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接道:“我大师爸知道的卜术没落的原因后,穷尽毕生精力,终于找到这一方文王定星盘。”
难怪说是他们家的,敢情是他大师爸找到的。
“可是为什么一直没有流传下来?甚至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我这么问是有道理的,要知道我虽然没啥见识,老谢可是老江湖,他见了定星盘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见当时江相派没用用它来扬光大。
老程叹了口气:“你知道一个卜者的悲哀是什么?”
“算不准呗。”
“不错,可是还有更悲哀的事。”
“啥事?”
他叹了口气,充满深沉的悲哀:“有些事即使算出来了,也无能为力,因为天命不可违!”
我愣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比如我吧,命中注定就是一生颠簸孤苦走千山行万里,吃的江湖饭,受的江湖气,可偏偏寿到九十,唉!你以为我喜欢那样么?”
哈,我用了好大劲强忍住笑意,终于知道为啥以他的本事之前会是那副德行了,原来是命中注定啊,他这样整天坑蒙拐骗混吃混喝,还要寿到九十,也够难受的。“你本身就精通卜术命理,难道就没试过改变一下自己的命数么?”我奇怪的问道,因为我知道是有改运这个说法的。
“唉,”他叹了口气:“小运或可易,大运绝难改,以你为我没试过啊,当年我去考大学,后边那哥们作弊把纸条扔过头了,我给赶出考场了……去作生意吧,开个饭店第一天就有食物中毒的……买个出租车开吧,第一天就碰见抢劫的……炒股吧,买哪个哪个跌,好容易有个不跌的,结果那公司董事长犯事,干脆停盘了……”
“这也太背了吧!”我无限同情的说。
“是啊,这些我都算不出来,就是有行走江湖靠这张嘴套生活,居然顺风顺水,这不是天命是啥,唉。”
得,敢情你天生就是当江湖骗子的料。我差点脱口而出,终于还是忍住,表情实在是滑稽得很。
他仿佛沉浸在往事当中,没理会我的表情,伤感地道:“其实我自己一直是不服的,总想着能改变命运,我自负满腹才华,难道在江湖路上荒废一生么?唉。我大师爸也看出这一点,觉得我性格过于叛逆,所以把定星盘传给了我大师兄。”
唉,也真够难为他的,本身是个清高自赏的人,却在过去的几十年中像个江湖骗子一样芶活,难为他怎么忍过来的。我不想再让他伤感下去,问道:“你是状元啊,怎么你上边还有师兄?”
“我是大师爸的二徒弟,其实我大师兄才华远在我之上。可是偏偏天性淡泊,只肯作个闲云野鹤,始终不肯入派排名,唉,这也是命中注定吧。”程万年叹了口气:“我大师爸意识到这一点后。终于相信都是天命,索性把定星盘传给我大师兄了。”
“你大师兄莫非?”
“不错,就是送你定星盘的那个。”
啊!
这一系列变故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所以程万年说完,我也有点晕,正在梳理思路。却听程万年喃喃的道:“大师爸英明神武。自然是不会错的,可是他不知道。人有时候是必须做些逆天之事的。”
“所以你千方百计寻找定星盘,就是为了再给自己算一算?”
“不错,我要再算一算,而且这定星盘日后于我们也另有用处。”
“这次你算出什么来了?”
他苦笑道:“没什么变化,一生奔波劳苦,寿终九十。而且,我还算出,这盘命中注定为你所持,我不肯相信,特意半夜出来想最后参悟一番,然后交给妥当之人,可是你偏偏半夜三更的居然在这儿出现了,唉。”
“你不把这盘给我不就得了!”我忍不住道:“你这又是何苦,何不顺其自然呢?”说实话我实在不是个使命感很强的人,既然每个人都有命,何必就顺其自然了,搞那么多事情干啥?(文'心'手'打'组'手'打'整'理)
程万年呆了半晌,本来伤感的眼中忽然射出决然的神色,仿佛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一般斩钉截铁的道:“你错了,有时候天命可逆,也必须逆!”没等我说话,他接道:“这定星盘是我打赌赢来的,现在归我对吧。”
“没错啊,我像赖账的人么?”
他忽然一伸手,把定星盘又塞到我手里:“那你答应我,日后用它在应用之处。”
“什么叫应用之处啊?”
“李兄弟,你身负非常之命,到时候自有用处。可还记得鬼门关我批你的卦辞?”
我道:“当然记得:‘忘川之水,无漏之沙,五阴命相,两世桃花。十浊一清,辛苦遭逢。成非定数,破亦无凭。’我一直想问你啥意思呢?”其实这卦辞有点含糊不清,两世桃花我后来想,大概说的是碧君和司徒雪吧,后边那几句就实在搞不清楚了,看起来含糊其辞,胜败难论,送给谁都能用吧。
难道是因为当时没有定星盘所以算不准么??那现在再给我算算不就得了?
却听程万年呵呵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这不废话么,看他一副莫测高深到底样子,我忍不住反诘道:“到时候当然就知道了!得,你看,你也觉得是命中注定吧,还说什么逆天?”
程万年蓦地仰天长笑,状极豪迈。我敢打赌,他一辈子都没这么笑过,因为他命中注定吃的江湖饭,受的江湖气啊。程万年笑得很开心,这一阵笑声仿佛把他这几十年的压抑与郁郁不得志全部泄出来,其中更充满了响遏行云之气、直冲斗牛之魄,足见他实在具有非常人的胸襟与怀抱,令人不能不为之动容。
他笑了半晌,终于停下,接着面向西北方忽然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对不住大哥,兄弟受够了,先走一步了!!!”
我晕,这人在搞啥?怎么疯疯癫癫的?
再站起来时,程万年已是泪流满面。
没等我有任何举动,他蓦地纵身一跃跳出栏杆,身形如大鸟般腾上半空,就在我以为他要施展轻功离开的时候,他的身形陡然一折。从十几米的高空直跌而下!!!
我手握定星盘,呆住了。
半空中语声犹传来:“哈哈哈。小兄弟,我今年五十四,我告诉你,天命可逆!!!”
我抢到栏杆前,还心存侥幸,这桥根本不高。以程万年的身手,根本摔不死,没想到我一探头,就见他如星陨般直冲而下,带起的风声烈烈入耳,竟然是他自己鼓起全身劲道直接撞向地面的。
死意已决!
我双手掩目,不忍再看,却蓦听下边传出一声惨叫,明显不是程万年的,定睛一看。两个人倒在地上,俱都血肉模糊,从衣服上尚可辨认,一个是程万年,另一个赫然是方才我碰见的那个短命鬼。
我掏出手机看看时间:12:oo。
如果我不曾劝他回家。他会否能躲过这一劫?
冥冥中的定数,一切真的都避无可避么……
我呆立在桥头,脑中一片茫然,不知道何去何从。
我对程万年本来并无所谓好感与否,只觉得他是个江湖骗子罢了,谁想到他如此深藏不露的芶活于世。竟只因为算出命中该如此。他有才华。更有襟怀有抱负,不然也不会被那九君子的大哥所赏识。可是此夜,他终于再也受不了所谓天命的桎梏,选择了这样一个方式向上天挑战:天命寿我九十,我偏终于五十四!
他想用自己的生命去证明:天命可逆!
我一片茫然中,终于想起该给马志打个电话:“表哥,我在h大西门立交桥,我刚刚目睹了一场自杀,两名死者。”
我在桥上等了马志二十分钟,他开着警车来了,后便还跟着一辆车,坐着勘查人员。
我没做过多解释,只是跟他讲,我刚巧经过,见到有个人跳下去,砸死了另一个。看得出马志心中有疑问,不过他相信我,即使事情与我所陈述的有些出入,也不会有什么违背法律的情节在里边,所以也没有深究。程万年与那个不知名的死者身上也没有任何暴力侵害的痕迹,所以他们详细勘察现场后,就收队了。
我很累,脑子也很乱,可马志还是很坚持让我跟他去队里一趟,一方面把今晚的口供录下,同时他还有事情找我。
我没办法,只能跟他回了警队,录完口供,他拿出了一张照片给我看,一看之下,我就呆住了,画面上是一个人的后背,背上画着一样奇怪的东西,像是条大鱼的尾巴。尾巴旁边还画着奇怪的符咒。
我终于知道马志为啥让我来看这东西了,他可能怀疑跟道术之类的神秘力量有关。
我不认识这个符咒,但是一看之下就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被轻轻触动了一般,太阳**砰砰的跳了几下,隐隐觉得事情并不寻常,我问道:“这人呢?我能看看么?”
“在太平间。”
“死了?!”
“这不废话么。”
马志带我到停尸房,在抽屉一样的冷柜中,拉出一具尸体,马志掀开白布,尸体背面朝上,死得很惨,除了背后这一块纹身,周身上下几乎没有任何完整的皮肤了,那情形不像是被人杀死的,倒像是被扒光衣服扔进动物园的狮虎山,我实在难以相信会有人类能对同类采取如此残忍的手法。而那块纹身不知道什么缘故,在伤痕累累的肌体上被完好地保存下来,我可以很直观的看到他惨白的背上的图案:那是一条尾巴,大约有一个巴掌大小吧,显然还没有完工。
我盯着那图案看了一会,只觉得一阵眩晕,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砰砰的敲打一样,呼吸也急促起来,连忙闭上眼。
马志看出我的异样,问道:“怎么了?”
我摇摇头,退出停尸房,稍微舒服一点,问道:“这尸体是怎么回事?”
“同事执勤时候在路边现的,死者是个大学生。”
“死因是?”
“失血过多。”
“纹身时候失血过多?”
“不知道,我们调查了附近的所有提供纹身服务的店面,都没有嫌疑。”
我点点头:“这事情很蹊跷,可是我一时半会也没啥意见,让我想想吧。”
马志无奈下点点头:“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想静静。”
当时我只是觉得这图案很奇怪,我并未想到,不久之后我会重新见到这个纹身,甚至有机会,看到完工之后的全貌,那是以后的事情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就叫做命中注定。
夜色阑珊,我走在路上,无所适从,一切变故来得太突然了,也让我对九君子越来越好奇,他们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组织,居然网罗着这样的一些人:程万年、红尘、言辰……
无一不是惊才绝羡之辈,他们的大哥又是怎样的人?
这些我都不知道,不过我猜想,这些人的目的可能和程万年一样:逆天。
伸出手,风从指间划过,不肯留下丝毫痕迹。这一刻,人们都在作些什么?是理所当然的按部就班逆来顺受,还是试图挣扎命运的枷锁?红尘说天命不可逆,程万年说天命可逆,到底是如何?我不知道,我甚至无法分辨程万年的做法到底是有勇气,还只是胆怯的逃避?我也不知道他为何会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来诠释他对生命的理解,非常人果然有非常之标格,我无法理解。我仰向天,不管怎样,程万年让我相信一件事,至少他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在与天命几十年的战斗中,他最终用自己的方式取得了另一种胜利!
可是,谁又知道天命不是让他死于五十四?
人心已然瞬息万变,天心又岂易测?注册阴阳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