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想代继母来看看她的灵女。顺便问她知不知道一件事。”
蒙书悦声音微微上扬:“问我?什么事?”
“她说灵女是天神之女,洞悉一切过往,真的吗?”
蒙书悦苦笑,摇头,“你看我像吗?在三个月之前,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一重身份。”
阿美稍稍失望,是吗?这么说来就不能靠灵女来查清继母的死因了。听蒙书悦继续说:“灵女是有一项特殊技艺,就是能承继历代灵女的记忆。当然也是一些比较重要、比较深刻的记忆,若是事无巨细都记得,只怕脑袋不够用了。而我这个末代灵女,自小没有接受过长老会的培养,一朝记忆开启,完全不明所以。你想问什么事?我试试看能不能找到相关的记忆。”
阿美一笑,“算了,没事。”上一代灵女据说出现在百年前,五年前她尚年幼,继母的事,她又如何能知?
敷上药不过清凉片刻,药汁入血入肉,似乎就被捂热了,伤处又隐隐地泛着痛。明明已经困顿到了极点,脑袋却又偏不肯入睡。蒙书悦问:“能说一说你继母的事吗?她应该对你很好吧?”不然不会在她逝去之后,露出那般沉缅的神情。
“嗯,她对我很好。”
她是她五岁时来到家里的,对于庄户人家的鳏夫来说,能再娶到一个黄花闺女,那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父亲很老实,只是不会持家,日子直到继母嫁过来,才慢慢好起来。可是五年后,父亲偶然上山打柴、打猎补贴家用,被毒蛇咬了,撒手人寰,从此她跟继母相依为命。也是那时候起,她才知道,继母原来什么都会。继母那时也才二十出头,正是女人花一般的年纪,附近的地痞流氓都曾想打她的主意,最后被她收拾得没有还手之力。可是村子里也不能呆了。
继母问她,是不是继续跟着她,浪迹天涯,吃苦流血都不怕。她点头。在路上,继续才一点一点的告诉她,她的来历出身,并教她武功,天正文字和栢栢族语,还有各种各样的小技艺。只是她手笨,在继母手里很容易做的东西,到了她手里,三天才学会的有,十天半个月也学不会的有。继母从来不强求她如何如何,只说她自己过得开心就好。
她们到过乌那山,可惜那时乌那山已被乌那族占了。继母带着她在外面绕了一圈,后来去了西郡,那一年她已经十八,继母说要给她选一门好亲事。可是她不想嫁人,她不想过那种每天只围着灶台、孩子转的愚妇。她留书出走,遇到了安西王妃,从此就留在了她身边。三个月、半年的回一家。五年前,她跟着王妃去了一趟柘国,回来后就只看到继母已经在腐烂的尸体。
她深深的自责,是什么人那么残忍?屋内打斗痕迹明显,而周围的人却说没有听到半点动静,只以为她们母女都外出了,才半个多月未开门。继母的身手不弱于自己,在江湖中能算一流高手,她们又从未
与人结仇,会是什么人呢?
然而她整整追寻了五年,依旧一无所获。
龙脊山脉是上古神山,南起西郡的龙牙山,绵延至北郡,成了一道分界线,西面是倭马,东面便是天正北郡,再横穿北郡,蜿蜒至柘国琴川,南面是天正,北面是柘国。如一条长龙,龙头在西郡,龙尾在柘国,更是天正境内所有河流的发源地,在天正人眼里,是神圣不可侵犯之所。
传说龙脊山高九千九百四十七步。本来应该是九千九百四十九步,巅峰两步因龙神久在人间,不欲返天庭,而被天帝削去龙鳞,龙神不服,干脆在人间沉睡,于是形成了龙脊山。其下有不能浮起羽毛的弱水,外围还有生长持续燃烧不灭的神树炎火木。山脚有忠心护主的龟精、鲛鱼精守护,数千年来人神莫入,入则无出。
那些人怎么会选择了这个地方?
京城已经春暖花开,而北郡依旧万里冰封,行路比预想更加艰难。
第二天行路还不到四百里。还剩下两千里路,三天之后,他们能到达吗?
苍凉的风吹过莽原,带来刺骨的冷。这一次就算伤口痛得再厉害,也不敢脱掉衣裳来敷药了。
坐在火堆旁,觉得冷风直从人背后灌进来,阿美紧了紧披风,嘟囔着说:“这种天气,这样的地方,他们是想把灵女冻死在路上吧?现在转道去乌那山还行不?”
蒙书悦笑了一下,没说话。越宫景蹙着眉头,已经两天了,他传了信息给段唯阳,也令暗部的人先去龙脊山打探,却两方都没有消息传过来。不知道是消息没有传到,还是路上发生了什么意外。
而自从那晚之后,他和蒙书悦的关系就如这冰天雪地一般的天气,僵持。这其中固然有东方的各种阻挠、冷嘲热讽,更多的是他自己的无奈。他自知活命的机率不大,心中抱着的那分万一,也是为亲人们的期盼才做的努力。而蒙书悦跟着自己出来也纯属无奈,去乌那山也纯粹是把当他死马当活马医。昨晚第一次毒发之后,他就一直觉得内息不稳,偶尔凝滞,身体便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懒,若非他意志惊人,此时早就倒下了。
柏毅平的目光一直在他和蒙书悦的身上扫来扫去,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听到阿美的嘟囔,东方冷哼着说:“要走你自己走,这种天气还不省点力气养足精神,找死吗?”
最外围的侍卫突然唰的一下齐刷刷站起来了,刀剑在手,迸发出强烈的杀气。马蹄声震,似乎直奔他们而来,不一会林子里就出现了几十条人影,人人包裹得严严实实,只余一双眼睛在外面,停在三丈外,领头一人揭开面罩,下马,走出几步行礼,恭敬地说:“参见天正越皇,卑职乃柘国琴川戍卫长,奉我柘皇的命令前来告知龙脊山之事。此乃我方收集的资料,希望能助越皇一臂之力。”
华无尤命人上前去检视了来人的身份名碟,接过资料
又小心查看过,才交到越宫景手上。
柘国的消息这么快?而且堕马关的守卫如此松散,邻国车骑三十余人长驱直入都无人能知?越宫景眸色暗沉,淡淡地道一声:“辛苦了。”
来人躬身答:“适逢柘皇正在南部视察春耕,长公主来信请柘皇相助,并请太上皇赐予通关文牍,我们才能顺利入关。”
来人好敏锐的心思,竟然察觉到了越宫景的不悦,将他们为什么来得这么快解释得清清楚楚。复而又说:“实则去年年末的时候,我们便发现有龙脊山似乎常有人出没,便报告了柘皇。那些人很机灵,入山则查不到任何痕迹,因不知他们要干什么,又不敢打草惊蛇,所以并未告知贵方。目前只收集到这些,希望对越皇有帮助。”
“替我多谢柘皇,并替我转告:待龙脊山事了,本皇登基之时,望柘皇能拨冗参加登基大典。”
“卑职定将越皇的意思带到。另,我皇还有一句话命卑职转告。”
越宫景一笑,“请说。”
“柘皇说龙脊山险,不亚于龙潭虎穴,君王不立于危墙,万请越皇三思而行。”
越宫景一怔,突然想起来,赫喧父母为游侠,隐居于龙脊山分支,赫喧及柘皇应该对龙脊山很了解才对,只是为何赫喧在他们离开时,未提前说明呢?越宫景面色很快恢复如常,淡笑着看向两边,“寒风夜疾,各位不若休息一晚,天亮之后再动身?”
“多谢越皇!”来人手一挥,所有人下马行礼,动作整齐划一,除了下马脚步踏地的声音,再无一丝杂音。
天正这边的侍卫们便匀出一个火堆,柘国人将马匹栓好,一些人出去捡了柴火回来,又再燃起一个火堆,一个个规规矩矩,连眼睛都不往外瞄一下。
越宫景已经将手里的资料快速翻看完了,递给身旁的柏毅平。
讯息有限,初次发现有人出没是在去年的七月,曾在山麓发现了火堆,及那几日山林里似乎都不安稳,兽吼不断,山林上空偶尔飘几缕黑烟。他们当时并未引起重视,每年的流火七月里,树木自燃的事也常有发生,只要火势不大,不会波及到百姓安危就不管。
后来又陆续看到有人进山,却从未见到出来,他们当时还拦了几个要进山的人,告诉他们里面很危险,结果还差点引来杀身之祸。柘国的边关将领才重视起来,让人暗暗盯着。除了知道进去的人一个个都身手极好,且年轻力壮,有男有女,或三五成群,或只身一人,眼神或淡漠或平静,看到的足有上千人,却从来没有听到任何人开口说话。
柘国这才派了两批死士进去,第一批二十人,第二批五十人,无一人得归。完全不知道山里发生了什么事。
那些人全部都是赭翥栢栢族人吗?是什么人在背后谋划什么?诱使蒙书悦过来,是不是如他想的那般,是要利用她来做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