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暗卫接走了依依不舍却因受伤而动弹不得的玉锦,四周静悄悄的,龙渊的人还未追来。
深夜,欧阳嬴衍在林中捉了一只野禽,放在火上烤着,香味儿弥漫了整个树林。越往山中走,尤其是到了傍晚,气候已经寒冷到了极致,楚曦依偎在欧阳嬴衍怀中,缩成一团,心中却无丝毫恐惧。
烤出来的野禽没有盐分,闻着香气喷喷,却极难下肚,欧阳嬴衍见楚曦吃得自然,眉头都不皱半分,笑道,“水水,你不问我那个女人的事么?”
楚曦咬了一口干涩肉,指尖不可察觉的一弹,强自镇定说道,“你说,我听。”
“她与你很像。”
“接着呢?”
欧阳嬴衍抬眸,发现楚曦脸上的不悦,焦急的解释着,“之前我想将她留在身边,后来想利用她找出她背后的势力!”
楚曦清眸微敛,浅声叹了一口气,没有再问王青雨的事,只是接着转换话题说道,“嬴衍,后来发生的一切事都是我自作聪明造成的,当初我将什么都藏在心里,瞒着你孩子的事,才会让无缘那老家伙有机可趁,对不起!我现在明白了,我们既是夫妻,便不该有秘密。”
欧阳嬴衍温柔的笑了笑,墨黑的眸子里泛着柔和的光,将下巴顶在楚曦肩上,轻轻开口,“水水,你无非是想知道我体内寒毒的情况,这样,你给我讲在天龙国皇宫的事,我再告诉你如何?”
楚曦想了片刻,便点头道,“刚见你时,回想起那个地方所遇之事,的确有些后怕,不过人各有命,我在那样的环境中竟然都能活着见你,就说明我命不该绝,你看,按理说我不是早该死了么,可是生出这么多变数,所以我的命还是挺大的。”
欧阳嬴衍嘴角抽了抽,怜惜的将楚曦紧紧抱在怀中,斥责的语气中带着七分的宠溺,“答非所问,你不会打算就这么敷衍我吧?”
楚曦将脖子埋进他温暖的胸膛间,感受着那一阵阵传递而来的热气,咯咯的笑了两声,“在天龙国皇宫的那些事太多了,一时说不清楚,你到底告不告诉我你的寒毒到底怎么样了?为什么现在动了内力又无事?”
寂静的夜色中,偶尔听闻几声不知名的野兽嘶吼,在空荡的林间飘荡,显得格外阴鸷,冷风乍起,四周树叶突然涌动起来,唯有欧阳嬴衍的声音仍是那般平静,“不是无事!水水,我的寒毒被内力逼至□所以性命无忧,若是妄动内力过度,便会造成终生瘫痪!”
终生瘫痪,这对于一个心怀报复,壮志难酬的一个轻年帝王来说,该是多么残忍的一个事实,明明有着深不可测的武艺,却如同废人一样需要顾忌诸多事情而无法施展,他明知动用内力所带来的后果,危难面前却无法压制。
楚曦敛眉,努力晕回那已经在眼中打着转儿的水珠,不让他察觉丝毫异样,欧阳嬴衍对她的信任,对她的好。远远超过她为他想的,过去所隐瞒的那些事与其说她是为了他好,倒不如说是她没有欧阳嬴衍那般的勇气与信任,若非这样,她和嬴衍的骨肉也不会这般轻易遭无缘玩弄被她亲手害死!
之所以告诉她这个事情,是因为嬴衍相信她一生一世不会离弃,她却在方才,心中还为那个与她有着一样相貌的女子,秋王二家的嫡出小姐以及南诏用来联姻的公主的事情耿耿于怀,质疑于他。
楚曦苦笑一声,吸了吸鼻子,敛去神色之间的异样,接着问道,“那要什么样的情况才算过度妄动内力呢?你白日那样可有影响?”
“我有分寸,你莫担心!”
楚曦点头,但话中却依旧带着浓重的哭音,“一年前你父皇派人以我要挟你的那日,你...是不是伤的很重?毒发的时候可有很疼?”
欧阳嬴衍幽深的眸子泛着淡淡的光,记忆似乎随着楚曦的话飘到了过去,那次毒发的确很严重,可他已经记不清楚了,只是记得那时以为水水死了,他心如死灰,毫无求生欲望,玉锦便在旁边骂骂咧咧,硬生生的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出来。
夜色氤氲,寒凉之中透着一股空所未有的宁静,未免龙渊追兵寻到,二人不敢多做逗留,破晓的时候就处理了燃气的篝火,继续绕路前行。
这个林子很大,有无数条曲折蜿蜒的路可以去北疆国,只是不幸次日黄昏便有追兵追上了二人所走的路。
那时,天气渐渐转冷,空中已有鹅毛般的雪花儿飘荡,当欧阳嬴衍发觉附近有人出现时,就带楚曦躲进了一处山洞。
外面的霹雳啪啦的声音不断传来,楚曦和欧阳嬴衍都清楚这声音的由来,外头的追兵虽然暂时没有找到他们,但是不断发送着信号弹就说明那些追兵定是沿着路中的蛛丝马迹寻觅而来,确定了她和欧阳嬴衍就在这里,所以才会发射那种信号弹提醒其余追兵前来。
“嬴衍,为何我们总是沿着这丛林外的路走,而不能深入丛林呢?那样龙渊要找我们便会如大海寻针了。”事后,楚曦不解的问道,虽说丛林深处有野兽,但至少比龙渊的追兵来得安全。
欧阳嬴衍摇头,没有细说,只是稍稍解释道,“丛林深处隐藏着无数潜在的危险,进去了,我们便出不来。水水,这里再往前走就是危险地段,可依龙渊的性子,不出多久还是会找来的,所以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
楚曦一惊,立刻明白他话中的弦外之音,想也没想便拉住他,坚定的说道,“嬴衍,不要想一个人去引开他们。这里茫茫一片,若是失散了,我该去哪里找你?你该知道,我若是一个人留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会受不了的。”
明明知道他不会丢下她一个人,楚曦心中还是升起一种空前的恐惧,这个地方诡异莫测,危险重重,她宁愿和欧阳嬴衍死在一块儿也不想分开。或许是一直以来总是生活在黑暗中,如今面对,身边唯一的温暖即将要失去,常人都会感到恐惧。
欧阳嬴衍凤眸一紧,不舍的看着眼前的女子,想起如今无奈的形式,唇畔却是划开一丝优美的弧度,“水水,相信我,明早太阳升起之前我会来找你,我有办法引开他们,只是带着你不方便!”
相信他!楚曦泪如雨下,她有千万句留下欧阳嬴衍的理由,却唯独对这句话毫无抵抗力,多少次了,她总是劝着自己要相信他,可事到临头总是那么艰难。
难道要她安心的坐在这里等他一个人对付完龙渊的千军万马吗?更何况他才告诉过她他的内力不能乱用。
不,这个后果楚曦不敢想象,她有多少次在梦中梦见永别,都是惊得一身冷汗。
明知他胸有成足,楚曦却丝毫不敢去想象分别所带来的痛苦,哪怕是一刻,她只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一人去面对外面的才狼虎豹,否则她就会悔恨终身。
无尽的寒意在四周翻腾着,楚曦故意甩脱掉欧阳嬴衍为她系好的貂裘,死死握着他的手,目光含着一股绝望的祈求,“不行,你先让人送走玉锦,我知道无影楼在北疆国那边的暗卫马上会过来的,你知道,即便你回不来,暗卫也会带我离开的,是不是!只要我和玉锦安全了你就无所谓了是不是!”
“不是!”欧阳嬴衍厉声打断楚曦语无伦次的质问,脸上浮现出几分失望,他捡起地上的貂裘将楚曦包裹完整,带入怀中,安抚着她颤抖不停的身子,柔声说道,“明日太阳未升起的时候我就会回来,你睡一觉,我就在这里了,莫要总是这般任性,你心思虽然缜密,但不懂顾全大局,我欧阳嬴衍该要怎样的女人陪我君临天下,统一四国,你难道不清楚?”
心思缜密却不懂顾全大局?
楚曦脚下无力,竟险些站立不稳,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所有的只是一点小聪明,敢那么肆无忌惮不过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破罐子破摔,又有欧阳嬴衍护着她而已,她何尝不知道这次欧阳嬴衍若不是为了救她,也不会身陷险地,她何尝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任性’,会让两个人都逃不出去,可如今亲耳听欧阳嬴衍说出这番话,她依旧是心如刀割。
看着楚曦脸上极为痛苦的表情,欧阳嬴衍脸上浮现出几分无措,终究是柔和了语气,轻声在楚曦耳边呢喃道,“水水,等我!”
那些话并非出自真心,也许真因为是她心思缜密中带着几分冲动,才让他生出一种保护她的冲动,让他情根深种,他只恨在这乱世之中,自己无法护她周全。
知晓无论怎样她也说不动他,楚曦脑中如遭雷轰,已然一片空白,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欧阳嬴衍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白皑皑的雪花之中,却没有勇气喊出只言片语。
每个人都有软弱的一面,而只有在欧阳嬴衍面前,楚曦才会失去理智,将软弱表现得淋漓尽致,只要与他在一起,楚曦才会意识到自己的母亲和舅父还有亡国的仇恨未报,若是离了他,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嬴衍,我早已决定绝情绝性,你偏偏待我这么好,你可知道,我没有那么强硬,我厌恶这浑浊的人世,若是你离开了我,我会活不下去!
或许她真的该相信他一次,他们还要回到天龙国一起镇压秋王二家,调和临天/朝与南诏的关系,还要揪出东宫那个神秘女子的幕后主使!
唯有让那些烦事占据思绪,楚曦才能暂时忘却这黑暗山洞里的冰凉,忽略山间那恐怖凄厉的野兽丝毫,才能挥掉脑中嬴衍可能遇到的危险画面......
洞内,冰凉的水珠沿着墙壁一滴一滴的打在下面的石头上,寒意溅到了楚曦身上,楚曦不知数了多久的水滴声,强行忍住困意,才终于听到山洞外面那一丝丝一样的声响。
然而惊喜的感觉尚未冲昏她的头脑,楚曦便察觉了外面那动静的怪异,并不像欧阳嬴衍的身影,立刻谨慎起来,躲到了洞内的一处岩石后面。
嬴衍若是回来定会在洞口提醒她,而不会慢慢的走进让她恐惧,更何况那步伐急促,脚步声不断,似乎不少于两人。
洞内黑暗,看不清楚来人,他们也没有任何语言上的交流,不过楚曦却记得其中一人身上那浓浓的龙涎香味,在洞内格外的清晰,心脏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