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六十九

我告诉自己, 不能再让任何打击轻易地摧毁自己。

但,命运就象是飞流直下的瀑布。痛苦一旦开了闸,就会如洪水般汹涌地奔腾而来。它淹没你的时候, 始料未及, 转瞬即逝。你挣扎伸出的指尖, 甚至还来不及对这个世界说一声再见。

种下的因, 始终会结成果子。即使那是一颗恶果。

我和大龙, 在那一天分手。

那天是星期六,又是一个我一觉醒来,被这个世界的尘埃蒙住双眼的早晨。

眼睛生生地疼着, 却怎么也流不出泪水。干干地涨着,艳艳地红肿着。我开始明白, 这全是由于心的伤口在发炎, 在化脓, 悄然地淌着血水。

我不禁地一声叹息,在这种时刻, 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可乐,想到了大龙。人生的绝处,庆幸自己终究能找到一两个可以依赖的港湾。

待心情慢慢缓和,我简单地打扮了自己,努力地朝着窗外明媚的阳光牵动嘴角。我突然想起, 自己和可乐的吵架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星期。这两个星期, 是我从山顶狠狠坠落的时光。我挣扎在种种痛苦熬煮的浓汤里, 上下翻腾, 体无完肤。而今, 稍稍平复了,却意外泛滥地思念起可乐来。我有好多好多的话, 只想对她一个人说。

那天是可乐当班的日子。我没有事先通知她,迫不及待地去了她工作的商厦。

却在推门而入的瞬间,看见可乐裹紧了衣衫从另一扇门走了出来,神色匆匆地上了一辆轿车。殷勤地为她拉开车门的男人,有着一张我再熟悉不过的脸。英挺而充满了温柔。

大龙低头对可乐说了些什么,然后坐回驾驶座,发动了车子。

我在那一刻,彻底对这个世界绝望了。

路口恰好是个红灯,我利用这几分钟的喘息坐上一辆出租车。颤抖的手指指向前方,简直象要刺穿车窗玻璃一般。我哑声对司机说,“跟着前面那辆车。”

车子发动的时候,窗外的街景如鬼魅般迅速地向后切换着。我紧紧地捧着自己的脑袋,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呈现在眼前的事实。

可乐和大龙……竟然是可乐和大龙……越是想就越觉得心魂俱碎,本能地想要逃避。但尚存的理智却无情地揪住了我迷茫的思维,在我的脑海里播放了一幕又一幕……

为什么上一次和大龙约会时,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为什么可乐会夸张了自己的病情把我叫到她的身边?

为什么可乐总是有意无意地提到大龙?

为什么,可乐会逼迫我在大龙和小龙之间选择一个?

…………

我真蠢,为什么到了现在才注意到!

呼吸不由地急促了,口舌间发出悲鸣般呜呜的声响。我瞪大了双眼,视线却越发地模糊。只得深深地弯下身体,蜷成一团,宛如一只受伤的刺猬。

司机从反光镜里不安地看着我,

“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咬牙切齿地说,“跟紧前面那辆车!”

车子在十分钟后渐渐地停稳。司机扭头说,

“那辆车已经进了停车场。”

“哦,”我答应着,一抬头,也从反光镜里看见自己魑魅魍魉的脸。我稍稍顺了下呼吸,付钱下车。却在看清了面前的建筑物后,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悲哀,身子几乎要瘫软在地面上。

这里,是妇幼保健院。

大龙搀扶着可乐,从我的眼前走了进去。他们的眼里,竟然只有彼此的存在。

我默然地尾随着他们,看见大龙亲自为可乐挂号,陪她等候在医院的走廊。可乐回头看见我时,惊讶得跌落了手里的杂志。直到后来久久的岁月里,我依旧清晰地记着那本母婴杂志的封面,是一个微笑的孕妇,温柔地靠在丈夫的肩膀上。

可乐哭了,素颜的脸上很快就织满了交错的泪痕。她颤声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的孩子需要爸爸……”

怀孕的女人,总是离不来令她怀孕的男人。

而大龙则勇敢地护在了可乐的身前,他凛冽地看着我,“璃珠你冷静一些。我和可乐,已经既成事实了。“

他让我冷静?我忽然迷茫地笑了,“我不冷静吗?不冷静吗?……如果我不是冷静地跟着你们,我怎么可能发现我最好的朋友竟然要替我的男朋友生孩子?”

说到最后一句,声音越发地刺耳和嘶哑。可乐哭得更凶了,她把脸深深地埋在阴影里,泪珠子落在大理石的地板上,竟然也发出了金属般的声响。她一只手神经质地按在肚子上,嘴里机械地重复着对不起。

周围的人渐渐投来异样的目光,大龙神色一凝,伸手把我拉到角落里。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我拼命挣扎着。

“你还说你冷静?在医院的走廊大吼大叫能说明你冷静?”大龙的语气肃穆,“璃珠,我们是应该好好谈谈了。但只有我们两个,和可乐无关!”

“无关?为什么无关?”我几乎豁出了脸面,肆无忌惮地发泄着,“她是我的好朋友,却抢了我的男朋友!怎么会无关!怎么会!”

“璃珠你别这样!”大龙也不由地拔高了声音,死死地扳着我的肩膀。

“我很冷静!很冷静!”我声嘶力竭地笑了,“我想起来了,你们从前就是床伴,从前就是一对野鸳鸯!原来你们一直在一起,从来没有分开过。我不能满足你,所以你就找她?对不对?因为你们从前就在一起了,因为她从前就那么下贱……”

我疯了,当我没心没肺地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已经疯狂了。我并不清楚自己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只是很痛很痛。因为那个人是可乐,所以加倍地疼痛。疼到思维模糊,没有了意识,没有了知觉,那些龌龊的话语就流泻了出来。

我并不是真的想那么说的,真的。

幸好大龙的一个巴掌令我清醒了。

五指清脆,破碎在我的脸颊上。我可以感觉这个浅浅的红印,盛开得象一朵鲜花。

大龙气极了,他额头的青筋都淡淡地立起,“你闹够了没有!”

我呆滞了良久,才缓缓地抬起头。

“告诉我,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