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胜微微一笑:“我没意见,谢谢领导照顾。”然后转身走出办公室。
等长胜走了,盛午巳才看了一下档案袋,档案袋封面写着:晏长胜,职务:教育处长,钢厂革委会副主任、主任。钢厂总厂厂长。
“哟,这么厉害!”他有些吃惊。打开档案袋一看,更惊讶了:第一张是一张证明:省委、省政府关于表彰奖励晏长胜同志的文件:根据晏长胜在江佑钢厂拨乱反正工作中做出的卓越贡献,并决定授予该同志为省优秀领导干部和优秀共产党员光荣奖章,并奖励人民币一万元。
第二张是任命书:兹任命晏长胜同志为江佑钢厂总厂革命委员会主任(副省级)。
“哟,这家伙放着副省级厂长的官不干,跑回来当个穷讲师,发神经了吧。”盛午巳撇撇嘴,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他抓起电话:“喂,这儿是人事处,我是盛午巳,啊,是校长,您好,您好,晏长胜刚刚来报道了,对,我马上去校长那儿,哦,还得把档案带去,好的,好的。”
盛午巳马上带着长胜的档案袋到校长室去。校长办公室在三楼中间朝南的那件大办公室。当时理工大学校长是钱亚明。在那时中国有四个姓钱的物理学大家,人称“四钱”。钱亚明就是“一钱”。
钱亚明见盛午巳进来,问道:“晏长胜来报到了吗?”
“来了,刚到,这是他在钢厂的档案。”
“你怎么安排的?”
“校长,我是这么安排的……”盛午巳把他的安排讲了一遍,“这一百零五元,是破了例的。他在七零年下放前工资才六十八元呢。”
“盛处长,这可不行!前几天我接了三个电话,一个是川省委高书记,一个是咱们省委林书记,说晏老师是一个很有发展前途的人才。在钢厂那边他已经担任了一个中央部属企业、有四万人的大厂厂长,是副省级干部。还有他利用十年时间在工作之余钻研量子物理,写出了一本分量很重的科学著作,因此代表省参加了全国科学大会,并且得了科技进步一等奖。这个奖项咱们学校还没得过呀。昨天下午我接到了北大校长、科学院物理研究所所长邹老打来电话请求我们学校专门为他成立一个超低温物理实验室,让他担任实验室主任。如果咱们学校办不到,则他请求把晏老师调去北大,北大为他新开一间实验室,配齐研究人员。盛处长。你听了这三个电话作何感想?”
“这个,这个……”盛午巳不知所措。
钱亚明笑了一笑,说道:“咱们不能像刘玄德那样让雏凤庞统去当一个小小县令,埋没人才呀。咱得人尽其才呀。”
“是,是,校长的意思是……”
“我和李书记商量好了,针对晏长胜这种特别杰出的人才,我们学校决定予以重用:提升晏长胜为教授,任命他为超低温物理实验室主任,级别相当于系主任。”
盛午巳几乎被惊呆了,甚至比那张任命书和表彰文件更让他吃惊:“这,这能行吗?上级能批准吗?”
钱亚明淡淡一笑,说:“你怎么这么不明白,省委林书记,北大校长兼物理所所长邹老师说的,还有什么不行?行啦,你也别问了,你马上起草报告,请求省职称办、国家职称办授予晏长胜授予教授职称。至于实验室主任则可由学校授予。盛处长,你必须抓进时间办,下周交给我。”
“是,校长。”盛午巳答应道。
长胜则手持人事处给的介绍信和工资卡来到物理系的主任办公室见系主任李世振。李世振教授已经六十三岁了,因为在力学研究上有许多研究成果,成了我国力学界的权威,在他四十岁那年被评为教授。*时被红卫兵打成反动学术权威,关进牛棚长达十年,直到一九七六年十月‘*’倒台后才放出来,后经落实政策办公室反复甄别之后才完全平反。任命为物理系主任是一年前的事。
“晏老师,你才从‘五·七’干校回来?”看了介绍信之后李世振问道。
“我没去‘五·七’干校,是下放到三线工厂劳动锻炼去了,直到现在他们才放我回校的。”
“嗯,*前你教过什么课?”
“我是*中从北大分来的,没上过课。”
“哦,是这样。这样吧,你先从大一的普通物理教起,那是基础课,要求不高。先练练,以后再排别的课。”
“好的,李主任,那我就去图书馆领教材和参考书了。”
“去吧,我叫张干事给你排课了。记住你教两个班的普物,每周十二节课,我们上大课,两个班在阶梯教室上,所以实际上你只要上六次课就行了,每次课是一百分钟。每周一、三、五或二、四、六,上半天课。不坐班,你可以在家备课。”李主任谆谆叮嘱道。
“好的,我知道了。我还年轻,能顶得住,没问题的。”长胜着实感谢李主任不厌其烦的叮嘱。
图书馆在九层,一半是开放给师生间的阅览室,有一千多个座位。另一半是藏书库。长胜来到教室的教师领取处领取了教材和参考书,然后返身离开,路过新书借阅处时,看见十几位老师正围在一起看一本新书,突然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师喊道:“不错,他就是晏老师!晏长胜就是他!”
立刻有十几位老师围过来问道:“晏老师,这本书是你写的?”
长胜拿过一本,一看,正是自己写的《超低温量子物理学》,他微微一笑,说:“正是敝人拙作,不值一提。”
“吔,晏老师甭谦虚啦,人家邹教授是北大校长,物理所所长亲自给你作序。不是顶尖的东西,邹教授能给你作序?门都没有。”一位老教授说道。
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老师说:“这是新东西呀,晏老师你就给大家讲讲,开个眼界吧。”
另外一个四十多岁女老师说:“晏老师,*这十年,咱们没接触到一点新东西了,就让大家都长长见识,行吗?”
“这个,讲倒是可以,不过这儿是阅览室,会影响别人看书的。”长胜有些犹豫。讲吧,影响别的同志看书;不讲吧,这么多人的要求不好推辞。
这位老教授提议:“咱们下楼去,六零二教室现在没人上课,咱们请晏老师到那儿去,给咱们开个讲座,行不行?”
“好!”众人欢呼起来,簇拥着长胜下楼去了。
五点下班了,钱亚明去图书馆找了三、五本书回去看看,到现在他还保持这这个习惯,晚上一定抽两个小时读一些新书资料,掌握科技界的新动向。这时候图书馆老馆长秦文修拿一本新书 给他:“校长,你瞧瞧这本新书,作者就是新回来的晏老师,很有创造力。刚才很多老师求他给大家讲讲,估计,现在他正在六零二开讲座呢。”
“是嘛,这个晏长胜还真不错。”钱亚明把书接过来,浏览了一下,发现有许多新东西,“难怪邹教授如此推崇,还真有些新鲜东西。”
他对秦文修说:“老秦,这书我借去仔细看看,下楼去听听晏老师的讲座。”
他下到六楼,看见六零二里灯火通明,长胜站在讲台用粉笔在黑板上边讲边演算,四张黑板已经写得满满的,全是些偏微分方程式。他从边门进去,沿着墙边的过道台阶悄悄上到最后一排,静静地听长胜讲课,头一块黑板上最先是薛定谔方程,先引入常温下元素的电子运动形态,温度经过变化运动形式也发生变化,当温度降到100K°时,电子运动轨迹开始发生变化,当温度接近0K°时电子则可以出现自由运动,电子可以沿盘沿由下处向上处流动,甚至出现电子由下而上越过盘沿流到外面的现象。在这种超低温状态下出现的电子“自由
”流动,几乎没有什么阻力,包括重力、引力在内的所有力的完全不存在。这就是我们说的超导现象。
长胜说道:“当然这都是我通过方程式推导演算出来,在特定情况下得出的结果。实话实说,纯粹是纸上笔下的功夫,还没有经过实验来验证。现在不是正在进行一个大讨论吗?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个论断是否正确,当然必须经过实验来检验,来证明。我今天以书的形式推演出来,就是让大家同我一齐来验证这一结论是否正确。我的话完了。”
“讲得好!讲得好!”底下的老师拍手叫好。甚至有四、五个老师上去同长胜握手表示祝贺。
钱亚明在后面听得清楚,看得更清楚,心想:“这个晏长胜讲得如此坦率,不藏不掖,毫无保留地摊在众人面前,足见此人是个真君子。”
他没和任何人打招呼,悄悄沿墙边走掉了。
从第二天起长胜就给大一的两个班学生上普通物理。由于他底蕴深厚,博学强识,又有多年基层讲话的功底,表达准确,深入浅出、通俗易懂,非常合同学们的胃口。学生们非常欢迎,上他的课的人越来越多,整个阶梯教室挤得满满的,后来连过道上都站满了同学。
这一天系主任李世振在校长办公室同钱亚明谈工作,李主任说:“校长,长胜同志这个人,真了不起,年纪不大,三十几岁,一上课可真受学生欢迎,比名教授的名声还响。连外系的都来听他的课,阶梯教室连过道都站满了人。我看呀,秋天开学让晏老师上大五的量子力学吧,别的老师都说不好讲。”
钱亚明笑了,拍拍他肩膀:“老伙计,别打这个主意了。小晏老师不简单。到秋天啦,恐怕不能给你上课了。”
李世振十分诧异,问道:“怎么啦,校长,干吗不让晏老师上课了?”
钱亚明拿出一纸文件递给他看,这是上面的批复。“看见了吧,高教部和省里发文,咱们学校成了低温物理超导实验的博士点,晏老师被晋升为教授兼博士生导师。从秋天起咱们学校将组建低温物理超导实验室。晏老师为实验室主任,下面配二个研究员,四个实验员。准备从明年春天开始招收博士生,晏老师任博士生导师,就不能给你们上课了。”
李世振大张着嘴,老半天合不上。他搔搔自己头上白发叹道:“晏老师这么不简单。他的书我看过,知道为此得过奖,邹老给他写过序,想不到上级会这么看重他。”
“老伙计,你我都是搞物理的,有这么一个年轻人脱颖而出,不该高兴吗?想一想,咱们后继有人,不高兴?那才怪呢。”
“高兴,高兴,校长,既然晏老师这么有才能,能当实验室主任。校长,何不兼任我的系主任呢,我就可以退下来啦。”
“老伙计,休想,你想退?不行,其实我早想好了,我都七十多了,早该让位了。我退了你来干,让晏老师当副手,过三两年你就退,让晏老师来干。这样的安排不是更好吗?”
“好,好,这个办法好,就这么办!”李世振十分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