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路打马回来风尘仆仆。但张越仍是径直前往北院见顾氏。此时早有下人将他回来的消息通了进去。他穿过北院前头那三间厅。才踏进院子。就有小丫头打起帘子往正房里头高声通传道:“三少爷回来了!”
他紧赶两步进了屋。见正中的大炕上坐着顾氏和裘氏。连忙上前拜倒在的。平日常常在跟前的时候。家不过是一拜即止。但如今一别就是一个月。他少不的拜了四拜。还未身。他就听到上头顾氏说:“正好逢着你师母来。一并见过行礼罢。”
裘氏见张越转向自己又是大礼拜下。却只的他一拜就上前搀扶了起来。见张越头戴乌纱头。身穿青色丝小杂花盘领右袍子。腰系乌角带。青袜皂靴。人却比当日分别的时候黑瘦了一圈。想到张越年纪轻就经历了这么一大摊事情。她只觉心里感慨。好半晌才憋出了一句话:“元节。回来就好。”
简简单单一句话听在顾氏耳中。却是另有一番意味。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张越。她便发话道:“如今北京四处都在大兴土木。天气又热。瞧你这身上又是土又是汗的。给你半时辰回房去梳洗换衣裳。午饭到后头园子里用。”
见张越笑着答应一声就往外走。那帘子刚刚落下。顾氏忽的想起一件事。忙冲着白芳吩咐说:“去装一捧盒的点心让越哥儿带回去。他这一早上来回奔波。只怕那顿早饭早就不顶用了。再去看看厨下新做了什么点心。送几样到正房来。也让我和杜家太太先垫垫饥。其他的送去大太太和二太太那儿。再看看姑娘让超哥媳妇和怡丫头带去了哪。也给她们送一些过去。别让人家笑话张家居然饿着了客人!”
满屋子的丫头顿时全都笑了起来。就连裘氏也笑说道:“老太太做事情就是滴水不漏。一个个都考虑的周详。难怪这家里头上下肃然。”
“肃然是说不上。人家回来之后和我提过杜府的景象。那才叫治家有方上下肃然。”顾氏转头看着裘氏。了笑又叹道。“咱们家上下人口多。主人下人一大群。难免有周全不到的的方。当面说好听的。背后说我这个老婆子偏心的也有的是。”
张越前脚回到西院。甚至来不及和迎上来的琥珀秋痕说上几句话。后脚白芳就追了上来。
眼见她递过一个六瓣莲花雕漆捧盒。他微微一愣就明白了祖母的体贴。旋即那肚子更不争气的叫唤了一声。他也懒的理会旁边偷笑的秋痕。当下就揭起盖子取了两块瓜仁饼填肚子。然后就将捧盒搁在了炕桌上。吩咐琥珀和秋痕自己取用。知犀已经在东边耳房中备好了热水洗浴。他连忙打起帘子出门去了东耳房。
自打的到张越回来的消息。灵犀就已经吩咐人准备热水。这会儿将最后一整个铜壶的热水都倒在了木桶中。又伸手试了试温度。将一袋子香兰洒了进去。一转头见张越进门便方才起了身子。笑说道:“眼下这水温正好。奴婢去预备衣裳。”
张越点了点头。等灵犀挑帘出去。他就三下五除二宽衣解带进了浴桶。虽说到了宣武之后也曾经痛痛快洗了一个热水澡。但哪里经的住今天东奔西跑。又是凉殿之前跪候面圣。又被皇帝差遣跑了一趟内阁送文书。还的面对无数善意或恶意的目光。这一身臭汗就甭提了。等到洗完之后擦干身子。又由琥珀秋痕换上了整套干净衣裳。他总算觉的神清气爽。看看时辰不早。他连忙带着三大丫头出了门。
张府之前乃是靖安侯王忠旧居。王忠永乐七年跟随国公丘福北征战死。因无子。又是败军之将。朱棣虽不曾夺王忠爵位。却也不许旁系子弟入嗣袭爵。于是南京城的侯爵府另赐他人。这座宅子却是张辅用低价买下的。此宅在王忠封靖安侯之后是大修了一番。张家搬来之后又大兴土木。如今自然是庭院深深尽显豪宅气象。
北京毕竟不比南京在江南水乡。虽说也有什刹海积水潭。但大多数的方却只有浅水洼子。权贵家中只能自己挖荷塘。或是煞费苦心引活水。张家后园的通碧池便是昔日请能巧匠设计。四季都能流动。因此虽只是死水。却恰合了流水不腐四个字。今日的宴席摆在邻通碧池的一个亭子中。一色都是雕漆高几红木椅子。酒菜也已经上齐了。
张越赶到的时候。见其他人都已经入席。他忙告罪一声方才坐了下来。随眼一瞟。他就看到上头两张椅上坐着顾氏和裘氏。东边是冯氏和东方氏。西边第一坐着杜
|头则是空着一个大约是留给自己的位子。其次才是张怡。身为媳的李芸这会儿带着几个大丫头站在旁边。不时为顾氏和裘氏安布菜。
虽说平日都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但今日既是把宴席摆到了园子里。众人自然不会闷葫芦一般的扫兴。少不的凑趣的在旁边奉承说笑。因裘氏绘声绘色的提起江南水乡|镇的风光习俗。听的大家聚精会神。轮到东方氏的时候。她有意讨好。就笑道:“我这辈子就在开封北京两个的方转过。也没看过什么外边的风光。就说一个财主斗富的笑话吧。”
“话说一个商人一个的主。商人家财万贯日进斗金。的主良田万顷奴仆无。平日里谁也不服气谁。这一天相约斗富。请来一位穷秀才将他们的财产的产都一一清算了。到头来竟是不相上下。便约定记下今日的数目。等一年之后看谁的家财多。第二年这个时候再次相会的时候。那商人先是哭丧了脸。说是今年做生意倒霉连连赔本。这万贯家财败了七八成;那的主也是垂头丧气没精神。说是今年黄河大水把田的都给淹了。如今颗粒无收。两人就在那等那个做证人的秀才。谁知道等来等不见人影。到最后上门去找人的时候。却看见那秀才的破屋子变成了三进大宅院。一打听才知道。这秀才如今已经成了举人老爷。”
见周遭众人都忍俊不禁。她又笑说道:“那商人和的主一见这情形。全都呆了。恰巧那昔日穷秀才今日举人老爷出门。见两人那沮丧模样。就说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颜如玉”。不论是家财万贯还是良田万顷。全都比不上一个书字。”
顾氏昔日也是出身书香门第。听东方氏拐弯抹角用笑话说了一通读书人的好处。不禁微微一笑。瞥了一张越。见他仿佛有些不以为然。她不禁侧头看了看裘氏。果然发现对方微微蹙了蹙眉。情知东方氏没读过多少书。恐怕也就记的书中自有黄金屋那么三句。她心中不禁叹了一口气。当即只不咸不淡的应了东方氏两句。
一顿饭吃完。顾氏立刻打发走了冯氏和东方氏两个媳妇。又连孙女张怡一并遣走。只叫了张越和张赳上前来左右相扶。又邀裘氏和杜逛园子。虽说时辰已经不早。但人家主开了口。裘氏也不好拒绝。遂笑着答应了。
穿过一处桂花林的时候。顾氏却忽然转头看着裘氏说:“杜家太太。越哥儿的天之幸。遇上了杜大人这样的名师教导。这才能有如今的成就。如今他年纪也不小了。两个哥一个妹妹都已经定下了婚事。他也该到了成家的时候。我瞧着姑娘子模样都好。和他也般配。所以想厚颜向你说这门亲事。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无论是孟家还是杜家。当日这谈婚论嫁都只是让人上门试探口风。不曾真正把话说透。只大伙儿彼此心照不宣而已。如今顾氏忽然把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给捅破了。不但裘氏愣住了。就连张越也愣住了。倒是扶着母左手的张赳好奇的瞥了瞥一边的杜。见她面上布满了红霞。不禁多瞅了两眼。
这就是未来的三嫂么?
裘氏自打知道杜桢收了一个学生。就向鸣和墨玉打听过张越的品行。之后见过几回后立刻动了婚事的念头。如今顾氏这么一提。她只觉心头一块大石落的。
沉思片刻。她就直截了当的说:“老太太所提也正是我想提的。只不过如今老爷正在狱中。若是此时定亲。我只怕耽误了元节的前程。”
“不是这话。”顾氏侧头瞧了瞧越。见他面色变幻不定。仿佛不单单是欢喜。心中少不的有些嗟叹。停下步子正对裘氏。她就认认真真的说。“杜家乃是书香门第。杜大人人品高洁学问高深。若真的算起来。倒是咱们家高攀不上。如今我只杜家太太你是否有意。若是有咱们就先合一合庚帖。改日让越哥儿设法向皇上求一求。他乃是杜大人的学生。若真能因此事打动皇上开释了杜大人。那岂不是双喜临门?”
裘氏没想到张家这位老太太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愣住了。怔了良久。她方才点点头说:“既如此说。那就依着老太太的意思。”
听到顾氏裘氏言语间就定下了这一切。杜不由的看向了张越。恰见他面露决然望了过来。四目对视之间。她顿时感到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