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故想到那封信,问道:“我二叔前往婉城,是朝廷的意思,还是他自己?”
“北皇不知道都督带兵前往婉城的事。”
既然不是朝廷的命令,就是二叔和凤瑶私下的协议,如故冷笑,“那就是他自找的。”
云末眼底闪过一抹意外。
如故她忘不了那些刽子手屠杀婉城百姓的残忍场景。
“话虽然如此,但只怕靖王爷会受到牵连。”
如故慢慢抿紧了唇。
是凤瑶写信给二叔,二叔才会私自带兵前往婉城。
二叔千错万错,但都因凤瑶而起。
不知父亲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想,怎么做?
云末平静地接着道:“另外,北朝大军去了丰城。”
如故猛地抬眼,看向云末。
如故没能掩饰的紧张落在云末眼中,云末问道:“郡主怎么了?”
“结果呢?”如故顾不上掩饰,她想知道那个人在丰城的根基怎么样了,而丰城的百姓,又怎么样了。
她害怕因为她,给丰城带来另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
“北朝大军几乎把丰城翻了个,都没能找到有关地宫的任何线索。”
如故怔了一下,“那丰城百姓呢?”
“丰城虽然紧靠北朝,但终究是越国的领土,北朝军不敢为难百姓。”
“如果是越国的人马到了呢?”
“丰城百姓几经动荡,已经知道怎么自保,郡主无需担心。”
“你怎么知道?”
“云末曾经是越皇身边的谋士。”
如故从三顺那里知道,母亲越真还是储女的时候,云末就在她身边,母亲在云末的协助下,从无权的傀儡储女坐上越皇的位置,拥有今日可以与国师对持,让太上皇顾忌的权势。
这样的人熟悉的不仅仅是局势,还有人心。
他能说这样的话,绝不仅仅是一句安慰的话那么简单,而是对局势的分析和弄权者心思的揣摩。
如故沉默,丰城是越国的城池,殇王在越国的眼皮底下潜伏着大股暗势力,滴水不漏,他是怎么做到的?
“郡主很在意丰城的百姓?”
“我只是不愿因为我的任性,血染丰城。”
“郡主和以前不同了。”他的眼黑得象化不去的墨汁。
如故苦笑了一下,亲眼目睹了那样残忍的屠杀,怎么可能没有一丝改变。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就算他曾是母亲身边的谋士,但他已经不要母亲身边,这些事情,他不应该知道的这么清楚。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本装订得很好的书册。
如故迷惑接过,翻开来一看,眼睛瞬间大睁,飞快地连翻了几页。
这本厚厚的书册,记录着她被劫持期间除了失身那一晚的事以外的所有事情,包括生活琐事,细致她和每一个人的对话,都一字不漏得记录下来。
就连她和殇王在床上的那些动静,对方都以一个听墙角的身份,把殇王对她的各种抱,各种压,各种肌肤之亲,但又怎么嘎然而止都描写得活色生香,比如故以前看过的A片还让人想入非非,荡人心魂,重要的是还真实……
如故偷看云末,云末面色平静,但她敢说他全看过了,倔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挖个坑把他给埋了。
“这是哪来的?”
“未必知给的。”
如故眼角抽了抽,感情这个就是钱小开说的值五千金的消息。
能在敌方的核心里,做到这样精确的窃听,如果放在现代的军事中,就不是五千两黄金的价,而是无价。
只是这些内容太囧了。
“五千金就买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如故一想到欠的那笔巨债,痛得心肝都在颤。
“我们买的是郡主的安康。”他的视线落在她肩膀上,仿佛他的视线能透过她的肩膀,看见她后痛上的伤。
如故后背蓦地僵住,手指轻敲书册,从记录事迹来看,未必知是从他们离开丰城以后跟上来的,离开丰城以后,禽兽再怎么胡来,硬是没有对她做出过火的事,难道是察觉到未必知在附近,所以才刻意隐忍?
“这东西还有谁看见过?”
“目前只有云末,郡主想灭口的话,不难。”
如故被呛得一阵咳。
“郡主怕这东西流露出去,是怕难为情,还是怕暴露了殇王的行踪?”
如故嘴角抽出一丝似笑非笑,狐狸再怎么伪装还是狐狸,处处不忘揣摩人心。
“我儿时的那场大病,你知道多少?”
“郡主醒来后的事,云末无一不知。”
“那醒来之前的事呢?”
云末沉默。
如故追问,“你知道不知道,我醒来以前,生活在哪里?”
“在丰城,由凤亲王照料。”
“丰城之前呢?”
云末再次沉默。
“不知道?”如故逼视着他的眼睛。
“郡主失忆,过去的事也就被揭了过去,无人追究。”云末平静地迎视她咄咄逼人的目光。
如故嘴角露出一抹讥诮冷笑。
极品女对她的过去自然一无所知,醒来后只能装失忆。
“在麻婆村,由忠仆老妪和一个叫小郎的男孩抚养。”
“你……全记起了?”云末犹豫开口。
如故苦笑,虽然恢复了不少记忆,但真正重要的,却想不起来,包括小郎的长相,自嘲一笑,“这些,越皇都知道,是吗?”
凤承武利用她抓到小郎,对她和小郎的关系再清楚不过,他知道,身为越皇的母亲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小郎和他母亲被吊在城门上失踪,他们一定会怀疑小郎还活着。
如故甚至怀疑,母亲给她这样的宠爱,是为了引诱小郎现身。
既然在母亲那儿已经不是秘密的事,她何必装作不知道?
“是。”云末薄唇轻启,回答得干干脆脆,没有半点含糊。点燃蜡烛,拿过如故手中的书册,放到火上点燃,“不过,那些陈年旧事,郡主还是不记得的好。”
如故沉默。
她儿时的事,涉及到太多的人和事。
一旦被揭出来,不知要掀起怎么样的一场血雨腥风。
在她没有能力独自对付之前,最好的办法就是继续装疯卖傻。
一队人马急驶而来,拦住去路。
萧越骑着高头大马,领着一队亲兵,威风凛凛地立在马车前。
云末轻飘飘地睨了如故一眼,“郡主的客人到了。”
萧越一身寻常的箭服,却掩不去他在杀场上浸泡出来的凛凛杀气,让如故想到了浴血城头的殇王。
那禽兽把她卖一亿金,她的价值是不是已经到头,他们是不是该老死不相往来了?
她虽然气他,恨他,但想到从此各走天涯,再见之时,却会是弱肉强食的强者之争。
败--失去一切,而胜--看着伤痕累累的对方,恐怕最痛还是自己。
如故深吸了口气,抛开这过早的忧虑,瞥了萧越一眼,脸就垮了下来。
好你个萧越,姑奶奶有难,你出点力,还要狮子大张口,收她一千金,太没意气。
萧越板着脸直接跃过云末,看向车里的如故,“你还好吧?”
如故撇嘴,“托太子的福,我好得很。”他出趟兵就一千多两金。
“好说。”萧越也不客气。
“如果你那些人食宿由太子自理,我会更好。”
萧越哑然失笑,“你还真是走到哪儿,脸丢到哪儿。”
“脸值几个钱啊?你的兵接我一趟就是一千金。”
他不过是带着人跑一趟路,除了路上食宿,也没别的开销,一路上住最好的店,吃最好的饭菜,一千两银子都撑死了他,还一千金,他这是典型的落石下井,借机发横材。
萧越不好当着属下的面,和她计较争吵。
轻咳了一声,“你下来。”
“干嘛?”如故坐着不动。
“我们谈谈。”
“没心情。”欠了一屁股的债,其中一千金还是被他敲诈的,谁还有心情跟他瞎扯。
“临安。”萧越皱眉,压低声音,“下来。”
“都说没心情了,太子有事,急的话,就这么说,不急的话,改天再说。”
萧越瞟了云末一眼,后者没有任何回避的意思,有些不喜,但见如故冷冷淡淡,心里有又些着急,放低身段,耐着性子,问道:“你要怎么样?”
“把那一千六百五十两给我。”
萧越再好的性子,也被气得笑了,“脸可以不要,道理不能不讲,是不?”
她没事玩离家出走,捅出这么大的漏子,还好意思嚣张。
“我向来脸皮厚加不讲道理,你又不是才知道。”如故面不改色。
萧越被她噎得差点吐血,看了如故身边的云末一眼。
云末饶有兴致地看着落在他手指上的一双蝴蝶,对他和如故的谈话并不上心,但不上心不表示听不见看不见。
以云末的身份,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成为如故的夫君,萧越虽然没听说云末和如故有什么暧昧之情,对萧越而言,云末是他除了以外另一个最大的威胁。
云末虽然是如故的教导官,但他他和如故说几句话,云末半点不回避不说,他堂堂太子站着,云末却四平八稳地坐着,完全没把他这个太子看在眼里。
萧越对这个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怎么看怎么上火。
偏偏如故还当着这人的面和他别扭,心里就越加不是味道,脸沉了下来,“你别逼我上车抓人。”
如故抱了胳膊,做出一派怯生生的柔弱模样,“太子堂堂一个大男人,难道要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动粗?”
“弱女子?还手无缚鸡之力?”太子好气又好笑,在二十一世纪时,就没见过比她更凶悍,更不怕死的女人,简直比母夜叉还母夜叉,到这里虽然没看过她打架,但她能是弱女子,他跟她姓。
如故把一双白嫩嫩的纤纤玉手伸到他面前晃了晃,“这样的一双手,不是弱女子,还是男人不成?”
她的体质和常人不同,肌肤细腻,身体柔软,即便是以前天天做各种攀爬训练,一双手也一样细腻白皙,连茧子都不会起一个。
只不过以前在训练教总是裹着泥尘,整天难见本身肌色,后来做卧底,怕肌肤太过细腻柔嫩,太过招人注意,总去做人工日光浴,把一身似雪的肌肤变成小麦色。
而现在没有经过任何人为加工的原本肤色白皙细腻过上好凝脂,一根根手指纤细柔嫩得如同初生的婴孩。
萧越看着这双手,心软了下来,不管她以前怎么凶悍,终究是个小女人,不同他们这些铁骨男儿,“
放软了口气,“我真有话跟你说。”
“说,我听着呢。”
“不方便。”
让他当着众人的面,跟一个女人计较银子的事,他丢不起这个脸。
“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难道我和自己的女人说几句话,还要外人在旁边听着?”
云末面无表情地吹去手上彩蝶,淡淡地瞟了萧越一眼,视线落在如故的脸上。
如故感到他的目光,脸莫名地红了,耳根火烧火热地烫,“胡说什么,谁是你的女人?有话,你就说,云末不是外人。”
“他怎么就不是外人了?”萧越肚子里酸水直冒,恨不得把那碍眼的人从她身边拽开,有多远丢多远。
“越国皇女的教导官都是驸马预备人员,万一哪天,我和他看对了眼,我一个高兴,他也愿意,我就嫁给他了。这样的人,怎么能是外人?”如故扭头,问云末,“我说的没错吧?”
云末微微一笑,不回答也不否认。
萧越被她气得快疯了,回头见自己的那帮属下暗暗偷笑,更是恼火。
但他知道如故是个硬来不得的牛性子,只得压了怒气,小声道:“谈谈那一千金的事。”
有钱好说话,如故立刻起身,刚迈出车厢,就被萧越一把提上马背,扬长而去。
车帘落下,云末一扫人前的温文,半拢在袖中的手慢慢握成了拳。
如故平时最不喜欢的就是欠别人的人情。
只有对自己人才会斤斤计较。
她说他不是外人,实际上在她心里,他是她连人情都不愿欠的路人甲,而能直接开口要钱的萧越,才是她心中的自己人。
她和萧越一起长大,但她对萧越从来没有动过男女之情,他对萧越也从来没有在意过,但萧越那一死,算是在她内里烙下了个深深的烙印,在这一世重逢,未必就牵不出千缕柔肠。
这些年,她从来没有走出过他为她修建的城堡,在他看来,所有一切,都自然而然,也理所当然。
但这一瞬间,他突然间觉得自己错了,她不出城堡,是因为想留在城堡里,但有一天她厌倦了这个城堡,她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即便是冲天的城墙也拦不住她。
人不如新,人不如故,她是顾恋旧人的人,但云末这个身份对她而言,哪来的旧情?恐怕对她而言,在这一世意外相见的萧越才是她的故人。
云末苦笑了笑,他不就是想她能在这世上独立,要独立就得靠各种方势力,她和萧越拉关系,该是好事,他做什么竟这样看不开?
小厮在门外轻咳了一声,“公子,我们是在这里等,还是怎么?”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眼见天色又渐渐晚了,如果不赶紧赶路,今晚只能在外夜宿了。
云末收起纷乱的情愫,恢复平时的从容,“走。”
***
萧越带着如故,远离云末的马车,才慢了下来。
如故等萧越退开属下,蓦地转身,揪着他的衣领,骂道:“你这小子,尽干出坑姐儿的事来了。你知道不知道,钱小开就他娘的一个铁算盘,你要了他的一千金,那一千金就得算到我头上。你护送赎金救我,我感谢你,但你丫滴明知道我才到这破方,一穷二白,还乘此机会啃姐儿的骨头来发横财,你还有没有良心?”
萧越握住揪着自己衣领的小手,轻道:“那一千金不是我要的。”
“那是谁?”
“我父皇。”萧越慢慢锁紧了眉心。
钱家虽然无权,但钱家钱多过朝廷国库,哪个帝王不想方设法向钱家要钱,他父皇也不例外,这次钱家开口借人,父皇自然不会错过这个要钱的大好机会。
其中道理,如故一想就能明白,但钱小开有钱,却不是任人宰的凯子,直接把债务嫁接到她的身上。
“你老子坑我,你就帮他坑我。萧越,你生在帝王之家,果然出息了啊?”如故的声音冷如秋风,给他把衣领理好,翻身下马。
她并不介意多背这一千金的债,但萧越的作法让她心冷。
萧越跳下马,快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臂,“如故,这是我父皇与钱家的游戏,我不能公然反对,但这笔钱,七日后,我会送到你手上。”他刚打了一场大仗,得了不少战利品,等回朝加上父皇的赏赐完全可以把这个缺给她补上。
在殇王军中的时候,听说北边战乱,由萧越亲自带兵平乱,萧越开这口,她就已经猜到萧越的拆东墙补西墙的心思。
如故摔开他手,“能当皇帝的,果然没几个好东西,他利用我被人劫持得知殇王的下落,派人去剿匪,他不给我发信息费,还落石下井,坑我一把。萧越,你以为东拼西凑把这钱还给我,就算完事,是吧?可惜,他是你老子,不是我老子,我没义务跟着你受这窝囊气,吃这哑巴亏。那些钱,当是给你老子买内裤。以后你们和钱家的事,别扯上我。”
“我如果不是抓住殇王,帮你出这口恶气,我也不会答应他。”他这次回京,兵权被父皇扣住,如果他不管钱家要这笔钱,父皇不会让他带兵出来。
“结果呢?”
“结果人去楼空,一个人影也没见到。”
和云末说的一样,如故松了口气。
“殇王真的曾停留丰城,曾亲自攻打婉城?”
“我被蒙着眼,关在小黑屋里,什么也不知道。”
“真的?”萧越审视着如故的眼。
“你绑个敌军人质,能让他睁着眼到处溜达不?”
“当然不能。”
“我是人质。”
“我不信。”
“不信拉倒。”
如故见云末的马车缓缓而来,丢下萧越走向云末的马车。
萧越是太子,在人前,他不方便和萧越走得太近。
“如故,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挣钱啊。”
“我说了,七日后把那一千金给你。”
“你叫你老子,把吃掉的一千金还我,我就要,至于你东拼西凑的窝囊钱,还是算了。”如故听说,萧越那些年在外征战,遇上朝廷克扣军饷的时候,都是萧越自己贴补上,所以他虽然是太子,却并不富裕。
“喂,你别看不起人。”
“如果你有钱,先借我一亿六千五百金,周转周转。”
“……”
如故冲他做了个鬼脸。
萧越好笑又好气,“殇王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你跟他斗了这么多年,难道你不比我清楚?”
萧越咬牙,还是这么别扭的性子。
“我不知他做这些是为了私心,还是真为了百姓。”
“你对他做的那些事,怎么看?”如故不答反问。
“站在某种角度来说,我认同他,甚至……欣赏他……但这话,恐怕只敢在你的面前说一说。”
如故笑了一下。
殇王是各王朝的肉中刺,认同欣赏这话,说出来就是大逆。
萧越如果不是对她完全的信任,也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管是私心也好,为百姓也罢,他做了你们不敢做的。”如故望向远方,眼里燃起一团愤怒的火焰,“我亲眼看见婉城的百姓被屠,如果不是他的兵,婉城数万的柔弱百姓,将会被屠得干净。他人马有限,但终究是保住了婉城大部分的无辜百姓。”
萧越默然,如故说的对,那个人做了他目前还做不了的事。
如故问道:“为什么要屠城?”
“很早以前,有一个人不堪忍受朝廷重税,带民造反,得以成功。那人坐上帝位以后,被人刺杀而死,他的儿子继承皇位。新帝害怕像父亲一样被人刺杀,但又不知道哪些人是前朝的余孽,也不知道哪些人会窝藏前朝余孽,于是大肆屠杀,把不知根底的人,尽数杀死。
后来他每攻占一个城池,就大肆屠杀一次。他虽然暴虐,却一直稳坐帝位,直到老死。其他帝王也纷纷效仿,并把屠城延存下来。”
“你打这么多仗,也屠城?”
“我一直反对屠城,所以这些年,我揽下我力所能及的所有战役,我不允许屠城,也绝不随意杀死投降的战俘。但我的作法被世袭的朝臣排斥,朝中老臣联名上书废我太子之位,扶我三皇弟上位。”
“然后呢?”
“皇弟连打几场败仗,丢兵四十万,父皇大怒,狠狠揍了几个力荐三皇弟的大臣,这事才算暂时平息。”萧越苦笑了笑,眼底是说不出的落寞,“如故,以我一人之力,撑得真的很辛苦,我不知道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
“萧越。”
“什么事?”他抬头,看向如故。
“做皇帝吧。”
萧越身子微微一僵。
他知道在这弱肉强食的年代,身为皇家的子嗣,只有坐上那最高的位置,才是终点。
但他一直向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
指望有朝一日,天下太平,他就卸下这身担子,远走天涯,过那闲云野鹤般的日子。
“我知道你不喜欢受约束,喜欢游历天下。让你固守一个位置,太过为难,但只有你自己做了皇帝,才可以照着你的心意做事。”
“如故……你变了……”
如故苦笑。
如果没有那些残忍血腥,或许她的小郎,还是那个疼她宠她,把她放在手心上的哥哥,而不是现在这个暴虐嗜血的殇王。
真怀念把她抱在怀里,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的小郎。
真怀念捧着她摔痛的手,为她轻轻吹手的小郎。
如故眼底一阵发烫,泪意涌了上来,深吸了口气,把涌到眼里的泪咽了下去。
“萧越,如果有一天,你做了皇帝,而殇王不是为了私心,任意残杀,给他一条生路,好吗?”
萧越低头审视着她的眼,“他对你做了什么?”
如故长吸了口气,“没什么。”
萧越浓眉微蹙,他和殇王不到最后,都不知谁生谁死,“我答应你,如果他真如你所说,而最后是我赢的话,我不杀他。”
“谢谢。”如故微微一笑,“我要走了。”
“好,赎金的事,我会帮你想办法。”
“我的家事,就不劳太子费心了。”如故冲他挥了挥手,钱小开是她府上的人,也算是家事。
萧越恨得咬牙,看来得快些把她变成家人才行。
如故上车,云末正拿了本书安静地在看,如故抽去他手中书卷,“有没有办法,让北皇把吃掉的一千金吐出来?”
他这么精明的一个人,不会猜不到萧越要的一千金实际是北皇要的。
云末看着她有些好笑,“一亿多金的债都背,还在乎这一千金?”
“他落石下井,不仁不义,我凭什么让他快活?”
“萧越肯把钱还你,又何必这么麻烦?”
“冤有头,债有主,要拿回属于自己的钱,心里才会痛快。你也说了,我一亿多金都欠了,也不在意多这一千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你一定有办法,是不?”
“办法确实有一个。”
“什么办法?”
“神算会。”
“神算会是干什么的?”
云末道:“传说,有人得了张秘术图,上面有一万道算数题,据说那些题全部解开,就能揭开一个巨大的秘密。于是那人每年会举办一次算数比赛,召集各国算数高手解题。参加神算会的,只要做出了题的,都有奖励,答对的题越多,得到的奖励就越好越多。答题最多的那个人,除了个人能得到好东西以外,他的国家也能得到一批上好的矿石。那些矿石提炼出来的金属,可以造出最好的武器,所以每年各国都会派人参加神算会。”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如故实在想不明白,这个神算会和找北皇要钱有什么关系。
“郡主是北朝和越国的代表,每年都要参加的,而且郡主每年都能拿第一。为北朝和越国挣了好些矿石。”
如故有些意外,极品女居然还有这个本事。
“神算会,还有一个月时间开始,算下来,宫里也该派人来给郡主下贴,请郡主提前准备。到时郡主只需说整日忧心债务,不能静心算数,今年的神算会怕是去不成了。虽然北皇不可能把一亿多金全给郡主填上,但吞掉一千金却得吐出来。”
“办法是好办法,可是……可以不参加吗?”如故小脸皱成了包子,打架她没怕过谁,但算数,她只限于买东西不会算错钱。
“两国的皇上都指着如故拿第一呢,不去,恐怕不行。”
如故囧了,一上赛场,立刻露马脚,等比完赛下来,她不是冒牌货,都要被人当冒牌货了。
冒充郡主,是死罪。
要想活命,就不能参加神算会。
可云末的意思,就算她不要北皇吐出那一千金,都得参加这个神算会。
如故眼珠子乱转,装病,装死,还是在神算会前再次跑路?
云末轻瞟了她一眼,又道:“另外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郡主的二叔私自带了两万人前往婉城,人是死了,但责任还在,靖王爷必受牵连,北皇要靠郡主在神算会夺冠,或许会大事化小,不会深究,但如果郡主不参加神算会,就不知会怎么给王爷定罪了。”
意思是不能装死装病跑路……
如故突然觉得鸭梨很大,拿云末的书盖了脸,该死的神算会。
云末从如故脸上拿回自己的书,“不过郡主也可以不理会靖王的生死。”
如故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云末。”
当年如果不是父亲愚忠,怀有身孕的母亲怎么会被迫孤零零地离开?
老妪抱着她投奔靖王府,却被赶了出来,任她们自生自灭,如果不是小郎,恐怕她早就死在襁褥之中,虽然那时父亲不在府中,并且不知情,但他何尝就没有一点责任?
如果说,如故对父亲没有一点怨恨,那是违心之言。
“郡主想问什么?”
“你在我母亲身边,有多长时间?”
“虽然云末并不是时时陪在越皇身边,但陆陆续续算下来,也有四五年。”
“那你一定知道,我娘还爱不爱我爹?”
“帝王的心思,云末不敢揣摩,只知道这么多年,越皇一直不肯立皇夫。”
“那就是还爱着。”如果不爱,怎么会十几年仍然孤身一人?无论她对这个父亲有再多的怨恨,但如果父亲有什么三长两短,母亲一定会伤心欲绝。
有快马在车外停下,来人翻身下马,递进来一封信,“郡主,王爷出事了,老太太请郡主尽快回府商议对策。”
如故道:“你去回老太太,我这一个多月来备受惊吓,要回临安休息压惊,就不去王府了。”
老太太猜到如故未必肯回靖王府,下人听了这话,把老太太交待的另一番话说了出来,“老太太说,这事关系到王爷的性命,如今只有郡主拿神算会的事和皇上谈判,可以救王爷一命,请郡主务必要救王爷渡过这一劫。”
如故道:“我头痛得厉害,好像旧病又要发了,恐怕连神算会都去不了了,还怎么拿神算会说事?再说我人笨,脑子也不好使,在皇上面前万一说错了话,不但救不了父亲,还让父亲白白丢了性命。所以,这件事,我还是不插手的好,横竖老太太精明能干,总有别的办法救父亲的。”
“如果王爷有什么事,郡主……”
如故把他的话截断,“原来老太太是担心我啊,那就请老太太把心放宽,如果父亲有什么事,我干娘不会不管我的。”
下人怔了一下,郡主竟不管王爷的生死?还想再说,却见如故已经落下车帘,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只得回去复命。
如故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她这个外祖母还真是十年如一日,那极端自私的性子半点没有改变。
当年,听说她命硬,会克死最亲的一个男人,为了保护父亲,就给她招了个小夫君,把她丢出府,任她自生自灭。
而现在,为了救父亲,又让她去威胁皇上,威胁皇上,能有什么好下场?
私正带兵出征,还全军覆没,杀头都是轻的,弄不好诛连九族,这么大的罪名,即便是北皇看在神算会奖品的份上,咬牙答应,但过后岂能让她好过?
她这个外祖母为了保护儿子,根本不顾她的死活,何等自私,又何等无情?
云末把一个用干净白手巾包着的东西放到她手边,“把这个给北皇,可救王爷。另外,劫持郡主的人不是殇王。”
如故打开手帕,里面是一个野菜团子,如故不明白这个野菜团子意味着什么,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说劫持她的人不是殇王,正要开口问话,车帘一抛,竟是萧越去而复返。
如故收起菜团子,问道:“有事?”
萧越伸手进车厢,抓住如故的手腕,把她拽了出来,“快,随我进宫。”
如故知道他是为父亲的事而来,轻道:“谢谢你。”翻身骑上萧越带来的马,快马加鞭地去了。
进了宫,一路上,不时听见宫人小声议论。
说什么靖王仗着当年北皇落难的时候,偷了一个野菜团子给北皇充饥之情,就目无王法,为所欲为,居然擅自让兄弟私自出兵助人攻打婉城,结果带去的一万北朝军队尽数折在了婉城。
如故的心突地一跳,握在手上的野菜团子也变成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如果当年,北皇落难时,父亲真的偷了野菜团子给北皇充饥,可见北皇当年有多落魄。
身为帝王,落难的事,绝对是污点,而当年对他施过恩的人,如果把这事烂在肚子,或许皇帝还会念上一点情义,但如果要拿出来当抬高自己身价的本,那么就会成为皇帝的肉中刺。
她拿了野菜团子去给北皇,不正是揭了北皇的旧疤,并提醒北皇,父亲对他有恩?
这做法,在这时候,分明是雪上加霜。
如故握着野菜团子的手冷汗涔涔,心里七上八下。
云末,你这是在害我,还是在帮我?
进了金殿,北皇正在为派出去大批人马,却没抓到一个地宫的人而大发雷霆。
捉拿殇王的事,因如故而起。
私自带兵前往婉城,害得二万人马有去无回的又是如故的二叔。
北皇就是把如故五马分尸也难消心头怒火,偏偏如故顶着个越皇义女的身份,再加上神算会还得靠她,他再是恨得咬牙,也不能动她,强压怒火,把一叠奏折摔在如故脚前,冷冷问道:“临安,你有什么话说?”
如故拾起奏折,扫了一眼,奏折大致意思是如故和殇王勾结,向殇王通风报信,才导致前去剿灭地宫贼寇的北朝大军无功而返。
刹时间,明白云末那句没头没脑的话的意思。
淡定道:“劫持小女的人,不是殇王。”
北皇愣了一下,“不是殇王?”
“确实不是殇王。”劫持她的人不是殇王,那么她勾结殇王的说法,也就不攻自破。
北皇身为一国之君,派那么多好手出去,却毫无收获,丢脸丢到了佬佬家。
劫如故的人不是殇王,那么也就不是地宫的人。
那么北皇派出去的人,抓不到一个地宫的人,那就理所当然。
如故一句不是殇王,保全了皇帝的脸面。
北皇松了口气,“不是殇王,那是什么人?”
“是流寇。”
如故这次随殇王走了一趟,知道到处是流寇,四处烧杀抢掠。
北皇的人马有精力去折腾地宫的人。
不如放些心思在流寇身上,也可以为边远的百姓做点好事。
流寇擒住如故,拿如故来换金银,说得过去。
北皇脸色又好了些,立刻吩咐人去清除附近流寇。
地宫的事可以就此揭过,但镇王兄弟的事,却也得有个结果。
“如果你是来为你爹说情的,就不必了,退下吧。”
如故看看左右,众大臣脸上神情各异。
有同情,也有幸灾乐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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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末末醋了,姑娘们是不是该订阅安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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