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两日,怀丝的气色已经恢复了许多。
因为孙先生说,她近段时间应该一直在惊慌中渡过,所以偶尔有些言语混糊不清。庄一念担心若贸然问她什么,会刺激到她,便一直没有问她前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另一头,春宁已经带着人,按照怀丝给的地址前去寻找那庄明月所说的信中之人。可路途较远,已过了两日,依旧还未得到任何消息。
时间,每时每刻都在等待中度过。
“小姐,您这制香的手艺是与谁学来的?奴婢记得您从前并不会这些的。”庄一念在检查新制出的香饵,怀丝在旁瞧着好奇的问。
“偶然从一本书中学来的。”庄一念随口应道、
怀丝拿起这个看看,又拿起那个闻闻:“这东西真香,闻着这香气,感觉人的心情都会变得很好。”
庄一念微笑着点头:“这香饵确实有让人心神愉悦的功效、”
“竟是这么神奇?”怀丝惊讶的问。
庄一念突然灵机一动,她说:“看来你对这制香的事情很感兴趣,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将这些香饵的配方教给你,今后有你留在天香楼帮我,我也清闲不少。”
怀丝闻言不敢置信:“小姐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我何时还诓过你不成?”童年的国公府中有太多不愉快的回忆,但是在那些不愉快中也有些许让庄一念会觉得温暖的东西。
而那些温暖,除了来自千御,其他的便是来自庄明月与怀丝。
怀丝闻言笑着说:“小姐年少的时候,可没少诓奴婢来着。”
庄一念想了想:“好像真有过那么一两次而已。”
谈论起小时候的事情,二人更加言笑不断,只是触及庄明月之时,二人又同时沉默不语了。
见怀丝一点点的有了精神头,也不似初见到她那时的神情恍惚警惕的模样,庄一念心中稍稍宽慰。
庄明月因她而死,她不希望怀丝再因她而痛苦。
第三天的时候,庄一念开始教怀丝配制香饵,虽然起初只是她在做,怀丝在旁瞧着,但是怀丝对此道颇为用心,学习的很快。
香室之中只有她二人,怀丝忽然说:“二小姐为何不问奴婢,奴婢究竟是怎么逃出皇宫找来这天香楼的?”
庄一念继续调制着手中的香,闻言道:“第一,因我信你。第二,我想,这段时间你必然受了很多的苦,我不想你将那些苦痛回忆一番。”
“咚”的一声轻响,怀丝手中的一颗香丸落在了小银盘中,她垂着眸子看着香丸在银盘中滚动一圈后停住。
“不必说那些不想说的事情。”庄一念以为,怀丝是因为回想起那些不愉快而突然失神。
怀丝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庄一念:“多谢二小姐,这么相信怀丝。”
面前的怀丝,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让庄一念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又找不出究竟哪里不对劲。
“你我之间,何须说这些。”庄一念上前,轻握了握她的手,以此安慰、
经过了几日的调整,怀丝终于自己说出了她是如何从逃离皇宫,又是如何来到天香楼的经过、
“小姐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一种药,一种可以让服用之人假死的药。奴婢并不知道那是什么。起初小姐并不告诉奴婢那是什么药。只让奴婢好生保官,到时自会有用。
奴婢蠢笨,当时未曾想到更多,只是现下想来,一切小姐都已经有所准备。她早已经料到会有这么一日。”
庄一念完全放下了手中的事务,连坐下也忘记,只立在当下听着怀丝缓缓而道。
“后来小姐因为体内长期累计的毒药而毒发,但是因为数日来一直身体时好时坏,御医也未能查出什么,只说小姐是患了急症。原本一个青穗堂中的太妃,又有谁会在意究竟是急症还是其他呢。”
听到这里,庄一念不禁有些自责,若是她能够时常去看望庄明月,也许她也不会落得这般凄凉的境地。
“小姐的病来的快,奴婢当时就慌了神,后来小姐宽慰奴婢不必担心,说她早有准备。然后将一封不知何时准备好的信笺交给奴婢,让奴婢务必要交给二小姐。”
怀丝看向庄一念,想起曾经庄明月的嘱托,她似是要再确认一遍当真已经将信交给了庄一念方才安心。
“奴婢说身在青穗堂,若是要将信私自递出宫中并不容易,不知要如何是好。小姐便说……在她离开之后,让奴婢吞下先前交给奴婢的那种药,可以令人假死五日,五日后会自行醒来。
奴婢并不清楚小姐与皇上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皇上每一次来与小姐说话,小姐都不准任何人在旁。但是在小姐并病重之时,奴婢突然想明白了,小姐便是因为皇上而如此……”
庄一念未语,但是怀丝猜想的不错,因为庄明月的信中已经写到了这些。
“但是见小姐病重,奴婢当时都急坏了。一时之间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只一心想着能够救回小姐。但是……还未待奴婢前去请御医之时,小姐便……去了。”
二人都忽然沉默了、
香室中静的连二人的呼吸都听得清清楚楚,她们的沉默似乎是在为庄明月的死而默哀。
许久。
怀丝方才又接言道:“奴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着这件事一定不能够让皇上或者其他人知道,不然小姐就白白牺牲了自己。于是奴婢按照小姐的吩咐,在小姐去后,便也服下了那药,开始了五日的假死状态。
这五日,奴婢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有时还会做梦,但就是无法醒来。
待奴婢真正醒来之时,已经过了五日。”
“你已被安葬了?”庄一念记得生玄隐说过,有一名庄太妃的侍女忠义殉葬了。
怀丝摇头:“小姐早就安排好了。买通了几个人,在向皇陵运送棺椁的途中,将奴婢的棺椁与另一具棺椁调换了。
而奴婢醒来之时,便是身在一座偏僻的破庙之中。”
庄一念不禁感叹,庄明月不知从何时起,将一切的身后之事都已安排了妥当:“既如此,那你为何会受伤?难道是回来的途中被人发现了?”
怀丝忽然低下头,紧紧咬着嘴唇沉默、
见她如此,庄一念心觉奇怪,但怀丝若不愿意说,庄一念自也不会去逼问。她在耐心的等待。
果然。
过了少许,怀丝终于再次开口。
她说:“奴婢醒来的破庙不远处便有一座村落,奴婢担心自己的身份被人发现,便去村子里趁着入夜,偷了一套粗布衣衫。
但是没想到被人发现,村民以为奴婢是乞丐来村子里偷东西,追着奴婢打了好久,待奴婢跑远了方才罢休。”
庄一念听到这些,心中酸楚,但不幸中却也觉得万幸。
因为被村民发现,总好过被宫中之人发现。因为若被后者发现,便不只是被追打那么简单了。
“那你身上的伤就是那时候落下的。”庄一念问。
怀丝点了点头,但遂即又摇了摇头:“有些是,有些不是。有些是路上……”怀丝想要说什么,但却突然将戛然而止。
遂即道:“总之奴婢虽然好不容易,但最终还是跑回了洛阳城。奴婢原本想要直接来找二小姐,但是奴婢在天香楼外无意中看到一人,是曾经奴婢在宫中见过的侍卫、
奴婢这才知道,天香楼外也有宫中的眼线盯着。所以奴婢只能暂时躲到最乱的西街里去。但是西街里鱼龙混杂,奴婢女子只身一人,白天黑夜不但要提防被宫里的人发现身份,还要提防……那些一直对奴婢意图不轨之人。”
“岂有此理!”庄一念猛地一拍桌子,她未想到怀丝在西街里还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女子的贞洁何其重要,甚至比命更为重要。
“那你……”庄一念试探的问怀丝,是否真的受到了什么伤害。
怀丝轻轻的摇了摇头:“奴婢最后想到装疯卖傻,把脸涂黑,把身上弄得脏臭不堪,让所有人见到奴婢恨不能躲得远远的。这才……逃过一劫。”
庄一念虽不是极为清楚,但是西街里那是什么地方,她还是有所耳闻。
“已经都过去了。若是你想,我这就派人前去……”教训那些人。
“不用的二小姐。如今正事多事之秋,二小姐不必再为奴婢的事情多费心神,更何况奴婢现下也好好的。”
庄一念抿了抿唇蹙眉未语。
后来的事情,庄一念也大致了解了,怀丝趁机用自己“陪葬”的首饰收买了一个小孩子,让小孩子送信到天香楼中,至此这才见到了庄一念、
“这一路,你受苦了。”
怀丝的眼中含着泪,却笑着摇头:“奴婢无能,在最后也不能为小姐做些什么。但是还好奴婢能够不负所托,将小姐的临终遗愿完成了。”
庄一念抬手,为怀丝轻拭眼角的泪水:“明月不在了,今后便是你我姐妹二人相依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