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南岸,正阳关外,李家堡。
休息了几天的虎牙营正在拨营起寨,六十多个新兵依依与父母亲人告别,场面感人不必说。
可能前几日的阵亡让秦越大受刺激,眼下这温情一幕竟然看不下去了,对牵着战马的花枪道:“你臂力最好,把车上那两麻袋铜钱都撒了,省的哭哭涕涕的让人难受。”
花枪嘴角扯了扯,也不知是笑还是啥意思,把墨梅在地上一插,撸起袖子就从大车上把铜钱搬下来,解开口袋,双手执住袋口,荡起,脚踩风云步,一气旋了六七圈,双手一松,麻袋腾空而旋,金灿灿的铜钱如雨洒下,叮当脆响。
这一招果然有用,脸上还挂着泪的人们愣了一下,立马醒神,纷纷开始伏身拾钱,紧一着又一袋铜钱撒下,顿时,欢呼声,尖叫声开始此起彼伏。
什么东西能冲淡离愁?
唯财而已。
秦越满意的点点头,陈疤子嘴角噙着笑意,一带缰绳,一扬手中长刀。
“出发。”
或许是李谷心怀愧疚,或许是秦越的想法与其不谋而合,李谷安排虎牙营负责筹备粮草,以供军需。
这是个肥缺,也是最省力最安全的一个活计,前提是完成一万石粮草的任务。
这对秦越来说就不是个事,只要远离攻城战就好,否则一个缺填上,搞不好就是全军覆没。
是以一接到任务,第二天便出发,指着地图说,我们向西南进发。
……
……
汴梁,皇宫。
御书房里,郭荣居中坐于书案后,范质,王溥,刚接替枢密使之职的魏仁浦,王朴分坐左右,一场小型议事正在进行。
“……这大周刑统,朕已细读,十分周全严谨,范卿,王卿,你二人有心了。”
范质笑道:“臣只是挂个名儿,更多事,还是文伯这位专长在做,若非有他的三年刑务经验,哪能考虑的这般周全。”
王朴笑道:“好了,若非你总领,各部协作,多方配合,哪能成书如此之快,你我也别谦虚,得问圣上讨杯酒喝。”
郭荣笑道:“喝酒好说,今日借着此书大功告成,朕与你们定个君子之约,朕脾性急,若事有过火,该规劝时还得规劝,有了刑统,朕也该时时警省,必不因怒刑人,因喜赏人。”
王溥道:“圣上此言,臣就当真了,你们也都记之。”
郭荣大笑,正要说话,殿外或有声音响起:
“捷报……六百里捷报……”
郭荣倏的站起。
不一会,红翎急使匆匆进殿,双手奉上信筒,奏道:“淮南前军行营六百里加急,已于十月初七抢渡成功,击退伪唐两千敌军,一日搭就跨河浮桥……”
郭荣接过奏折,匆匆浏览,兴奋的满脸红光,“李谷果然不失朕望,顺利抢滩成功,而且只折损了不到两百人,又顺势破了正阳关,这伪唐的大门总算是打开了。好,好,很好……”
众人纷纷躬身行礼,“臣等为圣上贺!”
“来来来,都坐,诸位也看看这捷报,如今前军既已奏功,朕也当亲征……”
“圣上,万万不可。”屁股才挨着椅子的魏仁溥连忙站起劝谏。
“圣上,马上便是隆冬季节,天寒地冻的,实在不利用兵,当下可令李谷加速攻下寿州城,保住浮桥,待来年春季回暖,圣上再亲征不迟。”
郭荣摆手,示意魏仁溥坐下,道:“魏卿好意,朕心领了,可时不我待,只争朝夕呀。
如今国家四分五裂,百姓艰苦困难,朕坐这里,食珍膳,衣绵绣,深愧无功于民而坐享于禄,朕既不能躬耕而食,惟当亲冒矢石为民除害,非如此不得心安。”
“圣上……”
郭荣再次摆手,郑重道:“劝慰的话就不要说了,朕意已决,非亲征不可。”
王溥道:“圣上亲征,也无不可,不过魏相所言也甚有道理。一来马上就天寒地冻的,行军不易,二来年关将近,诸事繁忙,尤其化铜铸钱之事,事关重大,还需圣上坐镇乾坤。”
“……嗯。”
郭荣点点头,道:“没想到此事进行的却是如此艰难,如今情况如何?”
“回禀圣上,清理佛寺基本告一段落了,据有司统计,目前天下寺院存者二千六百九十四,废者三万三百三十六,登记入籍的僧人四万二千四百四十四,尼一万八千七百五十六,考核不合格者皆已勒令返俗,各州县皆妥当安排。”
“至于铜像铜器的收缴,目前仅京畿左近就有近十万斤,铸钱监也已开始刻模制板,不日便有新钱出。”
郭荣手指轻拍桌面,道:“各军、州、县也要加快收缴进度,等重估值,不可强夺强收。如今铜有了,这新钱品质务必保证。”
“臣遵旨。”
郭荣想了想,又道:“南下亲征之事,看来只能等年后了,但眼下也不能让李谷孤军在外,李卿他长于谋事,攻坚非其所长。诸卿看看,哪位将军可替李谷?”
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几位相公都没准备,各自思考合适的人选。
王朴起身奏道:“臣举荐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归德节度使李重进。”
“嗯?!”
王溥也好,魏仁浦也罢,都为这一人选感到诧异莫名,心想,王朴好大胆子。
面对同僚的讶异,圣上的疑惑,王朴不慌不忙,从容奏道:“李重进骁勇善战,这两年来又勤读兵法,有勇有谋,正是攻坚克难的最佳人选。
可令其领本部一万兵马赴寿州接任前军都部署,再调一将屯兵颍上以为后援,李谷总为筹谋,兼知寿庐州事。
如此一来,前军大营有李重进勇猛,王彦超谨慎,加上李谷的运筹帏幄和后勤调配,此三将优势可以互补,定能配合无间,再建新功。”
郭荣点点头,手敲桌面,沉思良久,方抬头问道:“三位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