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阴间回转已有几月时光,初夏来时,嫩芽已成新叶满树,谢云扶着枝繁叶茂的枇杷树,颇有种自豪的感觉,谁能相信新春移栽下的枇杷树,今时今日早已成活,当时移栽的时候,谢云特地花银子买了一棵三年苗,若是土壤好,明年这枇杷树指不定就能结果了,到时候取枇杷酿酒,也不知味道如何。
在这树下并未待得太久,谢云就取了媒赤挂在腰间,出了门,昨日她既然答应了苏氏,今日天气又正好,自然得出门拜访陈大人,只是临走时看见枇杷树感慨颇多。
她挑选的时间正是午时已过,料想陈霁应是在府的,敲门时有奴仆前来开门,四十岁上下的男人,穿着整齐,面容干瘦,他趴在门边,小心往外探看,见来人是个小姑娘,双手背负在身后,虽然奇怪,但也没口出不逊,只小声道。
“今天大人在家,若是讨水就不必了。”
谢云连连摆手。
“我就是来见你们大人的。”
那人疑惑的将谢云从上往下看了一眼,终于还是将她放进了宅子里。
“大人在院子里练武,你一会儿小心点,不要被伤到了。”
奴仆引路时,小心的解释着。陈霁宅中并未多大,只绕过转角,就看见那人穿着露膀子的短衣,打着拳法。
谢云脸微红,轻声咳嗽几声。
女声惊醒了陈霁,他回身时见那个虎丫头正站在前面等着,粗声粗气地唤道。
“咋了,喉咙不舒服有事过来说,你们小女子小声小气的,我这耳朵不行。”
他显然没有理解到谢云的意思,谢云咳嗽并非喉咙不适,而是觉得陈霁既然已是大人,就应有大人的风范,穿着不得体的在小辈面前甩拳,似乎隐约有些丢份,但显然陈霁根本没有领悟到谢云的意思,或许在他心里,这些都是小事,谢云不过是个小丫头,习武之人,这些倒不是那么重要。
“你今天前来是事成了吗?”
陈霁屏退了奴仆,仍旧耍着拳法,只是不免抽了一部分心力在谢云这边。他刚问完话,走进来坐在石凳上的女子脸垮了下去。
“干哈?你这小妮子咋不开心?”
谢云从身后拿出把大葱放到前面的石桌上,面露困难。
“这是你上次来时给的媒婆钱,这门亲事太难,我实在难以办到,只得全数奉还。”
“什么?”
陈霁惊讶的收回手,面带慌乱快步走到谢云身侧,他显然没想通,良久仍自顾自的念叨着。
“不应当啊。她分明对我也是有意的,难道是我误会了?”
“陈大人,既然她不愿意那就当此事没提?”
谢云起身装作要走,这边一只大手却拉住她的袖口不让她离去,回头一看,陈霁脸上虽有疑惑,但并未有怒气,他依然不解。
“苏氏可是不喜欢我?”
“那倒也不是。”谢云话音刚落,就见陈霁眼睛陡然一亮,满然不在乎的道。
“那既然她对我也有意,此门亲事又有何难的,且将她的八字要来,依照世俗合一合,定个好日子便能成亲,或是她有什么想要的吗?你且一一道来,最好直言,我这人喜武,懂武。就是不太懂女人心。太过委婉,实难知晓其中真意。”
“陈大人,小女有一事不解,不知该不该问?”
“何事,直言。”
“我听闻陈大人的妻子离世已有三年,不知这三年里你过得如何?”
谢云本是想隐晦提醒他,在别人眼中丧失配偶,尤其是女子已然是天大过错,希望陈霁能理解苏氏烦恼,但陈霁却没闹明白谢云的问题是何意思,直愣愣的说道。
“为何会过得不好?”见谢云眼神里流露出的疑惑,他才又解释道“我那妻子其实是我远门的亲戚,自小身体单薄,常有疾病缠身,虽无爱意,但情分仍在,她心有所属,但那人终归不是良人,借着她的钱财入北景考科举,几年未归,这才跋山涉水前来寻他。”
“谁知道撞上了我那前大人,久无脱身之法,这才乞我假意娶她,我嘛,独身一人,能帮便就帮了。后面几年,久无那人音讯,她心思太重,最后还是撒手人寰。”
陈霁说得很是潇洒,似乎这五年所消耗的时光并不是他的青春一般。
他伸手在谢云的肩膀上一拍,犹如好哥们一般打断谢云的惊讶。
“那些日子心太苦了,暗恋之人早有婚约,见她嫁给了良人,便也只能歇了心思。此举还能助一人脱离困境,倒也不失为好方法。”
既然如此,那么此刻为何一定要娶苏氏为妻?难道他从一开始暗恋的人就是苏氏?难怪他到现在也是孤身一人。
“陈大叔,你心地真好,不过苏婶子说你根本就不喜欢她,她都听见那些士兵说了,你只是想逗弄一下她这个寡妇,所以她觉得你二人并没有这个缘分。”
“什么?扯犊子!”
陈霁也不管谢云了,他冲回屋子换了件衣服,然后就朝城门处的方向跑去,谢云只觉人影一晃,这宅子中就只剩下她和奴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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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风刮在脸上微凉,陈霁衣衫翩翩,跑动时的喘气声微重,周遭的行人有被他冲撞的,高声呼道。
“跑什么跑,看不见人?”
“对不住了,我是长苏街的陈霁,若是有不适的地方,尽管前来寻我。”
陈霁的回话从前面传来,那行人一皱眉头,四处相问,才知陈霁这人是个武官,一时间闷不做声,全当自己是被狗撞了。他或许是吃撑了,才会和一个武官叫板吧。
一路快跑,等见到苏氏正好好的站在摊位前煮着云吞,他先是心里一松,随后缓了缓气,缓步走到苏氏面前。
“公子吃…”
苏氏正将云吞舀进瓷碗里,就有人站在她跟前,将她的阳光全都遮挡完,她抬头时笑着询问,却看陈霁流着豆大的汗水,站在她的跟前,下意识的一皱眉头,视线从陈霁的肩头穿过,城门脚底下的士兵们都用看好戏的眼光盯着这边。
“陈大人是要吃云吞还是小面?”
“我什么都不吃。”
“那…不知能否让一让,以免挡住民妇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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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就有一锭银子从天而降,小心的放到苏氏的桌面上。
“我是有话给你说,你让我说一说,不然我得被憋死。”
“你别听那些浑小子的话,我要娶你是因为我喜欢你,根本不是因为你的身份所以逗弄你,我就是想要照顾你一辈子,我觉得如果你对我有意思,咱们就在一起,都三十多的人了,没有必要老因为他人的目光而畏畏缩缩。”
“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我全都给你,如果是我没有的,那可不可以等以后我努力努力再努力,存够了钱再给你买?”
苏氏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这人一大堆话像夏天的惊雷一般砸向她。
“你等等。”
“怎么你不喜欢我吗?”
“那也不是。”
“好的,我明白了。”
谢云坐着出城的牛车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到了城门处,她刚到就听见陈霁的一句‘我明白了’。她满脸疑惑的探头问道。
“明白了什么?”
这话正是苏氏想要问的,陈霁咧嘴笑着回应道。
“小姑娘赶紧合八字吧,苏氏答应我了,她说她也喜欢我,我们可以在一起了。”
“我没..”
苏氏刚想否认她没有,身旁的食客倒是哄的一声笑了起来。
“恭喜恭喜,那成亲的时候我们可要来讨一杯喜酒来喝!”
“没问题,喜酒包够!”
苏氏: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已经应下了。
谢云见苏氏还没有反应过来,也就没有给她机会反应,连忙问她的生辰八字,准备明天拿去合一合。
等到天黑,苏氏一脸迷糊的回到自家屋子里时,她仍觉得有些不对劲。汪永卫回来的时候被邻居拉着听说了这个信息,他也感到奇怪,回来时将疑惑全给问了出来。
“娘亲你怎么突然就要和陈大叔成亲了?”
苏氏木着张脸。
“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在做梦”
梦当然不是梦,尤其是三日后苏氏被谢云拉到她家的院子里时,这感觉更为强烈。
小丫头的院子收拾得井井有条,没来得及多看就被谢云给推到了一侧的角落里,谢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出去了。
苏氏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敲门声就已响起,来人一进门,就兴冲冲的大声问道。
“小媒婆,这亲事怎么样了。”
她身形一僵,这人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正是陈霁。
“哎。”谢云叹气道,“你自己看。”
接着便是纸张的打开声,苏氏只觉自己的心跳都已紧张的停止了。
良久,那人才出声道。
“八字不合?恐有性命之忧?”
明明是初夏,阳光温暖得像个火炉,可苏氏的心却已是十月寒冬,她冷着身子,连手指都没有了动作,她思绪复杂的舔了舔唇,也是,一早就知道的事,为何还要如此难过?
“你看,此门亲事要不就算了?”
说话的人明明是谢云,可说出的话却又是苏氏心里最怕的一句话。
“为什么要算?这庚帖上不是说我会有性命之忧吗?又不是苏氏,有忧就有忧吧,人固有一死,死前能和她在一起,也算是幸事一桩,不过,你得替我再算一次八字,让那老师傅将这些字全变成吉利的话,不然苏氏看见了,可得担心了。”
说话声渐渐小了,许久,才有一女子走到苏氏面前,她似乎有些诧异,可随即又放松了。
“怎么哭了?看来你也还是欢喜他的。”
“这才是你二人真正的八字,你且看看,极好甚是相配。”
“给他看的八字只是假的,是想看他到底心诚不诚,也叫你明白他对你并不是一时兴起,他也不是那些俗人。”
“这次,我再问你一次,你可愿意嫁给他?若是不愿意,我便替你搅乱了便是。”
谢云从怀里掏出手帕,温柔的替苏氏擦拭着泪水。
“我也没有想到,我会如此舍不得。我想好了,这辈子就是他了,若是他出了事,我陪他便是,合着小虎也不过几年便成人了。我也该替自己活一次了。”
她接过谢云递来的庚帖,就欲冲出去寻陈霁,临走时她突然娇羞说道。
“丫头谢谢你,哎,果然还是女儿贴心,我也想有个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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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你在占我娘便宜吗?
至于这两张八字到底谁是真的谁是假的,又有何必要讨论呢?
反正二人的心不假,这门亲事便配得上极好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