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白驹过隙一晃半年过去了,回首这半年来的心路历程,林晖林茵又成熟了不少。
林晖的个头拔得很高,乍一看像是高中生了,练习武术以来强劲的体魄让他在大院里收服了一帮小弟,有些年纪比他大的孩子自被他一拳打趴之后也乖乖地当起了林晖的跟班。
而林茵虽然年仅九岁,但已经出落得窈窕秀美,武术没有使她成为拥有劲爆肌肉的金刚芭比,而是使她的形体更为修长唯美,静立的时候一笑悠然可迷住不少的男孩,但动起来时一腿踢爆三块板砖的壮举也令他们望而生畏,不敢接近。
这半年来,林茵二人每日研习武术,如今已是小有所成。从武术中酣畅淋漓,释放自我后,全身通畅,意态横飞。梳洗过后,吃饱喝足,于清晨温煦的阳光下品茗读书,执卷品前朝华章,心亦有所至,徜徉其中,不知不觉已然正午。
下午的时光,除了古琴的艺术熏陶,他二人还练习了书法。
有道是字如其人,字代表着一个人的脸面,对他人视觉的冲击力最大,所以为了练习书法,在副师长一职坐得越发稳当的林志军亲自拜访了一位隐居在南临的书法大家——权寰宇先生。权老先生是当代柳体大家,在京都的时候曾经与林家相交甚密,自然也认得林志军,于是很爽快地答应了。
而当林茵和林晖从容不迫地站在权老先生面前时候,权先生一眼就相中了这两个孩子。不露怯,不怕生,从容举止,仪态端庄,甚得他意,尤其是那个年仅九岁的小女孩,尚还带着青雉的脸庞,琉璃般的眸子里却充斥着满满的灵气,聪慧淡然。
林志军面对权先生的爽快,则显得心虚不已。当初说好的不用林家身份的呢!为了这两个孩子还是……破了规则。
这边林志军咬牙纠结之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京都一通电话,权老先生正在和林老爷子相谈甚欢。
“丛生啊!看来志军有意回去喽!”权寰宇此时不是一派端庄儒雅风度的大书法家,而是一个捋着胡须眯着缝眼笑嘻嘻的老顽童。
“这小子,反了他了!再敢不回来,打断他的腿!”林丛生本是心里一突,难以洋溢的喜悦浮上心头,但为了在多年的老友面前维护自己仅剩的那点面子,硬是出口僵硬,语气里浓浓的嫌弃与责怪。
“唉。这么多年也苦了他了,他如今有意回家,你不如给他个台阶下,我看他还是那个性子——执拗!”老友的刀子嘴豆腐心他还不了解么!大家都心知肚明,也就不拆穿他了。
“他要是不主动上京请罪,那就永远别回来了!”林丛生脸一板,却是真的生气了。敢情还得自己去给他赔礼道歉?
权寰宇一听这语气,不好了!这死老头子的倔脾气又来了,志军就是遗传的他!当下权寰宇也不敢再聊这个话题了,话锋一转:“今天我看见了你的孙子和孙女。”
“怎么样?”林丛生下意识地询问,但急迫的口气说出口之后又后悔了,在老友没说话之前紧接着再接一句:“哼,他爸都不是我老林家的人了!”言下之意,这几个小兔崽子我谁都不认。
权寰宇心里叹了一口气,就知道他嘴上不饶人,要占上风。不就是因为他比老友先看过孩子么,嫉妒了吧!权寰宇也不在乎丛生语气的僵硬,自顾自地说道:“志军的儿子叫林晖,清俊从容,女儿叫林茵,灵秀聪颖。尤其是林茵,长得和你老婆年轻时一模一样,忒好看。”
“……不和你说了,挂了!”对面呼吸略显急促后,哐地一声挂断了电话,颇有其当年指点兵马的雷霆决断。
林丛生咬牙切齿,就知道你这么多年未娶还是对我老婆痴心一片,这么多年了都快步入黄土了还记得她当年年轻时娇俏的样子!和老婆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林丛生真的是心痒痒起来,恨不得飞去南临,去见见自己的宝贝孙子和孙女。
唉……幻想了一番总是会被现实所打败,就算是现在,他也不得不承认,儿子太他妈心狠了,这么多年,说离家就离家,都不回来看自己这个老头子一眼,白瞎了自己暗地里打听他行迹的那番心!
前不久当志国回来的时候,书房里,他如实汇报了路遇林茵林晖m国营救大哥大嫂的全部过程,其中夹杂了他都不知晓的猎人任务的九死一生、孩子们先前的辛酸生活……妻子当场就泪如雨下,抽泣着直说“回来吧孩子,我再也不反对你们的婚事了!我的好孙子孙女哎!苦了你们了!”
这何尝不是他的心里话!他的孙子就该是高高在上的大少爷,就如叶家那个臭小子一样吊炸天,身后一帮小弟跟随,大院里谁人不知其名的霸气逍遥,而不是为了柴米油盐酱醋茶而斤斤算计!他的孙女们本就是含着金钥匙出生就该如公主一般耀眼,而不是过着清贫如洗吃块糖都舍不得的生活!
而当志国说起孩子千里寻父寻母的果敢聪颖之时,林丛生又是一阵心酸,好孩子!浓浓怜惜化作了一声长叹。
“你到底要不要松口!你不松口孩子怎么可能回来!”钟楚红再也顾不得贵妇的形象,冲着林志军大吼。她错了!她以为自己最自豪的儿子就该和门当户对的名媛媳妇结婚,于是采取各种措施,步步紧逼,哪想到这孩子随了丛生的执拗脾气,软硬不吃,最终孩子被自己生生地逼出家门!这十几年以来,她几乎没有多少天是笑着度过的,无时不刻不再期盼着自己的孩子归来。
“我不松口,他就不回来了?”比她的吼声还大的是林丛生的怒吼,他本就是部队出身,曾经能从这山吼到那山,吼叫的功力可见一斑,钟楚红当即被震慑住,住了嘴。
其实钟楚红真正停息埋怨的原因是她看见了自己的老伴也赤红了眼,这么多年过来了,她岂不知丛生的脾气?面子,面子,你就和你的面子过一辈子吧!钟楚红捂住嘴冲出书房,留下林丛生靠在椅背上颓唐的身影。
而今林丛生挂掉权寰宇的电话,本是大怒,但仔细一想老友说的话,顿时觉得有戏!孩子在向他示软呢!
哼,既然你示软,我还偏不吃你这一套,当初走得那么潇洒,怎么!现在知道回家了?哪有那么容易!
林丛生吹鼻子瞪眼嘴里念念有词很长一段时间,最终决定打个电话给志国。
“志国啊!志军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
自从拜了权老先生为师,二人更是沉下心来苦练书法。
书法讲究的是静心沉气,在一方面和古琴差不多,都是培养人的心性,陶冶人的品格。这两者更非一朝一夕而就,需要刻苦扎实地练习基本功,一笔一划,一拨一弹,不知练习多少次,才能成为身体的本能,挥洒而出,毫不违和。
颜体讲究的是方正茂密,笔画横轻竖重,笔力雄强圆厚,气势庄严雄浑,权老先生在此方面造诣已是登峰造极,现代大家无一人出其右。由他教导林茵林晖,好比是同时起步的孩子,本身站立的高峰就不一般,所能望见的天空自然也不能相比。
相比于林晖的初次接触,林茵是从头学起。
前世的自己虽然习得一手行书,但筑基不稳,纵然有着花架子也没有其灵气根骨,如今这么好的学习机会,她该抛却以往的陋习,沉下心来,从头练起。
毕竟有了些底子,自然比林晖这个切切实实的初学者好的多,通过最基本最扎实的塑造,这半年来,林茵从权寰宇先生处学来的结构形体笔画力度布局等知识,对比于前世两眼一抹黑兀自临摹字帖中忽视着问题,两相弥补,如今虽不能登上大雅之堂,但也是小有所成。
天才!半年后的第一次字帖临摹,权寰宇拿起林茵所写的一段多宝塔碑,笔力清雄,字间不失清远,气韵颇匪,峭拔奋张,好字!仅仅半年就能临摹成这个样子,虽然字体构架不甚完美,但所聚气韵斐然,要知许多人练了好些年都形似而神不似,两相一对比,可见林茵这孩子的灵秀。
权寰宇是越看这孩子越觉得满意,再一看林晖这等勤勤恳恳然而最终交上来却的与其妹妹相差甚远的字帖,他不禁捋着胡须长吁短叹。
半年的水平就该是这样的嘛!勉强临摹出大致样子,鲜少字形达到他的审美要求……而非林茵这般逆天啊!要不是亲眼看见林茵一笔一划刻苦从基础练起,他还以为这孩子本就练过颜体呢!
回忆起这些日子以来林茵的种种表现,越发觉得这孩子谦逊知礼温良大气,行事从容淡定洒脱不拘。藏巧于拙,用晦而明,寓清于浊,以屈为伸。这么小的孩子就懂得这点,是有大智慧啊!
权寰宇老先生捏着这两张字帖,多年来沉下的心湖再一次掀起波澜,终于忍不住一通电话打到北京,就该让那个老头子嫉妒嫉妒,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