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_第三十三章(三)

韩德云说:“文书记,门外集结了好多人,要工作组回学校检查……”

泽元说:“这件事好办。工作组是市委派下去的,也是市委叫他们撤回来的。市委就有责任叫工作组回学校做检查、纠正错误。主席能在信访站接见群众,咱们也该放下架子,去大门口见见群众。”泽元带着呼延明和韩德云朝一楼走去。正巧林岚从对面走来:“泽元,你要去哪儿?”

呼延明说:“文书记到门口去见群众。”

“泽元,我也随你一齐去。”林岚说道。

泽元默默地握着她的手,一齐下楼了。

打开大门,门外人声鼎沸:“工作组必须回校检查!”“造反有理!革命无罪!”“十六条万岁!”……

泽元站在大门口前的台阶上,挺直身板,中气十足的讲道:“同志们,请静一静,我是文谦,代表辽远市中共市委和市政府,向同志们讲几句话!”

一瞬间人群哑然无声,挤满了整条大街的几千学生和市民都闭上了嘴,惊讶地把目光全都聚焦到这位站石阶上头发花白、慈目善眉、穿一件白麻绸衬衫,一条化纤浅色西裤,穿一双圆口直贡呢布鞋的老人身上,他竟然就是全市赫赫有名的第一书记。若是不认识,走在街上,都还只当是个学院老夫子呢。

“同志们:*是*、党中央亲自领导和发动的社会主义革命的更深入、更广阔的新阶段,这里出现了许多新问题,我们市委的老革命们很不理解、很不得力,所以还沿用过去搞运动的老观点老思路老方法,说了许多错话、办了许多错事,整错了不少好人,抓错了不少‘反革命’。这些错误都由市委来承担,由市委负责来改正纠偏。我代表市委向同志们检讨、道歉,为被整错的同志平反纠偏!至于工作组,我们的意见不搞人人过关,也不需要全体回学校,市委建议只要工作团长、副团长、队长、副队长,专案组组长、副组长回校接受群众批评、检讨道歉就行了。在学校中凡是被整错的、打成反革命的一律平反,所有材料一律销毁,不准留一纸一字。工作队负责同志一定要认真做好检查,做好平反道歉等善后工作,在取得群众谅解之后,才可以撤回原单位,否则不准偷偷撤走。”

泽元字字句句真切恳诚,群众高喊起来:“文书记讲得好!文书记讲得好!工作组回校做检查,就是好!”

韩德云见时机成熟,带头喊道:“*万岁!”“共产党万岁!”“无产阶级*万岁!”“十六条万岁!”……

随着口号声,人群渐渐散去。

林岚从后面跨过来扶住泽元:“老公,我刚才担心死了。一旦闹翻了,你太危险了……”

泽元回过脸说:“岚儿,不怕,群众是理解的,要相信群众!……”

呼延明来问道:“老文,真的要召集工作团长开会,动员他们返校做检查吗?”

“这还能有假,马上召集开会,让他们早返校早得到理解!越不敢回去、越脱不了身。”泽元说道。

造船厂工作团长老姜是政治部主任,在撤回当天就请假住院了,准备开刀割痔疮。丽丽回厂还没坐下,党委组织部长就叫她去。

“宗丽丽同志,经党委研究决定任命你为政治部宣传处处长,并且代理政治部主任职务。”组织部长郑重地通知她。

丽丽听了大吃一惊,自己不过是一个仅仅参加工作两年的普通党员,一下子提到正处职而且还代理一个近三万人中央企业党委政治部的主任,是不是比直升机还升得快!

“部长同志,我才二十多岁,才参加工作两年,这种提拔是不是太快了一点儿?我怕我担不起这付重担。”丽丽说道。

“宗丽丽同志,这是政治部老姜同志在半个月前向党委打报告特意推荐你接任他的工作,认为你在乡下工作两年中工作能力强,作风好,团结好,可以胜任这个工作,建议党委让你接任政治部工作的。党委经过研究,在调查基础上,慎重决定由你担任这个工作。请你不要推辞。”

“既然是党委决定,我服从组织决定。”宗丽丽终于同意了。

几天后她接到市委通知去开会。到了市委小礼堂一看全市三十多个工作团的团长都来了,人们纷纷交头接耳议论什么。这些团长都是单位处以上老干部,丽丽在其中就显得格外扎眼。过了一会有人带他们到小会议室坐下。泽元、呼延明、林岚和韩德云来了,坐在小会议室前。

韩德云主持会议,宣布开会后,呼延明讲话:“同志们:我就不客套了,我们是为许多同志对*、党中央搞*运动的战略意图理解不够,以至于错误地把过去老一套搞运动整群众的方法拿出来了,打击了革命群众的革命热情,犯了方向性、路线性错误,匆忙派出工作组镇压了革命群众,责任应该由市委来负,由市委来向群众检讨道歉。……”

最后泽元讲话:“我们只要求工作团同志回校三件事:一,虚心向广大的师生承认犯了方向性路线性错误,进行深刻认真的检讨检查,虚心承认错误,认真总结经验教训。二,为整错的师生和群众进行真诚的平反并且当面赔礼道歉,取得谅解。三,对于整群众的材料全部销毁并且彻底肃清其错误影响。同志们,咱们做错了就得承认错误,共产党是不怕认错,知错改错,坚持真理,决不干文过饰非那种蠢事!”

晚上在家中吃完饭的时候林岚问丽丽:“今天为什么是你去参加团长会呢?老姜呢?”

“姜主任住院开刀了,厂党委正式任命我为宣传处处长,并且代理政治部主任,自然我就成了工作团团长啦。”

自从与长胜结婚了,她就成了这个家庭中的一员,搬进长胜那间屋里住的。

泽元好奇问道:“你们姜主任住院开刀?什么病要开刀?”

“说是痔疮,必须开刀动手术。”丽丽不知道什么叫痔疮,而且必须开刀。

泽元摇摇头,自言自语:“这个老姜病得真是时候。唉,丽丽你捡了个烂摊子!”

他心中明白,明明是欺负丽丽是小丫头,不懂事去当挡箭牌:“丽丽听爸一句话,回师院后一定要低下身子弯下腰,给师生认真赔礼道歉,这不是糗事,这个错误责任不在你。所以你一定要学会忍,无论如何骂你,你忍住决不还嘴。忍,最大限度忍!让他们吧该发的火该泄的恨,冲你全发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群众的理解和信任。”

“是的,爸爸我一定照你的话去做。”丽丽答道。

第二天一早宗丽丽带着十个工作队的队长、副队长、专案组的组长们来到师范学院。

第一件事就是在政治系教学楼前广场召开全院师生大会。

丽丽上台亲自宣读工作团致师院全体师生的公开信,信中说:“在这里我以前驻师范学院工作团的名义宣布:陈伟才同学是好同志,以前由工作团强加给陈伟才的一切‘反革命’罪名统统是错误的。我代表工作团给陈伟才同志平反!并且向陈伟才同学真诚地赔礼道歉!并且请求陈伟才同学能原谅我们所犯的错误。”

丽丽此时停住了,向下面喊道:“请陈伟才同志上台来,我当面向您赔礼道歉!”

陈伟才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在下面不慌不忙说道:“团长大人,就凭你这三言两语就算是赔礼道歉啦?当年你们大字报围攻,大会小会批判,整得材料一迭一迭的,这么简单就算平反了?流毒之广、影响之大,你们如何肃清!”

丽丽依旧微笑,平心静气说道:“陈伟才同学,你的话不错,我以前驻校工作团团长名义在此向全院宣布:当初我们曾经认定你是‘反革命分子’的一切言论、大字报都是错误的。为此我代表工作团向你赔礼道歉。在此我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向你郑重宣布:工作团犯了方向路线错误,把你整错了,陈伟才是好同志,对不起!”

说完,丽丽恭恭敬敬向陈伟才鞠了三个九十度的躬。台下群众立刻响起掌声,喊道:“共产党万岁!”“*万岁!”“十六条万岁!”

丽丽又说:“请专案组的同志们把当时工作组整理的黑材料全部拿出来交由陈伟才同志过目,过目之后我们将当着陈伟才同志的面全部烧毁,决不留片言只字!”

专案组的人拿出三纸箱材料,交给陈伟才过目。陈伟才从三个纸箱中拿出材料,一一细看,很久才看完,问道:“团长大人,都在这儿吗?”

“全都在这儿,一张不漏!”

“好,全烧了吧!”陈伟才同意了。

于是专案组的同志当众点燃,将三箱材料付之一炬。火熄灰飞之时丽丽问道:“陈伟才同志,你还有什么要求?”

陈伟才想了一下说:“宗团长,我看你是真心真诚赔礼道歉,我还有一个要求,当初我被打成反革命时,我们家父母、邻居们都知晓了,能不能到我家当着父母和邻居的面给我平反赔礼道歉?”

“这个可以。只要你安排好一个适当时间,我们工作团全部都去你们家当着你的父母和邻居给你平反和赔礼道歉!”丽丽马上答应了。

“好啊,宗团长,你们这才是真心诚意的,不是假心假意的,好,咱们说好,明天下午五点在我家外贸家属楼前……”陈伟才非常高兴地说道。

十个工作队的队长副队长们见丽丽带头向陈伟才真诚地赔礼道歉,不耻于低头躬腰,极尽忍让,很受启发,在各系各科室中展开平反赔礼工作。经过十天工作之后,师范学院群众一致表示工作团检查工作过关,丽丽这才带队回到造船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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