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罗天大醮的除了邀请来的各大道观的真人羽士,还有临安府的百姓。
封舟讲经说法,宣讲教义,一心修行的道士们是听得开心了,但老百姓们可未必听得懂。
再说,就算听懂了,人家也不乐意听。
什么“洞真、洞玄、洞神”之类的,说的云里雾里的,要不是他名气太大,罗天大醮好吃好玩的太多,老百姓们早就跑散了。
封舟要在专业领域里建立威信,也要兼顾民众之中的声望,既要走上层路线,也要在民间扬名。
待到下午继续讲经的时候,封舟笑眯眯地对台下观礼的民众道:“诸位,上午的开示,我看大家听得枯燥,下午我就说些平时道观里严禁外传的道藏吧。”
还指望封舟下午再说些高妙经藏的道士们们闻言就是一愣,台下的百姓们反倒来了兴致,胆子大的都喧哗起来,吵闹着让封舟讲那“严禁外传”的道经,甚至有人在底下乱猜,说这封真人莫不是要讲双修不成?
一下子就把百姓们的注意力吸引起来了。
作为一个名闻遐迩的道士,马上就要举行佛道之辩的真人,封舟哪怕黄帝内经研究的再深刻,再熟悉双修之功,也不可能在罗天大醮上乱说。
否则一旦事情传扬出去,他不但会被打成异端邪说,也会在未来的辩经之论上天然的站在弱势的地位。
他将手中拂尘轻轻一摆,朗声道:“大家都说我道家真人,能前算五百年,后算五百年,中间能算五百年。贫道不才,今日就说一下五百年后,四川峨眉山,乃是蜀中有名的一个胜地。昔人谓西蜀山水多奇,而峨眉尤胜,这句话实在不假。西蜀神权最胜,山上的庙宇寺观不下数百,每年朝山的善男信女,不远千里而来,加以山高水秀,层峦叠蟑,气象万千,那专为游山玩景的人,也着实不少……”
光是讲经说法,庸碌百姓们又岂会记住封舟的名号,于是他便说起了后世的那本开山祖师般的巨著《蜀山剑侠传》,里面加了宋代人能听懂的笑料,一番表演下来,台下的百姓听得是如痴如醉。
当年封舟还没有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时候,便和还珠楼主李寿民成为莫逆之交,与他一起讨论这本书不止一次,可以说这本书的内容深深地印在脑海中。
这本书对道、释、儒哲思糅合的独到见解,无论写景造境、叙物述人,文采繁富典丽、奇诡纷陈,每有精彩的描写,奇句妙造,令人感觉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读来真要屏息凝神、一气呵成,又叹为观止、匪夷所思。
更关键的是,书中以一个小辈人物为主角,通过她的种种奇遇,最终成为杰出弟子的故事。
要知道任何一部优秀的作品,能够获得大众喜爱的,无一不是因为书中的文笔性和趣味性,封舟选择这本书作为开坛讲法的杀手锏,就是用来吸引广大百姓。
其实他之前有过想法,把《济公传》改编成道士传,用来护佑临安百姓,但是转念一想,这道济和尚在临安的名头太过响亮,有心人很容易听出来,太容易引发因果,为智者所不取。
只要封舟在讲这部作品的时候,将里面的与朝代相关的东西模糊处理,就足够了。
《蜀山剑侠传》当然算讲经,因为有高僧和道士讲经说法的时候,也会常讲些“因果录”一类的因缘果报故事来警示世人。
不管是佛经,还是道藏,里面也有种种精彩的小故事,蕴含着各种人生哲理,事实上,只要向广大百姓们宣传扶危济困、惩恶扬善的,便是一场功德。
而且封舟这一场讲经,采用的是评书的方式,
评书是一门门语言艺术,比相声还讲究说学逗唱,起源于唐朝,兴起于大宋,发扬于市井百姓之中。
但在这个时代,评书的艺术表现形式比较单一,远没有后世的丰富多彩,封舟所讲的内容,可是才用了后世许多评书大家的的心血结晶,然后再用自己的办法下表达出来。
在封舟的口中,故事情节曲折离奇,下一步发展总是出人意料,有着很强的趣味性和吸引力,让人听了欲罢不能。
所以在临安百姓看来,这简直就是大宋朝的爽文,越听越有意思,越听越想听。
等到了那月上树梢,天色渐晚,封舟将镇坛木当做说书人的醒木,轻轻一拍,来了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便施施然转身走了。
台下百姓齐齐哀叹一声,只觉得意犹未尽,久久不愿离去,哪怕封真人下了讲经台转回后殿休息,聚在丹宵宫的百姓们仍是人山人海,指望封真人能返场再说一段。
但是并非所有人都喜欢听。
这不,封舟刚回到房中休息,来自齐云山太素宫的李云逸带着一众道士满脸怒气的进来,怒斥道:“封真人,这是你们全真教的罗天大醮,贫道不敢多说,但是你在法会上胡说八道,岂非影响我道家在百姓中的地位?你乃是我道门最大的罪人!只怕死后也无颜见到三清祖师,只能去幽冥做一个鬼魂!”
封舟淡淡一笑:“临安百姓喜闻乐见,你不喜欢,你算老几?”
“你这不是传法,分明是在说评书,仿效街头艺人博取满堂喝彩,就算众生痴迷,也不过是异端邪说!”
李道长看着闻声而来的道士越来越多,不禁斗志愈加高昂:“贫道本以为封真人是金丹、神宵两派传人,开创的全真派必定领袖群伦,主持的丹宵宫会成为我道家名门正道,封真人必定道法高深,有所高论,哪知道竟然仿效市井艺人,用一些荒诞怪异的故事吸引无知之辈,分明是蛊惑人心!”
“哈哈哈。”封舟摇头叹息:“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道家修身养性,当苦己利人,不能一味自得其乐!齐云山太素宫的李道长,你可知道魔怔之后,再难入道?”
此言一出,李云逸顿时脸色一变,连退几步,作声不得。
其实大家都不是傻子,这李云逸为何要鸡蛋里挑骨头,非要指责封舟的不是,还不是看在和太乙派魏虚正一脉相应的面子上,但封舟一语道破,并且话语中隐隐有威胁之意。
更何况封舟神通非凡,刚才话语虽柔,但却蕴含罡音,以无形中震破了对方的心胆,而让周围人无从得知。
封舟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众道士面面相觑。
大德真人不说话了,其他的道士自然不敢妄言,而广大的百姓却听的爽了,对封舟的信仰乃是蹭蹭的往上冒。
“哼!别看封舟在他家道观里满嘴胡说,信口开河,我敢保证,他必定成为跳梁小丑。”
一个阴暗的房间里,几个道士正在秉烛夜谈,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恨恨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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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人所言极是,我本以为这封舟讲道,必有高论,却咩有相当高不过是讨好香客之语。”
“往常我们面对捐香油钱的那些信众,也可说出一二好话,但是这对于我们道行增长无疑,可是这封舟竟然乐此不疲,我看他是为了在辩经大会之前提高名声,脸都不要了!”
“要说市井瓦肆的评书,也就是那么一回事,百姓也不是随去随听,听完就走?只怕明日的罗天大醮,没几个人去看了,那才好呢!”
“哈哈哈……,没错,依我之见,百姓们每日为吃食奔波,谁会在意一个会将评书的道士,且看明日的情景吧!只怕是封真人丢人现眼之时,也未可知啊!”
“哈哈哈……”
待到第二天一大早,丹宵宫的知客推开道观大门,看到门外黑压压攒动的人头,彻底惊呆了。
原来临安城的百姓们扶老携幼,带上吃食草席,纷纷跑来丹宵宫参加法会,要听那封舟封真人讲经说法。
这一来竟然来了数万人之多。
要知道临安城本来就是国之行在,常住人口近百万竟然有二十分之一的人来参加法会,只为了听封舟讲评书。
看着人山人海,黑压压的无边无际的人口,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尤其是昨晚耻笑封舟的那群道士,一个个的如丧考妣、不敢置信。只觉得人生观受到了彻底的颠覆。
后殿之中,白龙鱼服的赵构也不禁长叹一声:“这真是一位道士一座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