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入河,理论上是沉底,但这块石头却是立刻化成轻烟消失,这是血界河的规则,任何外来之物进入河中,都化成轻烟消失。
“石头存在否?”
老头问
。
叶天微微一愣。
“有人在意其存在否?”
叶天依然不答。
“石头自己怎么想的?”
叶天依然没有回答。
“谢谢,再见!”老头起身,收招牌,转身就走,绝不拖泥带水。
叶天目光抬起,遥望血界河,似乎是呆了。
身后传来一个轻轻的声音:“你一掷万金,只为三句疯语,让人怎么相信你是混不下去了?”
“我?谁是我?”叶天回头,盯着这个美女。
美女愣住。
“谢谢,再见!”叶天大步而去,踏上第一个通道,他去了,那个美女也怔怔地看着……
疯了!都疯了!
踏过第一通道,似乎是掀开迷蒙天地的一层幕布,叶天在穿过之时仿佛经历了春夏秋冬,仿佛踏过了漫长的历史……
何为存在?
那个老头用一块石头告诉了他什么叫“存在”。
石头开始肯定存在,但丢进血界河化为轻烟还存在吗?
单从表象来看,它不存在了,但化成轻烟难道就不是另一种存在?这轻烟也被吹散看不到了,你只是肉眼看不到,并不代表它就不存在,他只是换了一种形式。
比如一代大帝,一代天骄,在的时候显然是存在,但死了之后还存在吗?
存在
!现实中就算不存在,在历史中谁能否认他的存在?
每个人最终都会死,每个人都会面临“不存在”的结局,既然每个人都知道死后占地不过五尺,财宝尽是云烟,但为何所有人都在努力地追求这些最终都握不住的东西?
只因一点,他们在追求另一种意义的存在——等到他们死后,他们的名字会在历史长河中闪光。
这种闪光也是一种存在。
这些东西所有人细细想一想都能想通,就看这个人自己怎么想。
所以,那个老头说了最后一句话:石头自己是怎么想的?
叶天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大道经天》中有一句话:心之所欲,道之所向,言道心可也,言心道,亦可,视为心主道。
意思说的是: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也就代表着你的方向在哪里,这可以称之为修行人的“道心”,也可以是“心道”,这也是道家的一种道法,叫“心主道”。
心中所想,每个人都会不同。
甚至每个阶段都会不同。
叶天踏足江湖道,最初的设想只不过是让叶家族人自由行走在阳光下,现在这个初级目标早已实现,他新的目标在哪里?
踏入神灵境,只是他的一份牵挂,进来了,朋友们他都送进了天下人梦寐以求的秦皇殿,他下一步的方向在哪里?他整个人生的目标在哪里?
其实细细想一想,人活在世上怪没意思的,所追求的东西最终都是会放弃的东西,追求长命?对不起,最终总会死,追求功法?对不起,寿命跟功法高低关系不大,再高功力的人最终也必然要死。
追求奇珍异宝,也就三分钟的心跳加速,就算将所有的宝藏都堆在你身边,你死的时候一样都带不走。
唯有名声。
落日帝国,他留下了一叶飞天万目空的美名,现在他已经不在落日
。
金阳帝国,他怒杀雷神,那一瞬间的风华照耀千古,但那也成了过去的存在。
在凤凰,他怒抗腾龙圣君,一己之力改变战局,但现在进入神灵境,一切都从头开始。
在神灵境,他能走到哪一步,谁也不知,但他知道,不管走到哪一步,最终还是清零……
你能说这些过去的东西都没有意义吗?
不!如果不去做这些,他的家族此刻或许已经不存在,他的朋友们或许此刻还在雷神淫威之下颤抖,凤凰帝国亿万子民或许还在铁蹄之下呻吟。
到底有意义还是没意义?
唯有心知!
他的心头一会儿激昂,一会儿悲观,一会儿似乎看穿了一切,一会儿又似乎陷入更深的迷惘,路已经走得很远了,他没有意识到的是,在他心思变迁的时候,灵台之灯隐隐闪亮,似乎就要点亮,但总是欠缺那么一点点火候……
突然,叶天的灵台一动,捕捉到了一缕神识。
他的目光一落,不知何时,他已经踏上了一条宽阔的道路,四周都是人流,有普通人,有修行人,而那缕神识来源于何处?
叶天目光陡然锁定对面,对面是一座山崖,山崖之上一个老头霍然抬头,神识如箭一般射向叶天所在的方位。
叶天一眼就认出了这老头是何人,他是寒天宗那个十一重天长老,一个多月前,在血界河侧,就是这个长老十万里追踪,就是他一掌击下,将自己这行人硬生生击过血河界,一个多月过去了,他居然还在搜寻他们的踪迹,刚才自己神识经刺激立刻起反应,这老头看来是发觉了。
就在老头的神识快速由粗到精,锁定范围由大到小,无比精确地快速向叶天身上聚集的时候,叶天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隆隆的雷声,叶天猛地回头,就看到了一辆火龙车,青铜车,前面拉车的是四匹火马。
火龙车越空而过。
叶天身子一震,快速以冰化形原地形成一个叶天,而他自己,抓住正在他头顶掠过的火龙车,一抓住,以归真秘术隐藏气机,无声无息中进入火龙车的车厢之内
。
没有任何人发觉他的移形换位。
甚至那个十一重天长老都没发觉,他的神识已经牢牢锁定叶天留下的那个假叶天。突然,他猛地一震,无声无息中,他出现在假叶天身后。
与此同时,假叶天的前方也出现了另一名长老。
对面的那个长老脸色猛地改变:“假的!”
假的?假叶天身后的那个长老手一抬,面前的假人灰飞烟灭,冰雾弥漫,一缕属于叶天的气机弥漫开来。
两个十一重天长老大吃一惊。
“刚才那个小子的确到过此地。”
“是,他是临时用了一个身外化身。”
“好快的反应,好精准的神识判断,好恐怖的移形换影!”这长老目光闪动:“他到底逃往何处?”
“搜索!”
说搜索,他们又如何搜索得到?叶天早已不在原地,他隐藏气机进入一辆恰好路过的火龙车,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车开往何处。
一秒钟之前,他根本没有想到会有一辆车恰好经过。
一秒钟之前,他也根本没想到会遇上寒天宗十一重天长老。
他更有一样事情做梦都没想到,就在他翻身进入火龙车车厢的瞬间,车厢里突然出现了一把锋利至极的匕首,一匕首刺向他的眉心。这速度,这力度,简直堪比大圣五重天全力之一击。
叶天手一抬,后发先至,透过虚无的空间,直接抓住一个人的脖子,这杀手的脖子进入他的手掌,自然是直接捏碎,但他没有下杀手,只因为一点,这脖子柔嫩滑腻,是一个女人!
女人?
刚刚有这个认知,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叫突然响起
。
叶天手一挥,一个风盾陡然形成,这声尖叫就在这圈子中回荡,叶天面前出现了一张乌七八糟的脸蛋,他是一个男人装束的女孩,穿的衣服破破烂烂,脸上乌七八糟。
她自己跳出来,出其不意地给了叶天一匕首,功力深厚,速度绝伦,叶天没叫,她自己倒叫得惊天动地。
“不想死就别叫!”叶天沉声道。
那个女孩叫声戛然而止,盯着叶天,叶天也盯着她。
“我不叫是不是就可以不死?”那个女孩开口了,声音很清脆,语速很快。
“是!”
那个女子眼睛亮了:“你不是寒天宗的人!”
“当然不是!”叶天心头一动:“你也在躲避寒天宗的人?”
“你说‘也’!”那个女子很兴奋:“战友啊!快放手,你怎么能将战友的脖子掐着?”
“战友?”叶天愣住。
“是啊,咱们都是跟寒天宗有过节的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叶天的手缩回了,那个女子一跳而起:“说说,你跟他们怎么结仇的?”
“你呢?”
“我……我就拿他们一件小玩意儿,根本不值钱的。”小女子道:“兄弟,还是说说你,你一看就是特别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人物,你要干的事肯定是大事,兄弟我洗耳恭听!”
她自称兄弟?叶天也不点破:“愧对兄台了!兄弟我更是惭愧,什么都没干,就无端被这群人追着打……这车是开往哪里的?”
话题转向。
“我怎么知道?我跟兄弟你一样是半路上车的。”那个小女孩大大咧咧地道:“反正也不在乎,管它
!”
叶天的目光射向窗外,窗外流光隐隐,下方是一面长湖,四匹火马正在飞越长湖。
长湖?
叶天突然就看到了湖心的一座小岛,岛上一面绝壁,绝壁之上题着一行字:万里春水碧如天。
春水湖!
这就是春水湖!
那个老头指点的春雨崖就在湖那一边,过湖之后东行三千里。
过程有周折,但路程居然没错。
很好。
万里长湖很快走到尽头,火龙车径直驰向西北,叶天身形一动,从车上跳了下来,他刚刚跳下,那个女子也跳车了,两人中途上车中途下车,那辆火龙车前的驾车主人居然一无所觉,照样隆隆地驰过天际。
叶天的目光射向那辆车,突然打了个突,那车的前方没有人,只有一骨白骨骷髅,白骨骷髅一只白骨手抬起,抓住缰绳一抖,这车的速度陡然加快,融入虚空。
火龙拉车,白骨驾车,他们居然跳上了一辆白骨骨架拉的车,跑过了几万里。
“我知道了,这是幽宗送药的车!”身边传来那个女子的声音。
“幽宗送药?”叶天道:“幽宗是个什么宗?用一架白骨送药,不怕人抢吗?”
那个女子怔怔地看了他好久,突然一巴掌拍在他肩头:“哥们,你千万别告诉我,你是第一天闯荡江湖。”
“猜中了,我真的是第一天闯荡江湖!”叶天盯着她:“你千万别告诉我,你是一个老江湖。”
“这你真说中了,小爷我别看年纪不大,其实已经八十有六了,闯荡江湖八十载,大风大浪见得还算是比较多的,先给你说说什么叫幽宗白骨车好吧,让你长长见识……”
她真说了。
幽宗,乃是一个神秘的宗门,总部就在前面十万里之外的幽门关,那个地方阴森恐怖,专门生产各种不该在人世出现、只堪地狱应用的绝世药物,这些药物一般人拿着没用,但九歧不是一般宗,他们什么药都能拿得下,于是,幽宗就与另一个宗门达成协议,幽宗定期给那个宗门送药
。
至于他们怕不怕人抢的问题,这小女孩的答案是:不怕!因为他们去的时候往往是十八长老随行,回来时空车才没有人押运。
“十八长老?他们人呢?”叶天好惊讶:“莫非他们送药到那个宗门,那个宗门还将这十八长老留下不成?”
“小伙子你真是什么都不懂啊!”小女孩再拍他的肩头:“那十八长老当然是留在九歧天池,如果不是要恢复肉身,幽宗为何要十万里送药?他们送一批药,九歧宗助其恢复十八人,这就是他们的协议。”
“九歧?”叶天再度大惊。
“你不会连九歧都不知道吧?”小女孩更惊。
“这个是真知道,天下药都,号称九歧!”
“正是!”小女孩道:“幽宗地处绝域,受死气侵袭,肉身往往残留难过千年,与九歧联合,才是其生存之道……可怜的小伙子,什么都不懂就踏上江湖道,你家大人怎么当的?哎!”
“多谢老前辈!”叶天道:“能请教老前辈一个问题吗?”
“嗯,你说!”小女孩胸口挺得高高的,眉花眼笑。
“四合山在哪里?”
“在这里东行三千里!”
果然知道!
“东行三千里!”叶天道:“这句话我真的听过,但站在这广袤无边的湖畔,我突然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也许需要一个更加准确的表述。”
东行三千里,东边大致方位是没什么问题的,但三千里路程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既然遇到一个江湖百事通,他又何必走冤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