脸想要获得一点空气,抬头间却透过外视屏幕看到了放大的城镇。
……已经分不清哪里是哪里了。
从上空望去,到处是一片废墟,根本找不到能够区别的标志。
格兰一把将阿尔瓦的头按了回去,四周是电子仪器的滴滴声,炮火声不断从外面传来。阿尔瓦沉默地按着伤口四周,不让血渗出来。被击中时的震动却将格兰震得往后一靠,碎片在刺破阿尔瓦的手背时,也刺得更深,血又开始往外流。
“哥哥!”
“我没事!”格兰速度不减地操作着,阿尔瓦想抱紧他,却又不敢。
……怎么可能没事。
两兄弟都是爱逞强的笨蛋。
能歪斜着冲进军港中,完全是因为那一带也被炸的破破烂烂,不幸中的大幸。
“舰长!”
扶着格兰在一片混乱的港口碰到了永恒号上的后勤兵艾伯特。他帮着阿尔瓦扶着格兰乘电梯落到了地下,由地下通道来到了水星的地底基地。格兰被带去治疗了。由于阿尔瓦不是军队的人,例行的身份排查不能免,尽管他更想去陪着格兰。
取下假发,拍完照,抽完血液样本,阿尔瓦坐在大厅里等格兰和验证的消息,地面的消息不断通过影像被传递到地底。
这里是军队的秘密基地,普通的民众无从得知。得知了也不一定能找到。
虽然明白是怎样的理由,也明白不停地有军人正从这里出发到地面上去营救他们。
但是心中有一块地方被怒火烧得火燎火燎得疼。
才发现的,最珍惜的,最美丽的风景正不断地消失,变成废墟。
就在刚才,还有人对他说,希望以后能有更多的人能来。
希望能有更多的人能看到这样的风景。
这么想着便会不可抑制地愤怒。
不能原谅不能原谅不能原谅不能原谅不能原谅……
……这里,是他的新家。
“东区损毁严重,北区,南区重要设施遭到严重破坏。”画面在不停地切换,根本就分不出哪里是哪里。
因此,红鞋广场的钟楼在这些图片里格外显眼。今天中午还报过时间的钟楼,现在只剩半截了。
“哟,看看这是谁。”忽然一个不认识的人走了过来,弯腰装作吃惊地冲阿尔瓦讽刺地笑了笑,“结果还是要求助于我们,LSE也不外如是嘛。”
“加拉!不要乱跑!会给格温布里大人添麻烦的!”有人呵斥了一声,走了过来。阿尔瓦抬头是地球军的熟人。金发男子的眼底没了那日的调笑,看着阿尔瓦的眼神有点冷。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不是说这里是LSE的军用基地,不允许普通民众进来的……吗?”
男子忽然自嘲地笑了笑,似乎觉得问出这样问题的自己有些愚蠢,不在意地转身,冲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男子摆摆头,“走吧,不要在这里做无谓的事,去支援地面部队。”
“为什么FU的人不自己去,而要我们上前线,他也是歌手吧,不公平啊不公平!”名叫加拉的男子嘴上嚷嚷,嘴角却勾起,不怀好意地笑着。
“因为这是格温布里大人的命令!少啰嗦。”金发男子将叫嚷不停的同伴拉走,期间没有看阿尔瓦一眼。
阿尔瓦坐在原地,捏紧了手中染血的手套,却无法辩驳。
不断有人从眼前身边走过,脚步匆匆。而他坐在这里,什么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