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珍将小云子想到的办法静静说给沈惜言听,但见她紧蹙的眉心微微舒展,一度困惑的神色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宝珍,这法子能行么?毕竟那楚若安不是泛泛之辈。”沈惜言心底还是有些没底,毕竟这么些年她从未在楚若安的手里讨过几分好处。
宝珍抿唇轻笑,她并未告知沈惜言这个法子其实是小云子想出来的,一来是为了在沈惜言面前揽功,二来也担心小云子的安危:“娘娘,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再说了,奴婢听闻皇后自从回宫之后总是忧虑凄楚,神思早已不似当年。”
“是吗?”沈惜言闻言,唇角慢慢勾起一抹浅浅的得意之色,“那就照你说的办,不过那个长相与蔷薇几乎一模一样的姑娘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娘娘放心,当初皇上千辛万苦找到承欢就是为了弥补蔷薇在皇后心中造成的遗憾,不过可惜皇后当时并不领情,承欢没有得到重用一直就在洗衣房劳作,奴婢当时去取衣裳也吓了一跳呢。”宝珍此刻想起承欢的一举一动,骤然还有些脊背发寒,“如今她还在洗衣房当差,奴婢这就找她去,娘娘您就放心好了。”
“嗯。”沈惜言这才如释重负,“此事若能成功,本宫重重有赏。只要没有了楚若安,本宫就算当不了皇后,也起码能在宫中安稳度日。”
“是,奴婢一定尽心竭力帮助娘娘。”
宝珍在见过芍药之后,的确有了悔改之心,甚至有些怜悯楚若安的处境,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面对沈惜言丰厚的奖赏和好处,她依旧做不到浪子回头。
——****——
永颐宫的除夕是在一场大雪中渡过的,皇帝宇文彻在牡丹亭设了宫宴款待众臣,与以往相比较,宇文彻很难得的没有强迫楚若安出席,一切事宜依旧是交给芍药处理,而时常被宫务缠身的芍药,也渐渐培养出一身雍容端庄的气息,事事都能面面俱到,甚得宇文彻的心。
锦绣将剪好的窗花贴上,被橘黄色的灯光照耀着,到底是有几分暖暖的喜气,楚若安披着厚厚的狐裘站在窗前看雪,雪帘深处有一弯被薄雾遮挡住的弦月,宁静祥和的光晕照亮整个黑夜,安静之中充满无人相伴的寂寥。
“娘娘,院子里的灯笼好看吗?上面都贴了海棠花剪纸,宜妃娘娘说您一定会喜欢的。”锦绣轻笑着上前将炭炉往前挪了挪,她昂贵的梨花绣狐裘散着微微的梨花香,似乎再暖和一点,衣服上半开的梨花就会彻底绽放在雪色之中。
楚若安抿唇点头:“好看。”
寒冷肆虐着她早已破败的身体,宇文彻用极致昂贵的药物吊着她的真气,锦绣日日夜夜操心她有没有受凉招风,唯独她自己,始终没有心情善待这奄奄一息的生命
。
她总是不由得想起在犒城小镇的那两年,除夕之夜藏刀总会买一桌子丰盛的酒菜,然后在院子里一边看着她埋梨花酿,一边细细碎碎吃喝到天亮。那时候,总有一整晚的落英花铺满脚下的土地,总有新鲜娇嫩的梨花瓣撒落在肩头发梢,而当她累至倚着梨树睡去时,寒冽必定会出现,有时替她披一件外衣,有时远远看着她的睡姿,有时……忍不住轻轻抚一抚她的长发……
她已经有两三年没再看到雪了,她忽然害怕雪一直不停会冻坏了园子里的花草,因为若是没有缤纷的落英花与雪白的梨花,藏刀和寒冽他们一定不会来的。
锦绣见她再度陷入悲思之中,轻叹一声转身出了里室,然后吩咐留下两个宫婢照应着,其他人都暂且下去歇息,既然无法让她放心,那便给她些安静的时间去想念那些人吧。
很快,永颐宫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不远处牡丹亭传来悦耳的丝竹之声,越发将这里映衬得充满寂寥和荒芜,楚若安看到雪地里慢慢走近一个身影,穿着淡粉色夹袄,梳着庄重而灵巧的飞燕髻,她手里举着一个托盘,隐约可见盅蛊里渗出丝丝热气,这情境,好生熟悉。
楚若安以为自己在做梦,可直到那人在不远处停下脚步举目望来,她猝然捂着唇泪如雨下。那姑娘笑若浮花,眉目生情,柔柔软软的五官透着南疆(和谐)独有的坚强和秀丽,是蔷薇!是蔷薇回来了?
“小姐。”她稚嫩得声音里透着叫楚若安撕心裂肺的怀念,“奴婢熬了您最爱喝的雪梨汁,天太冷了,您当心着凉。”
“蔷薇。”楚若安泣不成声,她伸出手臂想要摸一摸蔷薇的脸,可惜刺骨的寒风阻挡了她的去路,灯光微弱,柔和的月光笼罩在她身上,那歪着脑袋羞涩的一抹轻笑与当年一模一样,再次令楚若安的情绪失控,“蔷薇,蔷薇……”
画面骤然一转,待她的泪水模糊了世界之后,竟然看到蔷薇哭了,她在大雪中瑟缩着身子,双后死死捂着咽喉,面目狰狞,断断续续道:“疼,奴婢的脖子好疼,真得好疼……”
于是,当初蔷薇死亡的画面开始席卷楚若安的脑海,她眼睁睁看着蔷薇呼吸困难,看着她面色铁青,看着她原本温柔如水的眉目变得狰狞可怕,看着她如一枝枯萎的花儿从宇文彻的手掌心里划落,自此再也没有对她笑过。
“不,不要!不要!”
楚若安一时难以抵御心头汹涌澎湃的伤感和自责,噗通一声跌倒在地,惊动了外面守候着的两个宫婢。
“皇后娘娘!”
两人匆忙上前将她扶起,然后看着空空如也的窗外,只隐约能闻到一阵淡淡的梨汁香味。宫婢香香顷刻将窗户关进,然后吩咐一旁的青青道:“你去灌汤婆子过来给皇后娘娘暖暖手脚,我先扶娘娘上床歇息。”
“诶。”青青刚进宫不久,做事还有些草率,幸好香香入宫时间久,时时处处点播着她,才能幸免出错。
香香搀着浑身冰凉的楚若安上床,幽幽道:“皇后娘娘,发生什么事情了?您的手脚怎么这么冰凉。”
“蔷薇她穿的那么少,她说脖子疼……蔷薇……”楚若安有些语无伦次,虽然浑身还在轻颤,她的双目却早已明亮如珠
。
香香闻言,目中泛起一抹狡黠之色,故作忧虑道:“娘娘,蔷薇姑娘的事奴婢也有所耳闻,可是方才奴婢看到院子里根本什么人都没有,只不过……好像隐约有梨汁的香味儿。”
“是啊,我从前最爱喝她熬的雪梨汁。”楚若安捂唇,忧伤之色将她整个人都笼罩起来,见之令人心疼。
“哎,如此看来,蔷薇大概在下面过得不好。”香香拧眉,“依奴婢愚见,娘娘该去相国寺给蔷薇祈福,娘娘身为一国之后,福气厚重,若然能亲自为蔷薇上香祈福,定然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气。”
说完,她转身看到楚若安一双通透明亮的大眼睛怔怔盯着自己,那种琉璃般璀璨的光泽好像一把明镜,仿佛能看穿她全部的心思和想法,香香忽然慌了神,匆匆躲开楚若安的眸光,颤巍巍道:“奴婢该死!奴婢冒犯娘娘了。”
闻言,楚若安淡淡勾唇,眼底流泻而出的了然之色转瞬即逝:“没事,我方才在想,也许你说得对,明日我便请皇上允许,出宫为蔷薇祈福。”
香香浑然不觉自己的伎俩已经被楚若安看穿,仍旧兀自得意洋洋。伺候楚若安歇下,香香出了房间,趁着四下无人,悄悄去窗下端走了方才承欢来不及拿走的盅蛊,而承欢则一直躲在墙角处,此时早已冻得脸色发青。
她见香香过来,立刻挑眉问道:“怎么样?还顺利么?”
“嗯,她已经决定明天向皇上请旨出宫。”香香勾唇冷笑,然后将盅蛊里已经冰凉的雪梨汁统统倒进了积雪里,“你刚刚太大意了,竟然忘了拿走盅蛊,幸亏我及时过去关上了窗户。”
“哎,我看到皇后那样悲戚……心有不忍,我们这样欺骗她实在是太……”
“算了吧,静妃娘娘给的好处你都拿了,现在耍什么善良!”香香斜睨她一眼,略显不耐烦道,“你赶紧从后门离开吧,待会儿锦绣回来了就麻烦了。”
“诶。”
承欢缩了缩身子,转身迈步进了深深的积雪中。
香香看着她留下的一串脚印,当即怒火冲天,冷冷骂道:“这个白痴!真不知道静妃娘娘怎么会看重她来办事?”
不得已,她从墙角取过扫帚将承欢的脚印虚虚用积雪覆盖后才伸了个懒腰回房歇息。
一整夜,楚若安辗转难眠。她不是看不出香香的鬼把戏,她只是猜到这八成又是沈惜言弄出的愚蠢法子,因为整个齐国与她过不去的除了沈家再没有旁人,此去相国寺必定埋伏着不少杀手,看来沈惜言不除掉她是誓不罢休。
也罢,生已无欢,死又何惧?
于是,天还没亮,楚若安便唤来锦绣,让她代自己去御书房一趟,无论如何都请说服宇文彻让她出宫。虽然锦绣对昨晚蔷薇回魂一事充满了疑惑,但始终不忍心拒绝楚若安的要求,如果上香祈福真得能减少一些她的自责感,那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