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第248章 宴请

且说那日裴雍自拿了主意,次日便开始出门交游。

他身份本来特殊,文武官员只要是站了队的,大部分会都敬而远之,但总有那等投机之徒,想要搏一搏以求将来好处,除此之外,京兆府在京中多少也有些故旧。

原本众人碍于裴雍日夜都在军营,不便打交道,而今既然得知他搬去了官驿,又愿意应邀外出,自然蜂拥而至。

一时之间,驿官们一日收的拜帖、请帖都要以竹篓计数。

裴雍挟功回京,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他门出得多了,外人看在眼中,却觉得难以琢磨。

因他所见之人,所赴之约,好似并无定数。除却故旧,还有落第士子,京中郁郁不得志者,哪怕未曾递上帖子,他也常常自递拜帖上门相邀。

又有那等能工巧匠、奇人异士,或武艺高强,或术算出挑,他也常常托人介绍相识,并不为年龄所限,男女老少,百无禁忌。

倒是那些个本身有些根基的文武官员,或是闻讯欲要主动结交的权宦子弟,他反而不怎的理会。

张异那门客听了这许多消息,少不得回来禀告,最后道:“那裴雍才得了天子赐宅,偏要搬去官驿住宿,此外,还放出话来要大兴土木,另做修造,如此做法,依小的所见,便如同官人所说,是为大张旗鼓,反而欲盖弥彰。”

“他这是晓得自家行事太过张扬,只好拿来掩人耳目罢了。”张异自觉已是把那裴雍看穿,说话时候,颇有一种指点江山感觉,“真要长住京城,也不会去重修天子赐宅,又无契书,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他在京兆府经营许多年,旁人囊中羞涩,不能买宅置产也就算了,这一点子金银外物,难道还能为难得了他了?”

那门客闻言愕然,不禁问道:“天子赐宅竟也没有地契的么?怎会如此!?那又不是廨舍?”

张异冷笑一声,道:“前朝是有契书的,太宗皇帝时候给陈相公赐宅,陈相公说无有功劳,只有年迈同苦劳,又说怕荫庇太多,子孙反而不肖,便退了契书。”

“陈剀这样功臣都做了推拒,此后再有天子赐宅,也无人再敢要地契,便成了约定俗成。”

“小的孤陋寡闻,竟不知晓……”那门客惭愧道。

张异摆了摆手,道:“也不怪你,这百来年间能得天子赐宅的,一朝不过寥寥数人,谁会拿出去说?自然不为外人所知。”

那门客低头思索片刻,道:“怨不得都花了这许多天功夫,那宅子也无甚进度,其人府上倒是有人出头,只四处寻人做宅子图纸,找的也不是什么出名人物,听他们出来说,那裴雍全无什么要求,只要他们自做发挥,也不限定日子,说是什么时候画成图纸,送到官驿去,日后再来择定。”

他说到此处,不知想到什么,安静许久,才道:“他如此做法,果然坐实要回京兆府,此时跳得再高,全是为了混淆视听罢了。”

又恍然大悟道:“那裴雍四处寻些三教九流人物,前日小的一位同窗也得了他拜帖,他上门之后,问我那同窗讨要往日文章,又问及许多实务,最后还给了一注不菲润笔,请为西山写赋。”

“他这些个行事,难道是为考察,想要寻门客带回京兆府?”

张异没有说话。

裴雍要回京兆府,本是共识,他想回自己地盘,枢密院中泰半也都不愿此人留在朝中掣肘。

都是要走的人了,临行前再如何折腾也不打紧,忍忍就算。

眼下令他烦心的却是另一样事情。

天子性格执拗,如同牛一般,撞了墙都不肯回头,而今认定了公主,便事事听公主的。

官员差遣要听,兵将调派要听,兵国大事要听,公主一病,他便如同天塌了似的,就算公主爬不起来了,他也不肯放权,还要一干文武全数等着“阿姐来定”。

广南、蜀西、黔东几处地方多有乱象,自家先前举荐的几位兵将不是随口说的,多有计较在其中,谁知被公主否了,又拿许多理由打乱,如果不能按自己所想来办,日后这几块地方,未必还能轻易掌握。

且不论那赵明枝所做所说是对是错,如此发展,天子这般依赖,实在不好。

只是那公主安坐帘后,全无半点韬光养晦意思,样样都要说话,也不晓得什么叫“与士大夫治天下”。

若非那宗骨死得不对,眼看就能将其送嫁出去,可而今又哪里再变出一个宗骨将其远嫁。

张异一时想得出神,却不曾发现对面那人说完一番话,竟是没有继续,而是同样沉默下来。

那门客想到自己与同窗昨日一道吃茶时候,对方说的许多话,心中简直如同猫抓一样发痒。

他在张异门下已经多年了,自然不能昧着良心说没有得什么好处,可要仔细理论,那好处实在不多。

张异做到枢密副使位置,门下客卿来来去去都只是几张熟面孔,其中多有宰相念旧,喜欢用熟手的缘故,这对主家自然能够理解,可他若不肯为之筹谋,不肯放人,下头的便只能一辈子窝在这一府之中。

谁人又愿意日日在人门下做书记,做客卿?哪怕这个人是宰辅。

世上读书人,可是尽数只想入天子瓮中。

且看其余几位相公,哪个不是最多过个七八载,便要把手头用熟的放出去,为其谋个出身,既是给旁的门客念想,也是成就将来自家枝脉,如同张异这般的,着实罕见。

只是这门客跟了张异年久,晓得主家心胸极窄,若无对方主动提起,所谓出身是想都不用想的,一旦撕破了脸,自家前程断送不说,便是子孙也全无好处。

不能给出身,将来绑死在你家当苦力用便罢了,总得多给点金银罢!

这门客想到自己所见同窗屋中那一枚小儿拳头大的银锭,只觉得呼吸都无力起来,甚至不禁暗生盘算,如若自己不在张府,以他向来为人同文笔,比之同窗,胜过不止一筹,会否得那节度使裴雍上门相邀。

还未入门,便有这样待遇,等入了门又会如何?

他在张异门下,所见所识自然和旁人不同,晓得按而今发展,恐怕京兆府不会再反,一旦其人回了西北,少说还有一二十年好日子过,至于天子长成之后事情,自然日后再说。

京兆府虽远,可从来树挪死,人挪活,自家一门既然能跟着张异四处动迁,难道就不能跟着旁人了?

他得了主家分派,多分心思去调查京兆府事,对那裴府门客手下待遇,自然也多有了解,月例远超寻常人家不说,逢年过节,遇得节气同特别日子,另又有奖赏,此外又有许多好东西发放,当真是个难得的好去处。

比对起来,自己这样宰辅门下的,反而显得过分可怜了。

***

且不说张异在此处挖空心思,欲要把公主远远发嫁,他那门客满怀心事,还想另择良木,城西营地之中,乍然得了天子诏见的卫承彦,却是同样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为什么突然要进宫赴宴。

他领了旨意,忍不住去问那传令的小黄门道:“不晓得除我之外,还有哪些官人一并赴宴?”

又问道:“裴节度可有得天子召见?”

那小黄门口风甚严,低眉顺眼地道:“下官只奉命来请将军赴宴,至于其余事情,着实不知。”

又客客气气催他快些准备出发,道:“跑马也要个把时辰,只怕将军到得迟了,皇上惦记。”

卫承彦自然不可能去为难一个黄门,只听得对方如此说话,心下忍不住苦笑。

他倒不是不愿面圣,只听得是宴请,一想到前次吃的那一桌子蒸菜,便十分难受。

卫承彦自觉已经半点不挑,可看几盘子乱七八糟看不出样子的肥瘦肉调了味道反复蒸不晓得几多遍,吃进嘴里肉味全无,只有膻味,又不能吐,一则浪费,二则天子面前,如何能这般失仪,可要是吃得进去,当真想呕。

他努力不露出勉强表情来,本想再问,一看那小黄门惴惴模样,把那话又咽了回去,暗想:明日开始便有三天休沐,凭他今晚东西再难吃,我一会寻个机会摸点子肉干出来垫吧垫吧肠子再出发,总能对付过去,出宫之后,再另寻吃的便算了,难道还能同个皇帝计较?

如是想着,卫承彦果然趁机抓了一把子牛腱子干条收到袖子里,被那黄门小心催着出门,上了门口马匹,一路快跑,不过未时末就到了宣德门外,还未下马,便见得对面一行数人方才下马,当头那个甚是熟悉。

他不禁张嘴,话到嘴边,又换了个叫法,道:“节度!”

前方果然就是裴雍。

兄弟二人当着外人面,也不多做什么交流,先后下马之后,一道进了宫门。

眼看被黄门带着越走越偏,既不是从前设宴的紫宸大殿,也不是垂拱殿,也不晓得究竟要去哪里,卫承彦少不得多做思量,前后左右看了好几回,不见其余官员,便挨向右边凑到一旁裴雍身旁,低声问道:“二哥,只请你我二人赴宴,其中不会有诈吧?”

他看裴雍看向自己,索性挑明道:“从前不是有鸿门宴么?眼下只我们两个,如若……啊!”

这一声“啊”一字两响,一响是被裴雍单手抓了胳膊往外拖,其力甚大,卫承彦只觉手痛,二响却是他足下一重,又做一凉,却是自己未曾看路,一脚踩进路边一个水坑里头,左边半只靴子都浸进了水里。

他低头一看,原来一条道上地面都湿漉漉的,因这几日雨水甚多,不曾全干,便又遇雨的,难免有几处坑坑洼洼,其实只要多扫一眼,便不至于走偏,奈何卫承彦心不在焉,便着了道。

幸而裴雍眼疾手快,将他一把拽了出来,而卫承彦反应也极快,未曾踩实就察觉过来,急忙抽腿,饶是如此,那水也早灌了进去。

他心中暗骂一句晦气,实在带着一脚水走路并不舒服,一会又是赴天子宴,连换靴子的机会都无,只能挨过这一晚,估计到时候脚都要泡皱了。

前后黄门听得声音,少不得过来问候,却也一时并无他法。

卫承彦一肚子嘀咕到得前方宫殿门口,本还有话想要问裴雍,也再无机会。

二人几乎没有多做等待,才站了片刻,里头便做通传,于是一道进得门去。

此刻时辰尚早,桌案却已摆放妥当,而主位上坐着一人,素袍宽袖,十分家常服色,手中正执一册书,不知看些什么,却不是天子,而是个女子。

她头上只简单盘髻,缀了一根简单碧玉簪,一听通报声音,便把手头书册放下,原地站起身来,笑着叫道:“卫三哥。”

卫承彦那手已是做了架势,习惯性正要行礼,腰才躬到一半,嘴巴还未来得及问礼,便听得对面人出声。

那声音实在熟悉,叫他不由自主抬头去看,只见对面人笑盈盈的,分明也只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可不知为何,他一眼看过去,全无准备之下,为那相貌气质所惊,整个人几乎呆住。

她眼睛特别好看,瞳孔又黑又圆,和眼白相衬,黑白分明,拿白水银黑水银来形容都过分俗气,其余地方,卫承彦不好去细看,总觉得自家盯着看是为冒犯,可那一张脸上无论鼻子嘴巴都过分完美,五官合在一处,实在太好看,若一定要挑毛病,便是其人有两三分病弱之态,但那病弱又别有一番风流气度,果然佳人绝代,令他一时不知怎么说,只会张着嘴巴发怔。

卫承彦愣了片刻,到底三魂回了七魄,然而脑子仍旧不怎么会转。

他分明其实早有一点预感,却又不敢往深了想,也是其中矛盾重重做了误导,此刻站在原地,自家也觉得自家傻,欲要说话,又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只会转头去看一旁裴雍,语无伦次道:“二哥,这……二哥?”

又转回头去,看对面女子,低声试探道:“小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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