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敷岭西头,乜列河背倚一颗苍松,以刀支地,气喘吁吁。四下里刀光剑影,厮杀正酣。
今日一战,高车人不可谓不英勇,往来拼杀这般久,好多人刀刃都砍到卷口。以高车人平日之散漫,最擅不过偷袭、抢掠,今日实打实战成这样,乜列河自己看在眼里,也觉着骄傲。
可叛军就像粪坑里的顽石,又臭又硬,你切掉他一条胳膊,他立马咬掉你一大块肉。战至眼下,高车人损伤超过三成,实在惨烈,乜列河骄傲之余,心痛更甚。
暮色垂垂,昼光所剩无几。乜列河抬眼四望,影影憧憧,终是看不穿这无边垂幕。远远东头浮出隐约白光,似有月华升空,乜列河狠狠啐了一口,自语道:“月上中天之时,若还是分不出胜负,我高车一族,却该何去何从?”
折敷岭北坡之下,阿那瓌铁青着脸,一语不发。光影黯淡,不独六尾大纛朦朦胧胧,他身上金盔金甲不觉间也褪去了光芒。
眼前伤兵满营,战马悲嘶,阿那瓌不自禁想着:破六韩孔雀着实难缠,明明兵力占了劣势,却硬是与我打成平手,时而冲阵而出,竟似还要压过我一头。。。
豁然抬头一望,天空里乌沉沉的,天色已晚。阿那瓌心潮起伏:罢了!再冲最后一次,若还不成,今日只好收兵。哎,今日一战不能竞功,若破六韩孔雀缓过气来,竟往退水集请破六韩拔陵来援,那可就大事去矣。
月华起时,号角如汐,折敷岭北坡再掀滔天巨浪,攻守双方轰然撞在一起。不知为何,仿佛人人都有感应,此刻便是今日最后一搏之时,无论蠕蠕还是叛军,人人咬牙切齿,半步不让。
叛军阵前,破六韩孔雀领一拨亲卫奔驰往复,遇有险情,即行弹压,嗓子早喊到沙哑:“再守一阵,敌必退去。真王大军不远,此役我军必获全胜!”
折敷岭西头同样如此,战局犬牙交错,你戳我一矛,我砍你一刀。乜列河身披数创,叫亲卫护在一边歇息,此刻愣愣看着四处乱局,忧心忡忡。
月光如洒,若得从半空俯瞰,折敷岭上万千人穷斗恶战,殊为壮观;若再高些,悠悠鸟瞰,则人如蝼蚁,你死我活,不过是可悲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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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贼立功,就在此时!”当是时,于谨炸雷般的吼声陡起,响彻暗夜。五千魏军齐刷刷扬起环首钢刀,猛虎出了笼。裴果在旁,青衣映月,黄骢马神骏依旧。
出其不意,这才叫作奇兵,自然奏得奇效。
五千魏军自贼军身后杀入,刀刀见血,记记致命。叛军全无防备,当场大乱。时又天黑,夜色里叛军不知背后来了多少敌军,士气一落千丈,阵势处处垮塌,无数人脱阵逃散。破六韩孔雀再是四处弹压,哪里压得住?
坡上蠕蠕军自不会放过此等良机,士气暴涨,舍身压上。岭下阿那瓌听到消息,激动万分,亲自吹响号角,率后军登岭助攻。前后夹击,潮涌浪奔,贼军再也禁受不住,终于全线崩溃。
叛贼中军既溃,折敷岭西头一部何能独支大局?不久随之败散。
破六韩孔雀仗着武勇,自折敷岭中段趁乱逃出,一路跑到折敷岭西头,终于无路可走,陷入重重深围。他往来搏击,杀敌过百,终是气力不支,坠马倒地。宇文泰运气忒好,恰在近前,当即抢上一刀,枭得破六韩孔雀首级。联军将士贺喜宇文泰之余,羡慕不已。
无双霸将破六韩孔雀,就此身死命殒。
贼军虽已溃败,蠕蠕也好,魏军也罢,并高车人在内,不依不饶,漫山遍野追杀叛军败兵。这一战直打倒晨曦再临,折敷岭上尸横遍野,才告罢休。计点战果,贼军死伤逾五万,余者皆跪地求降。
折敷岭决战,以魏、蠕蠕、高车联军胜出而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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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六韩孔雀败亡折敷岭上,十万大军成空。阿那瓌即与乜列河合兵一处,出小山咀,自东向西,临压退水集。
五原城里元渊大喜过望,点齐兵马空城而出,与李叔仁合力破开东南叛军防线,自西向东,进逼退水集。
北为茫茫红柳洼,东西各有强军将近,退水集顿作死地。破六韩拔陵无奈,收拢各路败军残兵,并麾下五万大军,急急南下。他还指望着南渡黄河,经薄古律镇(今宁夏银川灵武市)而至高平镇(今宁夏固原),与关中叛军会和。
元渊岂容拔陵窜入关中?当即挥动各路大军猛追。黄河北岸一战,贼军遭团团围困,大河之上舟船浮桥尽为焚毁,破六韩拔陵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长叹一声,自刎而死,余部皆为元渊截降。至此,六镇叛乱之破六韩拔陵主力告败。
此为后话,按下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