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华梅背着扁背儿从家门出来,汇入大路上去赶场的人流中,她不时的暗暗叹气,前面就是石墙埂,到九龙镇便不远了。
“喂,华梅。”
华梅抬头望去,江丽莲同吴春旺站在坳口上。华梅挥挥手小跑着爬上去说:“真巧,碰上你俩。”吴春旺笑笑,江丽莲兴奋的拉着华梅:“唉呀,虽然才毕业一个多月,可真是别君一日如隔三秋啊。”华梅玩笑地摸着江丽莲的胸口儿说:“是从这里说出来的吗?”“当然。我今天赶场就是想遇见几个老同学摆摆龙门阵。这不,老天睁眼,总算没白跑。”江丽莲看一眼站在旁边插不上嘴的吴春旺说:“春旺,你去街上办你家的事儿吧,办完后在水巷子路口上等我,我和华梅慢慢儿地边走边聊。”吴春旺有些迟疑,江丽莲避开华梅的视线瞪他一眼。他不大情愿地说:“那好,我先走一步,华梅你们后面慢慢来。”江丽莲推一掌吴春旺,他这才转过身走去,华梅玩笑说:“丽莲,你俩真是如胶似漆,我是不是成了金山寺的法海?”“去你的。”
笑罢,江丽莲仔细望望华梅惊讶道:“华梅,你原来的细皮儿嫩肉,怎么变得象黑色金子啦?这眼睛也是肿的。”“太夸张了吧,可能是昨晚没睡好。”“为啥彻夜不眠?老实交代,是不是让大鸿把魂儿勾走啦?”“丽莲,你别先发治人。更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好好,我算小人,扯平了吧?”江丽莲说着大笑,华梅说:“啊,丽莲,说正经的,同学们都认为你和春旺的这桩婚姻,一定会给你带来好运气。”“唉,华梅,这让我怎么跟老同学说呢?”江丽莲说着一阵叹气一阵摇头。华梅玩笑说:“爱神之箭这么快就向你射来了,你反倒摇头叹气干吗?老同学你知足吧。”“到底是喜是忧,是福是祸,现在我自己也说不清。唉,华梅,我们谈点儿别的好吗?”“别忘了,今天你可是战犯。”“哈哈哈,既生瑜何生亮呀。那到此休战吧。”
江丽莲笑罢又叹声气,华梅想:“几年同学中从没听见江丽莲叹气,是班上有名的乐天派人物。这才毕业一个多月,好象就让人脱胎换骨似的。看来这人的一生中,每个人都会遇到多少不尽人意的事儿啊。”华梅想到这里说:“好,言归正传。丽莲,你打听到了升学的消息吗?”江丽莲摇摇头说:“只听春旺爸说现在还早。”华梅想到大鸿给她说的消息,于是说:“是吗。丽莲,你可不能把自己的全部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嗯,这才是一句真心话。可是,老同学,我现在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一个堂堂的大支书,县革委委员的未婚儿媳妇,想去读高中也推荐不上,那谁还能推荐上呢?”江丽莲嬉笑着在华梅背上一巴掌笑道:“没想到而今的‘林妹妹’也满肚子装着坏水儿。”华梅故意拖着声调玩笑说:“你别装糊涂了,我亲爱的……”江丽莲乐得哈哈大笑:“走吧,鬼丫头,就是骂人也丢不掉你那斯文劲儿。”
江丽莲挽着华梅走下石墙埂。
大鸿背着三只红鸡公去九龙镇卖。家禽市场设在桥头左侧公路边。大鸿把红鸡公摆在地上,买鸡的人看见三只鸡象瘟鸡一样紧闭着双目垂头瞌睡,转身就走了。大鸿想:“这三个混帐东西,来的一路上从没安分过。可一进市场反倒规规矩矩了。出门时,妈说五角四五一斤便是高价钱,我夸海口非六角不卖。
唉,这几个混账不是故意跟我作对吗?”
大鸿站起身踢几脚打瞌睡的鸡,心里骂道:“混帐东西!”三只鸡公“嘎嘎嘎”的一阵乱叫,旁人不可思议地发笑。而鸡的叫声一停又闭上眼睛打起瞌睡。
“华梅,你看那个卖鸡的不是大鸿吗?”
江丽莲拍一下华梅的肩膀,指指蹲在公路边上的大鸿说。华梅惊喜中说:“啊,真是他。”江丽莲向华梅打手势“嘘”一声,同华梅悄悄走到大鸿面前,变着声调说:“喂,你的鸡公怎么卖?”大鸿垂着头说:“六角。”江丽莲说:“七角卖不卖呀?”江丽莲忍不住笑出声。大鸿慌忙抬头:“啊, 原来是你俩……丽莲,你这鬼丫头。”“好,不开玩笑了。大鸿,今天这鸡好卖吧?”“唉,你们看这三个混帐东西,象是故意跟我较劲儿,一幅落汤鸡样儿,谁还买?”
华梅凑近江丽莲耳边悄悄说几句,江丽莲点点头说:“大鸿,你靠边儿站吧,让我和华梅来试试。”大鸿笑道:“是吗,我可解放啰。”
江丽莲把三只红鸡公摆弄几下,不知怎的牲口们突然打起了精神,伸长脖子昂起头,大红鸡冠儿摇摇摆摆,好不惹人喜爱。江丽莲放开嗓子吼道:“卖鸡哟,卖鸡哟,看这大红鸡公多肥呀。”走过旁边的人都要甩过目光盯几眼。江丽莲一边观察着人流,一边摆弄着鸡不时的叫卖:“大爷,你买鸡公吗?……大嫂你买鸡公吗?……这三只红鸡公又大又肥,肚子里没灌一点食儿……”
一个买鸡人跨过来问:“多少钱一斤?”
江丽莲笑道:“大嫂,六角。便宜卖给你了。”“太贵了。”“吔,大嫂你要是真心买……我可让你一点,五角八怎么样?”“不要不要,太贵了。”“这样吧,我看你是真心买的,我暂时给你留着,你看看别的后再来买也成。”
江丽莲瞟一眼从人缝里挤过来的一位男青年,慌乱移开视线,一闪念叫道;“啊,卖鸡哟,卖鸡哟,看这大红鸡公多肥呀。”
男青年走上前来,表情异常的盯她一眼,故作自然而惊讶的说:“吔,丽莲,是你呀……多少钱一斤?我全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