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寇为何愿意跟汪直合作呢?答案很简单,倭寇需要汪直替他们销赃,这是倭寇与汪直能够合作共存的主要原因。
汪直是个大能人,领导徽州海商集团把贸易生意拓展到西洋诸国,甚至远达非洲木骨都束、慢八撒等黑人国家。汪直在日本与肥前大名松浦隆信交情甚契,双方商船来往不绝,进行贸易互补。汪直把大量中国货物运到战国时期的日本销售,正中日本诸候的下怀。当年日本诸候连年争战,战略物资消耗极大,急需各种各样战略资源补充,汪直商队的中土货物来得恰是时候,几乎是供不应求。
作为大明境内最大的窝家,汪直设在东南沿海城市的当铺、杂货店、经纪行可谓不计其数。则使汪直与明朝官府决裂走上公然对抗的道路以后,这些当铺、杂货店、经纪行依然强势存在,没有被明朝官府查封撤掉。
这汪朝奉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倭寇频密往来,妇孺皆知,不比风闻。且老汪干这一行买卖得罪的人不少,仇家可谓满天下。官府内中虽然有人受了汪直的贿赂,只把传闻当成耳边风,但举报汪直“暗桩”黑店的人仍然不绝如缕。上面掣签下令严查,下边的人就是装模作样鬼混一场,不了了之。办案的官员认为人证虽有,奈何没有贼赃物证,不好结案。那些捕厅的番子差役,刑厅的捕头、提刑官,无不一个个收了汪直的好处费,人人卖力地替老汪挡祸消灾,不把这些案子当回事。
有句俗话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逮不住汪直本人,难道封不了他的店子?而结果还真是封不成,皆因古代中国是个人情社会,人情凌驾在法律之上。且徽商集团是一个比较团结的团队,那些看店的伙计入行拜师前都立下字据,赌下重誓,一旦跟汪老板确定师徒关系,誓死效忠汪老板,就象普通人爱自己父母,臣子忠于皇帝一样,效忠自己的老板,诚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背叛师门的行为会被同行不齿,将会付出沉重的代价,也就是说不用再在这一行混了,也没有人愿意雇请一个反噬主子的可恶伙计。背叛师门的行为代表身败名裂,代表信誉尽丧。替汪直看店的伙计都获利丰厚,他们没有理由冒风险作出背叛师门的行为。古代没有实名制,也没有确定法人的营业执照,当汪直把他的店铺过户到他的徒子徒孙身上时,这些本来违法的店铺就变成合法存在了。在汪直强大的“武功”威慑下,他那徒子徒孙没本事也没胆子占有或吞掉老东家的财产。当官府怀疑这些店铺是汪直的黑店时,这些伙计就会出头对差人说:“你搞错了,这家店子是我的,跟汪直一点关系也没有。”然后向办案的差人称臣纳贡,求他高抬贵手。在人情、银子双路夹攻下,哪个二楞子非要查封汪直的黑店不可?查封汪直的黑店等于断掉自己的财路。官府查封汪直一个黑店固然大丰收,但寻求细水长流收受好处费的差人就亏大了。
办案差人说没有赃物证据虽是搪塞上司的混话,不过底下里也是实情。原来汪直把这件事做得甚是隐密,按那当铺行规,顾客上门当卖宝贝,台上的伙记给货主开具一张货票,价值几何,某年某月某日找赎之类的套话。货主可当场取钱完成交易,也可凭票到*徽商开设的当铺去结算,一纸在手,全国通兑,却也十分便捷。汪直把他名下一百几十家当铺钱庄给倭寇开出的当票做得象天书一样,与那道士捉鬼桃符不相上下,外行人根本无法弄明白票据上写的符号是什么东东,即令贴在门楣墙壁上面,一般人只怕当这些票据是辟邪驱鬼的符咒而已,哪里会想到这内中隐藏着天大的秘密呢?当然,大明官府若要抓人入罪,原也不用费那许多周折,闭上眼照抓就是。官府默认汪直的当铺存在,因为他们中间不少人拿了汪直的银子,睁一只眼闭一眼,让汪直放开手脚收赃销赃。
倭寇从各处抢劫得来的货物,有些辎重物品如紫檀家具、玉雕陶瓷、铜锡日杂用品等等,数量多时,运输不便,甚是头痛;或一时手头紧张,急于出脱这些物品,又找不到买主承揽的时候,就要汪直关照了。汪直既然是做当铺生理,对这些东西自然来者不拒,多多益善。倭寇有时手中虽有钱钞,偏又找不到货源时,非得借重汪朝奉出面穿金引线不可。因为汪直有把死货变成活钱的本领,众倭寇都得仗仰他帮忙出货进货,把他供奉成菩萨一般,唯他马首是瞻。这样汪直无可争议地成为远东水陆两路倭寇的行首龙头,成为倭寇的商业导师和精神领袖。
大明嘉靖三十年,王婆留遇上他生命最重要的贵人汪直,哪一年王婆留虚龄刚刚十五岁。正如小荷尖尖冒出头,露出他不同寻常的珠玉圭角。他在镇江劫掠唐家丝绸店的时候,一下子替汪直搞到八千匹丝绢,立下大功。大大缓解汪直四出筹集布匹的压力,引起汪直的注意。王婆留回到猪仔岛没几天,汪直便叫毛海峰带着他的亲笔书信来到猪仔岛,找到小白成,指定要带王婆留去舟山烈岛参见汪直。
老白成此时已得病死了,猪仔岛暂由小白成统管。小白成接到汪直的书信,见汪直对王婆留刮目相看,也感到惊诧不已。老龙头指名要王婆留,小白成也不敢拒绝汪直的要求。便把王婆留叫到近前,把汪直的书信递给王婆留看了,并说:“乖儿,老龙头看上你,指名点你到烈表山去一趟,我想他肯定是打算栽培你,好好跟老龙头学本领,将来长了本事,也别忘了爹曾经对你的一番照顾,记得在老龙头面前替爹多说几句好话。”
王婆留唯唯诺诺,满口应承。
小白成又说道:“你到老龙头哪边去干活,前程远大,爹也很高兴你有出息。顺便把你那几个手下一并带去历练历练吧,毕竟人多好办事。”
于是王婆留调兵遣将,把艾源、安通、毕沅、曾竹青、雷妙达等几个少年伙伴带上,一起前往舟山烈岛。同行的还有乌孙、阿保两个小家伙,乌孙已有十一岁,阿保也有九岁,都已经参加倭营训练,多少能干些活儿。带上这两个小子出门,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王婆留多少有点象个主子的模样,升级了。
王婆留带着几个意气相投的伙伴踏上新的征途。走到猪仔岛青龙湾,看着毛海峰驶来接应他的三桅大海船,船长十三丈,高近五丈。站在这艘海船下面,王婆留感觉自己就象只蚂蚁一样渺小,只能仰望观察这艘大帆船的楼舷、桅杆、风帆以及高耸入的旗帜。毛海峰把头颅一昂,伸手拍拍王婆留肩头,带着一点看不起人的傲气,盛气凌人地笑道:“这是我的船,汪爷爷送给我的船,我便是这艘‘捞月’号大海船的船主。”又指着在船上干活的一百多个水手对王婆留说:“他们都是我的手下。”
乖乖不得了,偶的天哪!王婆留望着毛海峰羡慕得几乎吐血,眼晴布满血丝,象得了红眼病一样。人比人,比死人呀,他心中刚刚才油然升起的一点主子优越感顿时烟消魂散,又在毛海峰面前自惭形秽,抬不起头来。毛海峰再拍拍王婆留的肩头道:“你不用羡慕我,跟着汪爷爷好好干,将来汪爷爷说不定会赏一艘更大的海船给你管哩。”
“还有比这艘捞月号更大的海船吗?”在王婆留眼中,捞月号是他目前为止见到最大的海船。
“汪爷爷有二百八十条大海船,捞月号只是一艘微不足的小货船。”
“哪最大的大海船有多大?”
“最大的大海船长四十四丈,宽二十五丈,船楼高达八层。可载人四百,载货物数百万斤。人可以在船上遛马,你说这大海船有多大?”毛海峰眼见王婆留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不免虚放卖弄几句。
这样的大海船已起出王婆留的想象了,除非他眼见为实看到这种大海船,否则他无法想象这种大海船有多大。一行人意气风发登上捞月号,只见捞月号的水手船夫看见毛海峰走上船来,纷纷点头哈腰,打拱作揖,级别低的水手甚至匍匐在甲板向毛海峰叩头问好。这种排场气派,让王婆留大开眼界。王婆留看着毛海峰只有十七八岁年纪,比自己仅大几年,已是独当一面的船主了,心中也暗叫惭愧。心下感慨万千,暗暗发誓:“如果上天给我一个机会做船主的话,我一定好好干,一定要比毛兄干得更好更出色。”
毛海峰揽着王婆留肩头走进捞月号船主舱。只见船舱地板覆盖着波斯猩红地毡,西域风格的真皮梨花椅桌,舷窗挂着云锦幔幕。堆金彻玉,气派堂皇,都是寻常老百姓一世不能享用的奢侈品。
毛海峰安排王婆留在官帽椅上坐下,就唤出一个丫头过来伺候。那丫头十四五岁左右,眉清目秀。她捧上果子清茶,放下手中的东西之后。惴惴不安抬头看了一眼毛海峰,她神色非常紧张,手脚不由自主的地颤抖起来,从她受不起惊吓的神态可以看出来,她的主子毛海峰不是个容易伺候的人。
果然,毛海峰对哪丫头大喝一声:“小菊,你这贱人,你怎么自作主张拿清茶来伺候贵客?你长张嘴干什么,除了吹箫,就不会问人吗?快去船舱与我拿瓶西域葡萄酒来。快去,还怔在那干啥?不想干,爷把你卖到黑人国去。”毛海峰没来由一顿发作,把那丫头小菊骂得吓瘫在地,这家伙似乎很享受骂人的快感。
小菊一边连滚带爬挣扎起来去船舱拿西域葡萄酒,一边求饶道:“爷,我改过就是,求你别卖我,留下奴婢替你暖床吧。”
王婆留也看不过眼,不免劝解毛海峰几句,毛海峰这才作罢,并得意洋洋对王婆留说:“你种贱人你不必可怜她,一抓一大把,要多少有多少。”
王婆留皱皱眉头,假意陪笑称是,心中对毛海峰欺负女人的霸王行径很是不以为然。
不一日,船到舟山烈港。王婆留一行人下船走上烈表山弄潮厅,看见海盗们正在弄潮厅上分钱。
海盗怎么分配财富的?
只见汪直、门多郎次郎、四助四郎、稽天新\四郎、善妙、庄公等海盗头领,都在烈表山弄潮厅上,摆下四道桌子接龙长蛇阵,几千人依辈分高低,分拨坐定。叫小海盗找筐头子抬着许多财物在厅上,一包包打开,将彩帛衣服堆在一边,行贷等物堆一在边,金银宝贝堆在正面。众海盗头领看了打劫得许多财物,心中十分欢喜。便叫掌库的小头目,每样取一半,收贮在库,听侯支用。这一半分做两分:厅上几十位海盗头领均分一分;所有参加打劫的海盗均分一分。
一半入库存起来作为大家的未来发展资金,一半用来分配,是海盗们的基本分配原则。而一半中的一半即二分之一归首领,二分之一归小海盗们,徐海等倭寇大酋在贫富差异上的考虑要胜过所山寨。其他山寨的分配规矩,是三分之二归首领,三分之一归小喽罗,金库则一分不入。这些山寨首领目光如鼠,毫无远见。与徐海、汪直等倭寇大酋比较起来,确实是差远了。
任何社会,任何组织,要想发展,都要分配,而如何公平或者接近公平分配,有时候是社会进步的力量之一。当然,话也得反着说,不合理的分配方式,有时候是社会倒退的力量之一。历朝历代的农民起义,其中原因都是分配方式出了问题,结果大量土地被权势豪强们兼并,贫者无立锥之地,造成阶级矛盾,贫富对立,于是反抗残酷压迫的农民起义就不可避免了。有研究者就农民起义的*形成原因认为统治阶级对财宝的过分贪婪,其实是人类动乱和战争悲剧的助推力。当代“中”国贫富分化悬殊,应该引起当政者足够的警惕。
说起来,汪直、徐海等倭寇大酋真算不上明朝历史上的一等一大人物,有个山头自己却不会做大,在兄弟招徕上也算不上是唯才是举。不过,比起其他山寨的鼠辈来,徐海、汪直等倭寇大酋还是比较注重财富分配的公平性的。当时汪直、徐海等倭寇大酋盘踞的海岛,领军人物不过是几十个首领,四五千小海盗。汪直、徐海等倭寇首领与小海盗的收入差距,缩小到一比六十左右。一般山寨的首领与小喽罗收入差距是一比七百,而明朝官员与农民贫富差距是一比一百五十左右。汪直、徐海等倭寇首领所采用的分配制度相对来说比大明官府要合理多了。看来,从人际和谐角度看,倭寇超过大明官府很多。
汪直、徐海等倭寇大酋比一般山寨的首领更有远见,是他们有意识地准备、储蓄海盗公司的发展资金,一半收入纳到海盗公司金库。这一点很了不起,各地英雄来投靠,拿什么让人家呆下去?真金白银!汪直、徐海等倭寇大酋注重分配的公平性,见者有份,再小的水手也有份。这一点要特别注意。论枰分金银,枰者,公平公正也。此外,汪直、徐海他们很注重海盗公司持续发展,留有金钱贮备。这一点也要特别留心,没有这一点,海盗公司是不可持续的。
应该说汪直汪直、徐海等人都是非常了不起的倭寇大酋,天下少见的霸海巨寇。抛开其暴力因素,从金钱分配与财务管理角度看,至少是有理由的。也为明清资本主义萌芽阶段各种商会织组财富分配的公平性提供了榜样。
后来随着汪直等倭寇大酋分裂、死去,倭寇力量有所分散和削弱,抗倭名将戚继光才能建立盖世奇功。在徐海、汪直等倭寇大酋在世之日,年轻气盛的戚继光不止一次带领明朝卫所的官兵跟徐海、汪直硬拼,从来没有得到一次象样的胜利。当汪直与大明官府和平谈判失败之后,被胡宗宪用计赚到杭州杀掉。汪直义子毛海峰(又名汪滶)率领1000多倭寇盘踞岑岛,与大明官兵决战。作为参将的戚继光和总兵俞大猷,曾经统率近万明朝官兵围剿毛海峰所部,经年累月,损兵折将,可谓屡战屡败。最后还给毛海峰残敌突围远走。从岑岛决战可以看出汪直的手下很能打。假如汪直反抗决心足够坚决,不作这流寇的营生,水陆并起,与大明朝争夺天下,谁胜谁败,尚难逆料。
可惜汪直只是一个小打小闹的守财奴,得了点小便宜就想跟明朝媾和,妄想明朝政府特赦他,让他叶落归根,回老家安渡晚年。结果被胡宗宪算计杀了。一念之差,导致倭寇最终没有形成气候,并对大明统治者构成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