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一骑飞驰而至,归于大纛之下。
纛下元天穆声若洪钟:“讲!”
“启禀大王!前头仅见南军几座空营,其中一座营寨还为焚毁。”
“空营?”
“是!属下几个大着胆子摸了进去,营中杳无人息。”
元天穆一皱眉头:“怎会这样?难不成。。。杨元晷已然击败元颢贼军?”他自齐地而来,一路得到的消息,全都是诸如南军屡攻荥阳不下,杨昱稳如泰山云云,即至此刻,还不曾有过半分荥阳已失的念头。
“多半如此。”边上有人哈哈大笑:“要不然贼军营中岂会有营寨为人焚毁?若说此为贼军伏兵之计,哈哈,此青天白日,四野坦荡,贼军何处藏身?”
说话这人猿臂蜂腰,一脸桀骜,正是车骑将军尔朱兆。他本在晋阳城中,却是之前尔朱荣心忧青州战局,又因自个分身无术,便以尔朱吐万儿有万夫不当之勇,令其领一千精骑,赶赴元天穆军中效力。之后河南告急,尔朱兆便随元天穆匆匆南下,到了此处。
尔朱兆自觉分析在理,洋洋得意,却不知那焚毁之营寨,实不过陈庆之“破釜焚营”的杰作罢了。
元天穆心下疑惑,没空理会尔朱吐万儿,乃把脸一沉,对着那哨探喝道:“蠢材!既是营中无人,荥阳又近在咫尺,如何不索性跑去城下一探究竟?”
哨探唯唯诺诺,连称死罪。元天穆挥挥手,哨探如蒙大赦,急急退去。元天穆遥望荥阳城方向,自语道:“情势不明,当令大军缓行。。。”
尔朱兆一向跋扈惯了,见元天穆不搭理自己,便觉有气,故意扯高了嗓子叫道:“上党王先前口口声声说是兵贵神速,定要急进,一口气奔出来四十里,弄得大家伙累个半死。如今荥阳城就在眼前,怎么又变了卦?”
元天穆满心所想,都是南军受阻荥阳城下,是故他不惜马力一路急进,打的乃是出其不意、自后突袭的主意,此刻陡见情形不对,自该谨慎缓行,不料却遭尔朱兆挖苦,禁不住出声反驳:“兵无常势,岂可一概而论,当变则变也。小心些,总没大错。”
尔朱兆嘿嘿冷笑:“南贼算甚么东西?也就是在这河南地界能耍耍横,于我并、肆铁骑跟前,不过是土鸡瓦狗耳。他若已败,那也就罢了,若还在这荥阳地面上,没得说,我大军所至,片刻就踏平了他等。上党王若还存担忧,大不了分我一半兵马,我这就去荥阳城下走一遭!”
周遭军将多为并、肆契胡酋领,较之元天穆,私下里反倒与尔朱兆更为亲密些,又因南征北战无往不利,几时会把南军放在眼里?闻言皆笑:“吐万儿豪气!没得说,我大军所至,片刻就踏平了南贼!”
元天穆听到,气不打一处来,正待发飙,又一想:前两日还闻荥阳固若金汤,绝无可能这般巧,偏生我一来,这荥阳城恰恰就为失守。如此思来,贼军多半已然退去,那么即便急进,应无大碍。。。
元天穆一军主将,实在不甘在尔朱吐万儿这后辈跟前堕了脸面,乃一肃脸色,冷冷道:“不劳吐万儿辛苦。三军急进,皆随我来!”一马当先奔了出去。
不久即至荥阳城下,远远可见城上旌旗无数。皆是“魏”字黑水大旗,迎风招展,何来辨别南军北军?
再看时,城下空空旷旷,城门紧闭,一派严防死守的模样。照理若是杨昱在城上,既闻元天穆来,四野也不见贼军踪迹,早该开城相迎才是。
元天穆惊疑不定,不觉放缓了马速。尔朱兆虽说跋扈,到底也是百战宿将,见荥阳城这般异状,倒也不敢再放厥词。
不久已近城墙,忽听得一阵鼓响,城头上现出憧憧人影来。
有九重华盖虚张,有斧钺旗扇左右,元颢金甲金盔,居中昂立,扬声大笑:“元天穆!何来之迟也?”
元天穆大惊失色:“糟了!荥阳已失!”使力勒马,再不敢前,心中全是一个念头:怎会如此?怎会真个这般巧,荥阳城早不失晚不失,偏我一来,陷于敌手。。。一时心神不宁,胆气为之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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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头上陈庆之稍抬右手,两下里城墙上无数南军拈弓搭箭,齐齐指向城下。
响鼻声、马蹄声不绝于耳,北军不约而同扯马回退。元天穆退得十余丈,料已在城上射程之外,乃止马停步,却听耳畔马蹄哒哒,一骑急急驰过身侧,原来却是尔朱兆。
元天穆不由得冷笑出声:“吐万儿要去哪里?”少不得揶揄一句。
尔朱兆闻言,急忙勒马,回过头来时,早是面红耳赤,一时羞恼交加,禁不住指着荥阳城头叫骂不止:“南贼休得猖狂!惹火了你耶耶我,一鼓便登上城去,将尔等悉数剥皮拆骨!”
尔朱兆话虽如此,其实心虚不已---一者,陡见荥阳失陷,之前所定方略全数泡了汤,军心不免低落;二者,此来不过两万人马,人数上先吃了亏,虽为精锐骑军,利野战实不利攻城也;三者,己军急行四十里至此,早是人困马乏,若只是自后偷袭,那叫容易,若要攻打坚城,胜算不大。
也不用城头上反唇相讥,元天穆先自叱道:“这当口还争甚么口舌之利?吐万儿这般,徒然贻笑大方耳。为今之计,只好先行退兵回去,休整一番,汇合中军后军,再图荥阳。”
尔朱兆闻言,愈加羞恼,只因失了先机,不好再与元天穆争辩,只得还把火气撒向荥阳城头:“南贼!尔等胆小如鼠,只敢凭城而守,焉得猖狂?有本事出城一战,必教尔等输个心服口服!”
话音刚落,吱嘎吱嘎轮轴转动声起,荥阳城东门大开,一队队、一列列甲兵源源不断开出,人山人海,似无穷无尽。
好一阵过去,待南军站定阵形,就见左三军、右三军,皆披黑甲,深沉笃定;又中一军前出昂立,皆着一色白袍,鲜丽亮眼。七军齐出,浩浩如云,更皆阵列鲜明,气势惊人!
什么?南军竟然真个开城出来了?
这。。。这是要与我军野战不成?南军怎敢如此大胆?难道不知我并、肆铁骑的威名?
南军里打头那一簇穿白袍的,应该就是甚么白袍军了罢?听说他等仅以七千之众,一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先后击溃我大魏十余万大军,连取睢阳、考城、大梁,如今又得荥阳。。。此刻看来,确然阵列俨然,真正是一支强军呵。。。
南军这般有恃无恐,多半是有后手,此地不宜久留!
北军阵中悉悉嗦嗦,人人惊疑不定,各怀心事,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尔朱兆目瞪口呆:这。。。这这这。。。这真是我一嗓子喊出来的?
今日之事,处处都透着诡异,元天穆本就心神不宁,这时更觉着冥冥之中似有天意:此番前来,难道注定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