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最好不相见(修)

“沙沙,好久不见,想人家不?”

昏暗的幻觉里,夹着嗲嗲的娇音一阵香风拂过,吧台前的沙朗被熏地抬起头,然后兴致索然地低下去,有气无力地招呼:“嗨,了了。”

坐在身旁的女孩,乃臭名昭著的小太妹一枚,这回不是黄京的情妇了,而是他的私生女。当然,无论情妇还是私生女,都把沙朗烦得够呛,果然消失半个月的黄哥影响力依旧深远雄厚。

“今天的妆是我特意选的,超有哥特气质,萌死他们了!喂,你别趴着了,瞅两眼。”

女孩一身吊带背心超短裙,三寸的小凉拖噔噔地敲着地板,又直又顺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刘海下大眼睛画着浓浓的烟熏妆,脸蛋涂得苍白,几道血丝从下唇中央扩散出一抹猩红。

女鬼一只。半夜出去能吓死一大批活人。沙朗在心里客观地评价。曾几何时他觉得小妮子长相不赖,漂亮时尚会打扮,现在看来充其量庸脂俗粉而已,眨眨眼都能掉假睫毛,哪里比得上他?

钱北对自己的抗拒,无论出于无心还是有意,他都不愿深究,可是这一拳像是把他从一个迷幻梦境里打醒了——这几天来,他到底想干什么?他想从钱北那里得到什么?如果只是想玩玩的话,漂亮孩子不少,四肢健全的就更多,何苦扒着一个比自己还大的残疾男人呢?再细白瓷的皮肤,也遮掩不住风华已逝的倦怠和细纹,再温和美好的笑容,也透着充满距离感的客套和拒绝。

黄了了支着下巴干坐了一会儿,猛推了沙朗一把,“你怎么跟蔫茄子似的,被人甩了?哈哈,莫哭莫哭,了了在这儿接着你呐。没人要的孩子,给大爷当偏房小妾去!虽然姿色平平,看在咱青梅竹马的份上,勉强排在第八房……”

“黄大小姐,学着温柔贤淑点,或许还有嫁出去的可能。”沙朗回了一句,起码他自己不会娶这种御姐型不靠谱的小妹妹。

了了笑骂道:“去死!找你丫的贤妻良母去吧!”

沙朗灌了一大口酒,说:“人家看不上我。”

难得见到沙朗一副孬种样子,黄了了开心得不得了,笑的花枝乱颤,血红的指甲点了点他鼓起的腮帮子:“你呀你呀……强抢民女的事没干过?怕露出马脚的话,小妹可以尽一份力。说说,谁家闺女倒了血霉被你瞧上了?”

“狐朋狗友在关键时刻还挺仗义哈。”沙朗讥讽道,点点她鼓起的腮帮子,“这事犯不着你操心。”

“你不拿我当哥们?!”黄了了一拍桌子,那大眼睛瞪得。

“大姐,你饶了我吧……”

“沙朗你*&*!@#*(省略一千字)……喂喂,别跑路啊!我们还没谈完……”

实在受不了太妹纠缠的沙朗在午夜前便逃之夭夭,独自在夜风中迷茫了一会儿,却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走。墨黑幽蓝的天空,没有漫天星斗只有白月高悬,,一圈晕光在它四周清灵地绽开,他从来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此情此景却好像心都受到了洗涤,变得无比澄净。

沙朗庆幸自己没有错过,这样的圆月,和那样的他。

虽说在美景面前人人平等,但他毕竟是个混混,从小到大,都没有正经过,而钱北则正相反,落魄却不蒙尘。似乎在无形中,他早已被剥夺了拥有的资格。沙朗不是轻易退缩的人。这次,他有些胆怯了,畏惧的并非钱北的冷淡。那种温润光滑、做工精致的美丽瓷器,他即使买得起,也承担不起一不小心把它碰得粉碎的后果——不如,不要见了吧。

拐过去,远远瞧见了月辉下粼粼水光,像亮极了的银色带子,耀眼而迷幻。酒未酔,脑子醺醺然的,他也不清楚自己是否清醒,或者这一切不过一场乱梦,只是凭着感觉,向着光亮闪烁的地方走去。

梅景镇被一条大江的支流穿过,在镇子东部修了一座桥,记忆中小摊小贩经常在那里卖小吃,弄得乱哄哄一片,压根没有任何临桥眺江的氛围。可是好在桥够长够宽,路面也平整。迷蒙地踏上去,满眼都是斑斑点点的月光倒映,美到眩晕,扰乱人心。

太美了,反而无福消受。沙朗把目光转开,无意中居然看到桥中央站着……不对,坐着一个人,月下的他似真似幻,仅辨得出清瘦的侧影。

他想确认一下那是不是幻觉,径直过去,看到钱北回头,淡淡一笑,“沙朗。好巧啊。”

这座桥距离钱北的家只有几百米。过了桥就是后溪街。

沙朗撇过头,摸摸鼻子,总不能说自己的脚把他带到钱北身边吧。他停下脚步,装作赏月状望天。晕环早已消失,仿佛它从未存在过一样。“这么晚,你怎么没睡?”

钱北的视线回到江面上,清凉的月色下微微打了一个寒颤,“睡不着。外面月色好,我就出来看看。如果不是你出现了,我或许会一直呆到天亮。”

从沙朗的角度,能看到他的眸子里盛满了月光,似乎都能汩汩地流淌出来。没多想,脱下上身T恤,弯腰把还沾有男人体味的衣服盖在他双腿之上。“夏天午夜太凉,别感冒了。我火气旺,脱了还凉快。这里治安那么差,万一有人劫财劫色呢!得,看在咱俩这么有缘的份上,免费护送你回家。”

“谢谢。”钱北没有拒绝,把手放在盖住腿部的布料上,轻声说:“再过一会儿,好吗?”

“嗯。”沙朗站在他身边,觉得很不得劲,于是蹲下来,从下往上看钱北。

月华如绵。笼罩着两个人,钱北默默地望断水天相接,蹲着的那个则打着赤膊、眼里只有一个他。

“蹲累了?走吧。”钱北低下头,碰上了沙朗的目光。

沙朗回过神,敏锐地跳起来,在轮椅后面轻松地推进。路灯很少,大部分的路面黑洞洞的一片,靠着天生的感觉,他灵巧地躲开障碍物,以保持平稳。

下了桥,钱北突兀地打破沉默:“大概两个月后我还你钱。”

“啊?”沙朗有点呆。

“谢谢你,轮椅的钱我必须还。当然,连本带利……”

“你以为我把高利贷借到你头上了是吧?!”沙朗喊出来之后,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控。在半夜空荡静谧的街道间尤其刺耳,甚至都出回音了。

“抱歉。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我承受不起。”

沙朗看不到他的脸,干脆两步迈到男人面前,阴影里钱北的脸显得惨白如雪。

“那天中午我是忍不住才碰你的……别生气……我不会对你怎么样,更不会强迫你。我,我只想做你的普通朋友!讨点车费,买个轮椅,这点起码的关心,你也不稀罕吗?”沙朗喘着粗气,他当时就后悔了。他怕把钱北逼得太紧,他怕钱北如晕光没有腿也能消失,就像从未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一样。

设想了好几种反应,不料钱北笑了起来,不是平常习惯的斯文微笑,他笑得出了声,眼里依旧流光溢彩。

“好。其实我们一直是朋友的。”

“那以后不要对我说谢谢。”

“哦。”

“更不许提钱的事,除了你的姓。”

“不提就是。”

沙朗觉得这样的钱北很乖,酷似大号的SD娃娃,好想抱住了大亲一口。别提半小时前的决心了,连这两天的郁闷都一扫而光——这段不长的小路,他静静地推着钱北,竟像持续了一辈子的时间。没有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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