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谈话不欢而散，东方来给他看诊，越宫景都没让他近身。东方二话不说便去找了蒙书悦，“不是我不给他看，是他自己不看，这可怪不了我。明天就除夕了，你难道还要留在这里过不成？”
蒙书悦抿嘴不语，除夕又怎样？太阳不是一样的从东边升起西边落吗？
“东方，你有没有听说过栢栢族的守陵人故事？”
东方疑惑地看向她，“栢栢族怎么可能去做守陵人？这故事你听过？”
蒙书悦沉默，应该是很小的时候，娘亲抱着她，给她哼旋律很轻的歌谣，有两个晚上她半夜起来上净房，看到娘亲还没有睡……她终于想起来了！火焰殿的图案和柏毅平荷包上的图案，她曾在娘亲的绣样中见到过！
“我去见蒙府见一下四姨娘。”
东方倒是一惊，“她有什么好见的？”蒙府他让人盯着，什么时候多出一只苍蝇他都知道，一个青灯伴古佛的老女人有什么好见的？
“我娘生前有一段时间跟她交好，她也曾来找过我，说我娘给我留了东西，不过我离开之前去找过她，她又矢口否认了。”
在崖底的时候，东方说过，他们的母亲是同胞姐妹，两人相差五岁，外公外婆在他娘亲成婚之后，就故去了，于是她娘亲就跟着姐姐姐夫一起过日子。
在娘亲十三岁的时候，大姨怀着身孕，暂时在柘国西边的一个小镇暂住，那时候他们已经打算要安定下来了，两族人越来越少，所谓的传统也没有办法维续，反而越来越感觉到走在路上的悲凉。
那一年冬天很冷，柘国冻死了很多人，也死了很多牲畜。开春的时候，山上的马贼下山打劫，刀光剑影之中，姨父护着怀孕的大姨，不知什么时候娘亲就与他们走散了。姨父姨母找了很久，甚至去闯过贼窝，也没有找到娘亲。除了姨母生产的那一个月，他们没有出门，等他一满月，他们便再次告别了安定的生活，走在了路上。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是专为找人。
甚至为了方便找人，东方满三岁的时候，就被父母送到了友人药石老人那里去寄养，三年后再次见到父母，他甚至都认不出来。那六年里，他们走遍了柘国、天正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那时姨母的身体已经很不好，在药石老人的精心照料下，也只拖了一年，便仙去了。七岁的东方再次跟着父亲上路，这一次在天正京城，终于听到些消息。年前曾有一个柘国的戏班子在广陵楼停过，表演了两个月，其中有一名女子身若翩鸿，一曲可魅倾天舞，舞得天地感泣，仿若天真的会倾地真的会踏。
可魅是栢栢族的语言，听人说起舞步，貌似是栢栢族的祭天舞。他们一路找寻而去，班主却说那名女子不知自己姓甚名谁，只得一个名字叫阿妩，现如今被天正的大官看上了，娶回家当小妾了。
于是他们在京城潜伏了一年，也没有打听到哪个大官曾在那个时间纳过一名舞女作妾。他们以为是
班主骗了他们，再次追上路，却再也没有得到过戏班子的消息。
一直到东方十岁的时候，他们又回到了京城，这时候的东方按照药石老人的教导，武功底子已经非常不错，医理方面比他父亲更有天分。他反省父辈们的做事处世方式，觉得他们都太笨了，发誓自己要跟他们活得不一样！开始建立自己的人脉网络，暗暗地招揽一些人员为己所用。
就在这时，父亲已经已经找到了什么线索，经常会消失不见，却丝毫不对他提起只言片语。东方对着收集来的情报，也不置一言。对于找小姨这一件事，他并不热衷，反而觉得父母多事，如果她还活着，不会回来找他们吗？两族人特有的传讯方式，她不会给他们留下信息吗？
于茫茫人海中找寻一个不知生死的女子……
当父亲终于把消息带回来时，却是他身死之时。说起来，东方对蒙书悦的母亲还有点恨意。而他当时急着要救父亲的命，一面发信给药石老人，一面带着父亲紧急赶往约定地点，到底没有把父亲救回来。自己反而病了一场，等他再回到京城，却听到那人也香消玉殒，只留下一个呆呆傻傻的女儿。
他几次摸进蒙府，在五姨娘和五小姐的院子里搜查，却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证明她们是栢栢族人身份的东西。自己一边怀疑父亲是不是给了他错误的信息，一边让人盯着蒙府五小姐，五年之后，终于放弃。
适逢药石老人门下叛变，他赶去支援，一去又是三年。刚回京城没多久，便看到她来敲门求诊，还说自己知道回仙草的下落……
在晦暗地佛堂里，素氏看到死而复生的蒙书悦，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佛祖可怜她，托了梦过来。
直到她一如既往浅笑着，淡淡地喊：“四姨娘……”
素氏才觉得一切是真实的，下一瞬，眼泪不自控溢满了眼眶，笑着笑着便掉了下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佛祖保佑！”说着就要叫李妈妈进来，把她供着的牌位拿出去烧掉。
蒙书悦反而自己拿了起来，笑说：“多谢姨娘惦记。”假若她真的死了，这世上大概没有谁会给她立牌位吧？
东方一把抢过来，三两下在手里碎成木屑，一把扔进火盆里。
素氏又抹眼泪，再抬眼时，心情已经平静下来，“瘦了些，精神倒是好的。这次来找我，是想问你娘的事情吧？”
当时她从蒙府离去，自己便一直提着心，每天在佛祖面前诚心祷告，佑她平安。自己虽然待她不亲近，但心里一直是把她当成半个女儿的，也希望自己百年之后，她能给自己添些香火。没想到后来还是听到了她的死讯，那一瞬真有人往自己心上插了一刀的感觉，好几个夜晚醒来，枕头都是湿的。对着她娘亲的牌位，更易愧疚难当。
蒙书悦点头，她们本来没有多深的感情，实在犯不着激动难当，嘘寒问暖。
“关于你娘的身份，你知道了多少？”
“她是栢栢族人，本名柏玫。”
素氏看一眼东方，“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听说他是个神医，她能活下来，是不是都跟他有关？
“我应该叫他表兄，他是赭翥族人，他母亲是我娘亲的姐姐。”
这下轮到素氏惊讶了，阿妩说自己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姐姐，没想到他们竟然找上门来了。
“你娘亲当年拜托我的时候，说假如有一天你自己真的想寻求答案，我才能告诉你。她说你听完了之后，必须要完成她的一个心愿，而这个心愿可能要你付出一辈子幸福的机会，你是否愿意继续听下去？”
东方眼里凌光暗闪，“什么心愿要她付出一辈子的幸福？”这算什么娘亲？娘亲不是应该为孩子的幸福打算吗？她倒好，还要女儿付出一辈子的幸福来完成她的心愿。
素氏秉着公事公办的态度，淡淡说：“栢栢族和赭翥族人都重诺，答应的事情一定要做到，是她违背了诺言在先，假如你想继续知道答案，你就必须应承下来，假如不应承，那也就不要追问她的来历。她说，也许这一切都是命。”
蒙书悦有一种直觉，这个承诺肯定跟柏毅平有关，也许母亲他们就是从皇陵里叛逃出来的那一对夫妻和两个女儿。姨母和她当中的某一个是跟柏毅平定了亲的，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而逃了出来，导致柏毅平一人独守皇陵。
所以听了之后，她就要为她们还债么？
“那我不问了，能请姨娘把我娘留给你的东西，都交给我吗？”
素氏摇头，“如果你不答应要求，也就不能得到那些东西。你回去考虑清楚了再来吧。”
“她母亲的东西，为什么不能交给她？”东方在一旁厉色喝问。
素氏只不动分毫，闭了眼，继续念佛号。
蒙书悦阻止东方继续追问，向素氏行礼之后，两人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离开。
良久，听得素氏一声长叹，“是命避不过……”
回到别院，蒙书悦才说：“我在皇陵见到过几种图案，幼年时曾在我娘的花样里见过。我还见过一个栢栢族人，若不是他身上带着那种图案，我此时还不知离开了皇陵了没有。”
东方灵光一闪，即想到：“所以你才问我有没有听过栢栢族守陵人的故事？”
蒙书悦点头，“当时我很还小，娘亲给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我根本记不住。”
“那个守陵人曾对你说过什么吗？”
“他态度很冷漠，如若不是看在我是栢栢族后人的份上，我和越宫景也不可能安然离开。他武功很厉害，医术也很厉害，越宫景身上的重伤，他的药只敷了一晚上就愈合了。我本想找他聊更多的事情，但他给了我们吃的和药膏就再也没出现。第二天一早便让兵俑带我们离开了。”
东方一脸冷凝，“或许赭翥、栢栢族真的存在巨额财富，而他守的也不是皇陵，而是宝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