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过的一句话陡然闯入她的心头:好人有好报。
或许上天安排自己来到这里就是来帮助小慧的。
她想为小慧做些什么,每日早早去小慧房间,帮她梳洗打扮,陪她聊天散心。然而,每当她面对小慧承受病痛带来的折磨时,她总是不知无措,干站在一边吓得流眼泪。
小慧说她的愿望就是去一次顶楼天台。
三年来,为了防止小慧轻生,孙公馆对刃器的管理十分严格,也不允许小慧靠近高处危险的地方,活动范围也只有孙公馆。
莫月去找孙天起,让他允许自己陪小慧上天台散心。
孙天起没有说话,莫月直接当他默许了。她陪着小慧高兴地跑上了天台,一到天台,小慧伸了个懒腰,如释重负般放松一切,她闭上眼睛享受空气中的自由。
她笑了,笑容明媚如阳光。
她突然走到门口,反锁顶楼的大门,下人见形势不妙,开始撞门。
“莫月,很高兴认识你。以前,我身心受着煎熬,我怨老天对我不公,我恨李真,孙天起对我所做的一切。我不觉得我自己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救了一个人,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为什么我救了人却把自己推向无间地狱。三年来,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变成恶鬼,让亏欠我的人全部不得好死。可是,那又怎样,即使我杀了他们,强加在我身上的痛苦就能消失吗?我最想要的东西始终是失去了。”
“你为什么不逃出去找他?我可以帮你,真正爱你的人不会在乎你变成什么样子!”
小慧又是一笑,笑容中尽是慈祥。
“你还是太小了,就算他还爱我又如何。所有的事已经发生了,难道要他再承受一次我受过的痛苦吗?生活最可怕的不是逼你去死,而是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上上不来,下下不去,锁在中间不得动弹。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我是真的想开了,释怀了。这一世,我活得太苦太累,如果有来世,我想做一株树,一颗草无忧无虑。如果,没有,我也无怨无悔。”
她的话语明明十分绝望,她的脸上却没有半点苦闷之情,反而充满希望。她开心地抓住莫月的双手道:“谢谢你,真的很感谢你,谢谢你给我这次选择的机会。出生不由我决定,离世何妨任我行。我已经没了生的希望,现在对我来说,死即是生。”
她突然冲向天台边缘,莫月一惊,跳起来死死拖住她的腿。“危险!你确定你真的想通了吗?”
她抬头看到小慧安祥的笑容,双手不自觉松开了。
等下人破门而入的时候,小慧已经跳下楼。
莫月回到小慧的房间帮她收拾东西,发现了一张小慧留下的纸条。
纸条上只写了一句话:防人之心不可无。
小慧的死,让她明白一心求死的人,其实是想开了。
安乐来,快意走,小慧选择了自己的去留,在摔下的最后一刻,她是幸福的。
小慧走后,孙天起去过一次天台,他站在天台上,望着远方,好似在目送他们的故事离去。
莫月将孙天起视为好友,可是她没办法不去介怀这位好友的过去和品性。小慧的故事就像是一把尖刀,在他俩关系之间划出一道鸿沟,双方都无法逾越。
她打算靠自己力量寻亲,便向他辞行。
他没有挽留,孙公馆恢复了往日的清寒。
身无分文的莫月在街头巷尾来回流浪,孕吐反应提醒她作为一名母亲的身份。虽然饥肠辘辘,有白泽的骨肉陪伴,她没有气馁,她学会了想办法,先找份差事,养活自己和寻亲要同时进行。
她去了一家姓周的有钱人家做洗衣工,成天把双手浸在冷水里搓衣服,衣服没怎么搓干净,手指全破了皮。每当管事的老嬷嬷谩骂欺凌她,老爷总及时出现帮她解围。见她双手都破了皮,老爷把她叫到房间,亲切地为她敷药,敷着敷着,老爷一下抓住她的双手。
“小月,你做我小老婆吧,做我小老婆就不用干这些粗活了。”
莫月一把甩开他的手:“色鬼!我有丈夫的!”
此情此景被管事老嬷嬷尽收眼底,添油加醋一道讲给了夫人听。
夫人听了火冒三丈,不分青红皂白冲到后院狂抽莫月几个大嘴巴子警告她安分守己。
老嬷嬷偷偷克扣下人工钱,谎称十天发一次工钱。莫月只能硬着头皮再挨几天,周老爷贪恋美色不成给她穿小鞋,处处使唤她,吩咐她到客房打扫。正当她擦拭衣柜,老爷黑心一脚把衣柜门狠狠踹到闭合。
十指钻心地痛不亚于发病的痛楚,莫月的手指差点被夹断,手指上留下两道血淋淋的伤痕。
乘莫月洗衣的时候,老爷悄悄把冷水换成刚烧开的沸水,全部倾倒在莫月的双手上烫得她水泡淋漓。老爷无时无刻不逼莫月就范,最后没了耐心,向夫人告状莫月恬不知耻又勾/引他。
夫人抓着她的头发往大街上拽,嘴里骂骂咧咧道:“好你个骚狐狸精!我好心给你饭吃,你竟然勾引我家老爷!骚狐狸!我让你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大家快来呀,快看呀,这个骚狐狸精勾引我家老爷,还想谋我家财产。”
夫人对着莫月拳脚相加,她试图反击,刚一回击就被下人按在地上不得动弹。
她拼命否认:“我没有!我没有!是她丈夫非礼我。”
路人停下来凑热闹,不时为夫人鼓掌,称赞夫人打得好,咒骂她该死,贱!
所有人毫不关心事实真相,一心只想讨伐勾引别人老公的狐狸精,人群中走来一名嫉恶如仇的妇人,路见不平朝莫月夸/下狠踢了好几脚。
莫月痛得双眼通红,两只手捂着肚子保护腹部。
“狐狸精就该下地狱!去死!”
夫人骑到莫月的腰间,单手掐住她的脸,张牙舞爪地骂道:“小贱人,不就是生了张为祸人间的脸吗?我这就废了你的脸,看你还怎么勾引男人!”
夫人取下头上的发簪,在莫月脸上疯狂地乱砍滥伐,直至左脸血肉模糊才肯罢休。
李真路过,恰巧赶上热闹,看见莫月被人压在地上,不禁疑惑道:“她不是在孙公馆享福吗?”
等人群散了,她上前去扶起躺在地上的莫月。
莫月的眼泪夺眶而出,泪水混着血水刺得她的脸生疼,她委屈极了,她只想回家,只想母亲。
她缓过神来,看清里李真的相貌,情绪激动地锤打她,一边叫喊道:“是你!都是你!你怎么那么坏!你这个混蛋!”
“对不起,我不该把你卖了。我已经金盆洗手了。你跟我走,我养你,帮你找人。”
李真诚恳地低着头,一直道歉。
莫月已经不再相信李真,她推开李真,走向离散的人群。
李真对着她的背影高声大喊:“你不要你的行李了吗?没有钱,没有照片,怎么找你爹?”
莫月停住了脚。
李真拉着她先去了医院,做了简单的检查,确认胎儿正常。医生给她包扎双手的伤,在左脸上蒙了一块大大的白纱布。李真带她去自己落脚的旅店。自从上次的事,莫月对类似酒店的地方生了阴影,她驻足在门口迟迟不肯进去。
李真看出了她的恐惧:“你都这样了,我把你卖给谁?你打算穿这身脏衣服过年?”
为了消除莫月的戒心,李真拉着她走到酒店对面卖大饼的小贩面前。
“我现在带这位受伤的小姐进去吃饭休息,如果你看见我从酒店中单独出来,你就马上去报案,让警察抓了我。”
李真带着她,连去了好几家摊贩面前说了这番话,莫月才卸下心防。
沐浴梳洗后,莫月换上了李真的衣衫到餐厅吃饭。
李真精心安排了一桌菜替她补身。不见数日,莫月整个人落瘦不少,李真忍不住叹了口气,不免有点可怜她,往她碗里夹了好几个菜。
李真探了探口风:“知道毛小慧吗?”
莫月放下筷子,恶狠狠地瞪着她:“你还好意思问。她死了!你知道她活着的时候有多痛苦吗?”
李真羞愧地低下头,又忍不住问了一句:“死了多久了?”
莫月的眼眶湿润了,哽咽道:“十天前,她得了种病,叫梅毒。头发都快掉光了,身上也全是烂疮。平日里要忍受的疼痛绝对不比我以前发病的时候少······”
李真变了脸,身子往后一倾,面色之中尽是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