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宁静的夜晚,一向如深林静潭一般激不起一丝涟漪的白云城,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震山钟猝不及防地敲响了。
白云城的弟子们几乎已经忘记了震山钟被敲响代表着什么,当他们惊觉这是警报声之后,才连滚带爬地起了床。
大批的白云城弟子来到演武广场,彼此间的神色和目光,除了惊疑之外,就只剩下了茫然。
整个门派一时之间变得躁动不安。
白云城的别院中,方幕第一时间起了床,出了房门,见到自己的几个同伴都已经穿戴整齐地站在院子里等他。
“这是白云城的震山钟声。”方幕神情凝重地说,“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悟法和尚点头道:“阿弥陀佛,只有在门派面临毁灭的危机,或者发生了危及神州秩序的事情,震山警钟才会被敲响。据史书上记载,近千年来白云城的震山钟被敲响的情况也仅有几次而已。”
方幕环顾四周,脸色沉了下来,问道:“我师弟呢,怎么不见他人?”
几人当中年纪最小、辈分最低的青治用慵懒的声音答道:“农师兄昨晚跟白云城的几个师兄弟喝了很多酒,现在还睡得跟个死猪一样,怎么叫都叫不醒。”
方幕气得直跺脚,在院子的水井里打了一盆水,然后气势汹汹地冲向了农学炎的房间。
片刻之后,房间里传来了一阵惨烈的惊呼声。
方幕等人做梦也想不到,他们第一次造访白云城竟然会遇上此等难以置信的惊人的情况。农学炎跟在众人的最后边,一边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抱怨,在这样紧张的时刻没有人会有心情去搭理他。
天歌山脉上的冰雪融化汇聚而成的河流横穿白云城的中心,淌过神剑塔的高墙边,倾泻而下。神剑塔位于白云城的边缘地带,建在巨大山岩的末端,它身后便是万丈悬崖。
它的正面,则是开阔的演武广场。
演武广场的占地面积非常之大,它和神剑塔一起足足占据了整个白云城的四分之一,在门派的东北一角。
此刻的演武广场和神剑塔已是灯火通明,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广场上围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白云城弟子,震山钟敲响,无疑惊动了门派中的所有人,绝大多数的白云城弟子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大事件,比起恐慌,他们心中更多的是惊奇和兴奋。
这或许会成了一起流传千古的历史事件,无人不想亲眼见证这起事件的始末。
跨过一座石拱桥,方幕等人眼前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白云城众弟子已经先一步赶到这里,抢占了最有利的看热闹的位置。
白云城的高阶弟子在广场周围维持秩序,眼下不管是什么人,没有得到门派长老的许可,都不得靠近那座已经成为焦点的塔楼。
方幕走在前边,围观的白云城弟子见了他身上的衣着装扮,同时也被他无形的气势所慑,都自觉地让开一条道来。
“不得入内。”白云城的一位高阶弟子伸出一只手,横在方幕身前,“请往后退,遵守秩序。”
方幕掏出不久前师尊交给他的手谕,一脸严肃地呈现在这位白云城高阶弟子的眼前。
“在下方幕,是前来探剑的东昊派弟子。眼下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我们或许能帮上忙,”
白云城高阶弟子认真查看了一下方幕的手谕,确认无误之后,肃然起敬。
“掌门真人已经吩咐过,如果是你们几位师兄来了,可以直接到塔里见他。”说着那白云城高阶弟子给方幕等人让开了去路,同时向他们郑重地行了一礼。
方幕朝白云城高阶弟子点了点头,然后和青轩、青治、悟法和尚、风原、农学炎五人一起往前走去,走向那座聚集了无数目光的高塔。
即便方幕从未见过白云城的掌门真人,但他依然能够一眼就认出他来。
这位身材高大、身姿挺拔、白发长须的老人,像所有的绝世高人一样,有着难以言喻的不怒自威的气势,以及独特的令人倍感亲切的气场。
不需要任何的语言、动作和神态,只是站在他面前,就能感觉到他的强大以及自己的渺小。
李天权,他已经老得没人知道他的具体年龄了,岁月仅能在他的容貌上刻画出沧桑的痕迹,却没法夺去他的生命。他身上的白袍无风自动,白袍的镶边上绣满了深奥的古语咒文,一闪一闪,光芒四射。
他是一位真正的强者,他的气息,他的一举一动,无声无形中都会震慑人的心魄。
他又是一个慈祥的老人,面带笑容,看起来并不像他的身份所昭示的那样令人难以接近。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明亮而睿智,却又带着孩子般的天真无邪。
“果然是一方高人,修为真乃深不可测,这世上真的有人能与之匹敌么……”
站在最后边的农学炎盯着李天权,在心底暗自地嘀咕起来。
四周都是来来回回忙碌的身影,脚步声此起彼伏,每一个人都处在紧张的气氛当中,神经像绷紧的弦。
方幕注视着眼前这位名声响彻神州的白云城掌门真人,慈祥的老人也审视着这个年轻的东昊派真传弟子,一老一少,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深夜之中惊扰了几位师侄,万分抱歉,还请多多见谅。”
李天权率先开口,他的声音并不像他的容貌那样苍老,而是很轻柔,带着能让人内心变得平静的魔力。
方幕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向李天权表明了身份,然后也不多说废话,直插主题问道:“恕师侄斗胆,敢问李师伯,白云城的震山警钟突然敲响,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李天权微微点了一下头,转过身去。
方幕这时才留意到在李天权的身后两侧,站着七八个披着流光溢彩的长袍的长老执事,都是白云城的高层人物,在白云城乃至整个神州大地上都称得上是难得一见的强大存在。
最能引起方幕注意的是其中的四个,他们的修为境界皆已达到了返璞境,身体中蕴藏的灵力之强大让方幕感到心惊胆战。
李师伯也不过是返璞境巅峰吧?方幕暗暗地想。
可惜这四位长老的脸都藏在了宽大的斗篷下边,方幕想要一睹真容的想法只能落空。
这么多的长老和执事齐聚一堂,事态的严重性可想而知,白云城的震山钟被敲响就不足为奇了。
“我们正在讨论这件事情,你们几个来得正好,这件事的缘由你们需得知晓,然后把消息带回各自的门派。”李天权轻声说道,说着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就在不到一个时辰以前,神剑塔里的火焚剑被人盗走了。”
方幕大惊失色,身后的几个真传弟子也是面面相觑,都是一副意料之中却又惊异万分的古怪神情。
酒意未消的农学炎听到李天权的话,顿时就清醒了过来,仿佛是听到了世上最难以置信的事情,失声叫道:“什么!火焚剑被人偷了!?”
火焚剑乃五大神剑之一,是什么样的强大存在已经不用多说,如果这柄剑落到了用心险恶的人手中,神州大地将会面临一场巨大的浩劫。
方幕的脸色此刻已是苍白得可怕,他下意识和青轩对望了一眼,然后又和悟法和尚对视了一眼,三人一时间都是如鲠在喉,却又说不出话来。
农学炎愤怒已极,心中的话不吐不快:“什么人胆敢潜入神剑塔行窃,真是胆大包天!”
他们这一次拜访白云城是为了探剑,眼下不能探剑是小,神剑下落不明是大。
“是我大意了。”李天权闷声说,“长久的平静蒙蔽了我的双眼。”
“白云城内戒备森严,封存火焚剑的神剑塔更是密不透风,外人不可能如此轻易地潜入。窃贼只可能出自于本门内部之人。”说话的是四位实力强大的长老当中的一位,声音冰冷,震慑人心。
令人惊讶的是这位长老竟然是个女子。
方幕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这位女长老,如果不是因为她开口说话,根本瞧不出她与其他三位有何区别。她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很苍老了,即便她的年纪不足以与李天权相提并论,也极可能比方幕六人的年龄加起来还要大。
“这是个老太婆。”
方幕猜想此刻农学炎一定会在心里这么嘀咕。
“是不是门派中之人动了手脚,很快就能查清楚。”另一个长老说。这个长老是个老掉牙的家伙,秃了头,并非四位实力最强的长老之一。
方幕六人在这里辈分最低,又最迟知道情况,对情况的了解也最不清楚,而且还是外人,因此不便发表什么看法,只是待在一旁认真地听着这些前辈们议论分析。
六个年轻人觉得这些长老们说得都很有道理,分析得也都很到位,可是眼下仍是没有抓到所谓的窃贼,这又是为什么呢?
火焚剑失窃,白云城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并且严密封锁了所有的出路,又有李天权如此的高人以及这么多实力强横的长老坐镇,饶是神州大地上最厉害的修士也不可能轻易逃脱,非是危言耸听。
莫非那盗剑之人有通天的本事不成?
农学炎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低声对方幕说:“师兄,果不其然,果不其然啊。”
他的这句话虽是对着方幕说,其实也是说给其他几个真传弟子听,大家心里都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真是怕什么偏偏来什么,事情终究还是向着最糟糕最可怕的方向发展了。
方幕现在的心情无比的沉重,一向足智多谋的他,此刻也没了主意。他蓦地想起了离开东昊山的时候,师尊跟他说的那句话:
“倘若事情果真如此,那么神州的平静只怕就剩下百余年了。”
先是东昊山的金鸣剑,然后是南峙山木辰剑,接着是西琦山的水语剑、北芒山的土魄剑,最后是白云城的火焚剑,五大门派的五柄神剑相继丢失,这个惊天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天下只怕顷刻间就会乱成一锅粥,哪还有百余年的平静可言。
自从金鸣剑在东昊山上离奇失踪,师尊就预感到大事不妙,立即命他和师弟农学炎下山探剑,以探剑为名暗访各门派,查探门中的神剑是否安然无恙,岂料每到一个门派,那个门派的神剑就立即失窃,这样的事情仿佛就是为了当着他们的面发生。
“难道都是巧合吗?但愿都是巧合才好……”方幕心里默默地想着,“窃贼还没抓到吗?应该快了吧,马上就会有消息了。”
果不其然,就在这时候,一个白云城的真传弟子匆忙来报,说是窃贼抓到了。
“是什么人?”
李天权盯着那个真传弟子,急切地出声问道。
“本门的一个低阶弟子。”真传弟子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