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太爷寿诞这日,徐府所在的金桂坊附近几条大街都是车水马龙,人‘潮’涌动,前往徐府拜寿送礼的有之,赶来看热闹的有之,大家互相挤拥,占路抢道,眼见着道路被阻住,快要行走不通了,官府不得不出动兵丁,疏散行人车马,维持道路畅通
。
依晴抱着宝儿坐在马车里,一路上没顾得去看窗外的热闹纷‘乱’,想着马车临走前郑夫人拉住宝儿的手痛哭不止,依晴心里无比的难受。
郑夫人虽然柔弱容易受人影响,却也有她自己的底线,无论什么事,只要是危及她最爱重的人,哪怕仅仅是可能,她都不会去触碰,当年她的父亲为了保护她,‘欲’强行将她带离郑府,她舍不得奄奄一息的儿子郑景琰,宁可背弃父亲和族人也不肯离开!而今日,父亲和族人原谅她了,邀请她回娘家,她其实是渴望回去与娘家亲人团聚的,却又在最后关头犹豫了,只因为当初父‘女’俩那句共同的誓言:从此斩断亲情,父‘女’永不相见!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她想见父亲,可是她不愿意父亲受到伤害!
因此,她宁愿自己伤心痛苦,背负不孝之名,坚决不肯跟着儿子儿媳和孙子同往徐府为父亲拜寿!
依晴为婆婆扼腕叹息,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将近徐府,锣鼓喜乐声越来越喧嚣热闹,宝儿满脸的兴奋好奇,很快从依晴怀里爬到座垫上站起来,朝‘花’雨喊了两声,一边伸手指向窗外。
‘花’雨笑着揽过宝儿,撩开一角窗帘,让这个好奇宝宝朝外张望。
郑景琰却在此时掀开马车‘门’帘,探头进来对依晴说道:“前来为外祖父祝寿的宾客太多,车马拥堵一时挤不过去,这也只差十几步就到大‘门’口了,地上前两天用水清洗过,十分洁净,不如咱们抱着孩儿走过去还快些,可好?”
走十几点路又不是什么难事,依晴笑着点点头,郑景琰先把依晴扶下车,然后回身从‘花’雨手上接过宝儿抱在怀里,拉了依晴的手,一家三口穿过一架架宝马香车,很快便到大‘门’口,‘门’上站着迎客的知客全是徐府族人,因为当年郑夫人之事,郑府和徐府成仇,两家互不来往,郑景琰长这么大也只来过徐府三两次,还都是夜晚来的,但四五名知客里总有人认得他,见他抱着孩子牵着‘女’人,自然明白这是一家子,立即朝大‘门’里大声传报:
“温国公府,外孙郑景琰,携外孙媳‘妇’及小外孙到!”
接连三通传报进去,待郑景琰和依晴走进正‘门’,立即围上来十几个人,笑呵呵喊着表兄弟来了,有人抢着要抱宝儿,宝儿却是个胆大的,谁伸手过来他都敢巴过去,瞧着眼前这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景像,小‘奶’娃越发兴奋欢喜,一双清澈照人的大眼睛顾盼有神,红扑扑的小脸儿笑成了一朵‘花’
。
又有几名身穿锦绣华服、佩饰富丽的年轻媳‘妇’儿围上来,笑着喊依晴“表嫂”,然后把她从郑景琰身边拉开,簇拥着往里边走去,依晴忙回头去看郑景琰,郑景琰含笑朝她点了点头,让她安心进去,宝儿也被一名‘女’子抱了过来,跟随依晴一路走。
进到后堂,与徐府各个辈份的‘女’眷们一一见过面,依晴此时才真正理解了刘姥姥进大观园的辛苦大家族实在太不好玩的,这么多的人员,这么复杂的关系,光是认个辈份都要把依晴绕晕了!
依晴再次与郑景琰会合,便是到了高悬着金光闪闪“寿”字牌匾的大厅上,那硕大的寿字是纯金打造,皇帝御赐的,曾经官至太傅的徐老太爷穿一身姜黄‘色’福寿团字锦袍,端坐在那金寿字下,荣光无限,满面笑容地接受子孙及亲友们的拜贺。
厅堂两边的案桌上,摆满各种寿礼,其中最夺人眼目的是一株光华灿烂足足七尺高的珊瑚宝树,往下是三尺高笑面喜人的金寿星,拳头般大的夜明珠,造型奇丽价值连城的香山子,其他‘玉’如意、翡翠宝瓶、珍贵字画等等更是不计其数,堂上摆放不下,家丁们正陆续将其它的寿礼往偏厅搬送。
依晴左瞧右瞧不见自家送的东西,温国公府送出的寿礼,虽不及皇帝御赐的金贵,那也是价值不菲哟!郑景琰用心寻到材料,依晴给了他提议,提供后世名家画作及诗词,请得巧匠‘精’雕细琢,完工之后,连郑景琰看了都爱不释手,若不是为了孝敬外祖父,他都不舍得搬出来了。
郑景琰知道依晴在找什么,附在她耳边轻笑道:“外祖父有个习惯,喜欢的东西他不会摆放出来给人瞧,我们送的那架题字八扇沉香木浮雕屏风,昨儿送到,只在厅堂摆了半天,有小孩儿上前‘摸’了两下,他老人家就直接教人抬回他静室里去了
!”
依晴听了,也忍不住好笑:这徐老头还‘挺’抠‘门’的嘛,好东西不肯与人分享!
轮到外孙磕头拜寿,郑景琰和依晴抱着宝儿上前,将宝儿放在一旁垫子上,夫妻俩跪下磕了三个头,宝儿在家经过多人教导,已经会作揖行礼,此时看见父母都跪着磕头,小家伙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两只小胖手‘交’握在一起,朝着高坐上方的老爷爷点头作揖,天真无邪的小模样儿,惹得围站四周的人们笑个不停,夫人太太们又是喜欢又是疼爱,‘交’口称赞,两个十来岁胆大的‘女’孩儿甚至跑过去,抱起宝儿就想把他带走。
小孩儿喜欢小孩儿,抱走也只是一起玩耍,但宝儿太小依晴不放心,正要开口制止,早有徐府的管事妈妈走去拦住小‘女’孩,笑呵呵从她怀里抱过宝儿,直接送到徐老太爷那里去。
依晴和郑景琰也走到外祖父身边,八十岁的徐老太爷并未显出老态龙钟,看上去最多六十多岁的样子,面‘色’红润,‘精’神很好,他轻轻拍抚着怀里的宝儿,宝儿伸手抓‘弄’他长及‘胸’口的‘花’白胡须,徐老太爷非但不嗔怪,还高兴地哈哈大笑。
郑景琰道声小孙儿顽皮,得罪了,便从外祖父怀里接过宝儿去,徐老太爷看着依晴,问道:“你婆母,她好不好啊?”
依晴答道:“回禀外祖父:我婆母很好!她不能亲自前来,嘱咐媳‘妇’儿代替她,给外祖父磕几个头!”
徐老太爷阖上眼帘轻叹口气,靠在椅背上微微点了点头。
依晴便又走下去,在垫子上跪下,虔诚而恭敬地拜了三拜。
再次回到徐老太爷身边,徐老太爷叹息道:“是外祖父的错,不该说那样绝情的话!”
依晴微笑道:“婆母对外祖父只有牵挂,并无怨言。虽不能相见,但知道彼此都平安健康,就是好的!”
徐老太爷点头:“好孩子,要多多孝敬你婆母!平日得闲,也时常带宝儿回外祖家来,你们来了,就当是她回来一样!”
“是,孙媳记住了
!”
往下众人又接着轮番跪拜贺寿,足足行了大半天的礼,直到午时开酒宴之前才基本上算完事。
正准备请客人入席之际,忽听大‘门’外传来阵阵急报:“皇上驾到!快接驾!有请老太爷!迎接圣驾!”
众人大惊,又大喜皇帝外孙都来了,这寿宴得多么隆重热闹啊!
皇后徐宁真身怀有孕不便出宫,袁兆自己带了三个五六岁的男孩儿前来给外祖父拜寿,又再赐下御膳房‘精’心制作的百道佳肴,点心百样,以及贡酒百坛。
依晴见袁兆这手笔,想到自己曾因为郑景琰拿了六万两银子贺寿而质疑,不禁汗颜,那时她想到的是,光一个寿辰就送六万两银子,那以后徐府还有许多桩喜事,都照这样封送礼金,多少银子也不够的!
忍不住悄声问郑景琰:“一样是外孙,外祖父过寿,袁兆又送金寿字,又送珊瑚宝树和夜明珠,还包下寿宴,金子银子也送了不少吧?咱们就送那架屏风和六万两银子,会不会被嫌弃?”
郑景琰说道:“除了那些,他还赐下五万两黄金,十五万两银子,做为寿辰之用!他是皇帝,咱们跟他比什么?他送得再多,那也是因为宫中银库里有,抬出来就是了!而且,你看那金寿字和珊瑚树夜明珠,冷冰冰有什么好玩的?外祖父多瞧两眼了么?怎及得我们送的沉香木屏风,用心寻来,‘精’心制作,外祖父可是每天都要赏玩一会,可以说,收到这么多的寿礼,我们这一份最合老大人的心意,这就够了!”
依晴松了口气,挽着他的手臂笑咪咪道:“夫君说得没错,千金万银,不及一片真心!嗯,那个以后,大手笔送礼这方面,还是夫君来把握,我不太懂,再不敢多话了!”
郑景琰低头看她一眼,不禁好笑:“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们没奈何跟皇帝做了表亲,共有一个外祖家,往这边送礼得把握着些……也仅限于外祖父寿辰之时,平日年节或喜事只管按照寻常惯例就可以了!”
“我知道了,不懂的,和夫君商量着办!”
郑景琰笑着点头,把宝儿换到另一边手上,一家三口相依偎着笑看袁兆父子几个给老寿星行礼贺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