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剩下的只有你我(中)
腊月初八,金锁锁披上嫁衣,成为了最幸福的冰雪新娘。
她不顾天寒地冻,只穿着大红绣花薄棉喜服,没有蒙盖头,露出头上令人眼花缭乱的金凤冠,远远看去真如凌波仙子身姿婀娜,袅袅婷婷。
沈笑君也收拾得焕然一新,愈显英俊潇洒,阳光沉稳。他和金锁锁并排一站,男帅女靓,很像是对金童玉女,大家纷纷称赞。
金锁锁和沈笑君父母都已过世,推黄龙子老先生坐尊位拜了天地后,俩人也不回新房,和大家坐在喜堂上饮酒欢聚。席间众人飞樽转酒,语笑妟妟,都为这对新人高兴。
区小凉身穿厚实的粉蓝棉袍,手里端杯淡酒,偶尔抿上一小口。他头昏眼花地看浅香起哄让新人亲热,时不时地暴出阵阵傻笑。
丁九和区小凉穿着同款式的衣服,看上去像对双生兄弟,只不过一黑一白肤色分明。他被勒令不得喝酒,只能不停地伸筷挟菜。
他不明白今天为什么所有人都在笑,为什么到处都披红挂彩,为什么好吃的东西特别多,为什么……
心中有无限疑问,他却不知去问谁。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两个全身穿得通红像是红母鸡的人身上,连平日对他关心备至的衣衣也……
他有些委屈,可是看到衣衣笑得那么开心,丁九不由就忘了诉苦,转而改成望着他呆笑。
区小凉和丁九一呆一傻,遂成当夜席间一景。
饮至中夜,众人都大醉,各自回房休息。沈笑君也和金锁锁进了洞房。
吹尽花灯酒仍温,余香脉脉夜正长。
区小凉和丁九相互搀扶,摇摇晃晃地也走去他们的客房。
俩人走得慢,客房又偏一些,所以其他人都进了门,他们还在外面晃。晃到门口,天上忽然下起了大雪,扬扬洒洒的雪花飘了满眼满目,把地都下亮了。
“小九,快看,下雪了!有人形容雪花像鹅毛、扯絮、洒盐,我说,都不对!明明是棉花嘛!你看,一大团一大团的,又轻又软,不是棉花又是什么?如果是甜的,就是棉花糖了。小九,你说对不对?”区小凉打个喷嚏,傻笑着说。
丁九拉着他的手,孩子气地仰头望天。
有雪花落到脸上,他打个寒噤甩甩头发,呆呆地笑:“衣衣,雪,凉的!”
“小九冷了吧?咱们进屋再看,天儿真冷。”区小凉拖丁九进客房,点上蜡烛和火盆,冰冷的屋子开始有了热乎气。
区小凉坐在火盆边上烤手,温声叫:“小九,来,烤火。”
丁九趴在窗前,透过玻璃向外看雪,回头用手指窗外:“衣衣,雪,看!”
众人接受玻璃的优点,湾里所有窗户都是玻璃窗,当初很让浅香忙乱了一阵。
区小凉望着他惊喜的表情,从善如流地说:“小九是想告诉我,你喜欢雪吗?那就好好看看,等太阳出来雪就会化掉,你就看不到了。”
丁九喜悦的神情,在听到“喜欢”这个词时,顿了一下,然后他收起笑容摇头:“喜欢衣衣。”
“喜欢我,也可以喜欢雪,不矛盾。喜欢它吧。”区小凉喝得红扑扑的脸笑成一朵鸡冠花。
丁九直愣愣地注视他,慢慢走到火盆边坐下,目光不离开区小凉的眼睛再次认真的说:“小九喜欢衣衣。”
他的声音清晰坚定,黑白分明的眼睛干净得像半山那潭山泉水。
有一刹那,区小凉以为这是从前那个丁九回来了。他的目光同样坚持和沉静,表情同样凝重而温柔。他的心不由停跳了一拍,呼吸都不稳了。
凝视面前这张熟悉的脸,许多往事一幕幕涌上区小凉的心头:
丁九固执地不肯现身;丢下为他擦身的布巾,只因为他不小心的呻吟;从黑暗中窜出接住他下坠的身体;刀光血影中拼着性命保护他;热气球上绝望的吻别;失忆后磕磕跘跘粘在他身后;满脸蜂包地大喊“咬小九”……
他抬起手,轻轻捧住丁九的脸,头晕晕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心率都有些不齐了。
温柔地望进那双无垢的眼睛,区小凉低低地回答:“衣衣也喜欢小九。”
“衣衣,亲亲。”
丁九黝黑年青的脸上忽然绽开一个快活的笑容,向他凑近。淡淡的竹香,微微的热度,包围住了他。
区小凉没有躲避,任他拥抱住自己,和他唇贴唇。他的身上似着了火,丁九却全身微凉,连嘴唇也是凉的,把区小凉身上的火都吸走了。
红黄的光线是黯淡的,也是跳跃的,丁九的眼睛在昏暗中熠熠发光,眼底清澈如无云的天空,深邃也如高远无边的天空。
区小凉感觉自己正在一点点陷入进这片天空里,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大脑。
他闭了一下眼睛,重又睁开时,将唇离开一点低低地说:“小九,闭上眼睛。”
丁九不解,却仍是乖顺地合上双眼,有点茫然地听任他慢慢捧住自己的脸。
区小凉将自己炙热的唇微颤地贴上丁九的嘴唇,轻柔地吻着他。
丁九的薄唇软硬适中很有质感,在他轻如蝶翼般的吻下,渐渐发热变得红润,不知不觉微张。区小凉带了酒香的舌慢慢滑进去,划过他玉洁的齿面,与他无措的舌尖缱绻。
不是激烈的亲吻,只是温柔细致地缠绵触碰,却让两个人都有些呼吸不畅,坐立难稳。
丁九似被他的举动惊诧到,半低着头一动也不敢动,任他将自己里外亲个遍。等到一吻结束,他依然闭着眼睛发愣,微黑的脸上泛着红光,胸部急剧地起伏。
“这才是亲吻。小九记住了没有?”区小凉没有放下双手,脸上发烫,呼吸急促地贴近他的耳朵含笑轻声说。
“衣衣,还要。”丁九没有改变姿势,仍微躬身朝向他,脸上是不可置信的奇妙表情。
区小凉笑着摸摸他的耳朵,再次吻上去,觉得毫不掩饰自己想法的丁九竟是异常可爱。丁九嘴里有一股和身上相同的淡淡竹子清香,一旦吻上去就令他舍不得再放开。
这个人如今这样,他是无论如何也丢不开了。不如,就这样吧。反正也没有人愿意嫁给他,就让自己收了他当宝贝养,照顾他一辈子。一辈子,不让他再受伤害,再难过伤心,实现让他对自己永远笑的誓言……
区小凉晕乎乎地想,吻得更加深入。
丁九被他吻得心脏乱跳,如坠梦中,不自觉地开始笨拙地学着回吻他。只是他胆子小,刚碰到区小凉的舌,仅是小小的一触就被吓回去了。
区小凉爱怜充满胸臆,搂抱住他宽阔的后背,轻轻抚摸,舌尖则更加温柔地柔情爱抚,
俩人坐在明亮的火盆边,跳跃黄红的火苗将他们的身影染成温暖的色泽,连带整个房间都似乎温暖透明起来。
大片大片的雪花在窗外飞扬,寒风吹得窗户发出震动的响声。
可是,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些,俩人不出声地亲吻,热切地相互索取和给予,都感觉快乐难言。
炭火在燃烧,可是燃烧在他们之间的激情却比炭火要猛烈一百倍,冰天雪地也不能让这激情冷却半分。
就寝后区小凉几次被丁九的笑声从睡梦中惊醒,然后他发现丁九只不过是在做梦。
他不由无奈地叹气。不过接个吻,也能让他笑成这样?看来,他得准备付耳塞了。
第二天一早,俩人先后醒来,谁也不急着起床,而是对视出神,似乎彼此刚才认识不久。
过了片刻,丁九将头拱到区小凉肩上,抬眼冲他憨笑,满脸幸福的光辉。
区小凉回他个微笑,凑过去吻他,全忘了俩人还没有刷牙洗脸这个严重的实事。
亲亲热热地接过吻,他们这才下床着衣洗漱,然后精神抖擞地去饭厅和大家吃早饭。
区小凉本想打趣那对新人几句,谁知刚一进厅门他就发觉里面气氛有些诡异。
所有人都到了,包括那对新人,却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筷子,每个人脸上都挂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冲着他和丁九不停打量。
到口的问话被咽回去,区小凉故作平静地同他们打个招呼,拉丁九坐好。
那几个老少对他的问候不予理睬,目光闪亮、满面红光地继续当探照灯。
区小凉先给丁九盛好肉粥,再给自己也盛了,开始和丁九闷头吃饭。那几人也陆续开动,但饭桌上诡异的气氛仍在持续攀升。
沈笑君和金锁锁一边吃东西一边四眼如炬向他俩狂扫。浅香照顾肚子已显怀的梅香兰,不时在偷瞄区小凉和丁九后和她咬耳朵,笑得区小凉寒毛倒竖。百先生还好,安静地吃早点,不和人说话,只偶尔漫不经心地瞟他们一眼。黄龙子老先生的心思全没放在饭上,不时假咳、搬动座椅、手舞足蹈,小眼眼一刻也没从他们身上离开过。
丁九对饭厅里的气氛全无所觉,像平时一样吃粥吃得粘了满脸饭粒,肉包子里的油顺嘴角流到下巴上,油光闪闪。
区小凉帮他擦脸擦手,丁九眯起眼睛可爱地对他笑:“衣衣。”
“嗯。继续吃。”区小凉答应,顺手摸摸他的头。
转回头,他看向那群已经停止进食,正冲他直冒星星眼的家伙们:“到底怎么了,你们干嘛笑得那么恶心?”
那几人对视一眼,像是忽然按了通话键,争先恐后地开始说话:
“听说,昨天有人看到你和丁九亲嘴哦。”
“对,对,还是舌吻呢!”
“丁九,喜不喜欢衣衣亲你?喜欢啊,那以后要和他多亲多练,衣衣才会更加喜欢你哦。”
“没错,丁大哥加油!”
“冰衣很喜欢丁九,丁九以后更要听话,别总让他为你担心……”
区小凉满脸黑线乱飞,猛地一拍桌子,怒吼:“浅香!你个偷窥狂!大嘴巴!夜游神!你……”
“咦?公子怎么会知道是我?”浅香奇怪,不小心说漏了嘴,连忙后悔不迭地捂住嘴巴。
“除了你还会有谁?这么喜欢偷看还爱乱说!”区小凉怒发冲冠,手指住他控诉。
“嗯……好像公子也喜欢啊,你不也偷看过我向小兰兰表白,还喜欢宣扬别人糗事?”浅香不畏强 暴,想了想后揭发。
呃?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可是,可是……
“好好地半夜不睡觉,为什么要去偷看?”
“也不是特意的啦!我们听完沈大哥洞房,顺路过去瞅瞅,看有没有什么可看的。谁想——妈呀!谁丢我碗?”浅香抱头痛呼,头上粘满饭粒。
“好,锁锁,再扔!”
沈笑君气得五官都挪了位。锁锁答应他成次亲容易吗?居然被这个家伙偷听了去,这还了得!
“小兰兰,救命啊!”浅香鼠窜到梅香兰身后,很没骨气地寻求老婆大人的保护。
梅香兰急忙挺挺五个月大的肚子,娇滴滴地说:“哎哟!宝宝别怕,伯伯大娘和你爹闹着玩呢,不怕不怕。”
金锁锁挫败地放下手中大汤盆,一脸委屈地看沈笑君:“相公。”
“别生气,看我有空修理他!”沈笑君连忙安慰爱妻,拉着她的手,目光热烈。
“相公。”金锁锁霞飞双颊,娇羞无限。
“娘子!”
“相公!”
……
除了那对新人和懵懂的丁九,其他人都跑到门外大吐特吐,把沈家漂亮的庭院弄得一塌糊涂。
真受不了!为什么爱情让人如此白痴?现在竟连一向成熟稳重的沈笑君和精明干练的金锁锁也沦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