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最后一丝光芒被黑暗夜色吞噬,如墨的夜幕快将掩盖天地的时候。
王婆留的心情也随着渐暗的天色变得恶劣起来,一阵丧沮和恐惧情绪袭上心头,让王婆留感到空前无助。他多么希望有人关注他,那怕这人是走过来踢他一脚,再叫他滚蛋。总比直挺挺躺在这里无人理睬强得多。王婆留担心自己会暴尸街头,他一直含泪向老天爷祈祷:谁来帮帮忙,救救我吧,我还不想死呀。
当然,王婆留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对生命如此依恋,对他而言,赖死赖活,活着也是穷受罪。但是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有智慧情感的人呢?王婆留不想自己一生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划上句号,他还有很多心愿未了,他心中充满怨恨,他还想报仇。对,报仇。他对南塘镇许多人怀有铭心刻骨的仇恨。周全功、唐三、刘天龙这些混蛋都该死,我长大后,一定找这些人算帐,我绝不能就这样死了………王婆留觉得喉咙有若充塞黄莲一般,十分苦楚,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却是这时,有个驼背的老头儿走到王婆留身旁,他低凝视王婆留片刻,好象对王婆留打横躺在大道中央作这“路霸”的行状感到有点惊讶。
王婆留也睁大眼睛打量着这个对他感兴趣的老头子。这是一个胡子拉碴的糟老头,满脸愁容使这个老人的脸象松树皮一样充满皱纹,让人觉得惨不忍睹。这个糟老头的头发乱得象只鸡窝,身上穿的道袍除了充满补丁之外,还油腻得闪闪发光,似乎几年没有换洗过一样。
糟老头虽然不修边幅,有点疯疯癫癫的模样。但他神态慈祥,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感觉。他低头对王婆留说:“孩子,你怎么躺在这里,这大冷天会冻死人呀,快起来,回家去吧!”
“老爷爷。”王婆留呜呜咽咽道,“我被人打了,头很痛,爬起不来。”
“可怜,可怜。”糟老头眼见王婆留印堂发黑,额头肿起一个大泡,便俯身把王婆留扶将起来。又道:“孩子,你家在哪里,父母甚名谁?让我扶你回家去。”
王婆留听完糟老头这一番话,哭得一塌糊涂,抽泣道:“呜~呜~呜,我没有家呀,我没有父母呀!呜~呜~呜………”
糟老头瞪大混浊的眼睛打量王婆留一会儿,摇摇头,又点点头,叹了一口气,道:“咳,孩子,别哭了。先到我家歇几天,养好伤再说吧。”
王婆留听罢糟老头这话,还真不敢再哭了。怕再哭惹老人家讨厌,如果老头子丢下他不管了,他还真不知如何是好哩。
糟老头又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王婆留。爷爷,你哩?”
“叫我邵先生吧!”
王婆留怯生生地叫了一声:“邵先生!”
糟老头乐呵呵地答应一声,背起王婆留便走。
这个被王婆留唤作“邵先生”的糟老头原来是南塘镇上妇孺皆知的“大名人”,人称万年不中的老童生邵仲文。邵仲文考了一生科举,至六十五岁还是连个秀才也没捞着。但他仍然是不服气,仍然是不服老,愈战愈勇,还打算继续考下去。按封建社会的科举制度规定,只有在县里考上秀才的人,才有资格参加省里选拔举人的考试(会试),然后再在三年一届全国选拔进士的秋闱考场中了进士,才有资格做官。在县里考试未中秀才的读书人,不论年纪大小,一律称作童生。邵仲文无疑是南塘镇童生中最有名的一个,因为他年纪这么大还混在童生队伍中,显得有些鹤立鸡群,万众瞩目,于是成为南塘镇上群众们茶余饭后最好的谈资。“你瞧,那个家伙都六十五岁了,还是童生,还想作梦做秀才呢!等他考上秀才再中举,只怕千年老乌龟也等不到这一天吧,太上老君也该寿终正寝了,到阎王爷那儿当官吗?哇~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