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夜晚, 终成为了白涵此生此世最最难忘的一个夜晚。后面发生的事情几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走了,丢下了身上披着的最后的一件外套,他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 转身便离开了她。整整两个时辰, 都不见踪影。
大雪渐渐地填满了面前的山丘, 天地之间顿时就是一片雪白, 白涵所踏之处, 几乎蜷缩如泥沙般光滑的白雪。
棣辛说了,若是自己半个小时等不到他,她便要第一时间回到“家”去搬救兵的。可她偏偏就信了那混蛋, 留在这里等了足足两个小时。
唇间的余温仿佛还在,白涵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然后有些无奈地自嘲笑笑。
他将她一个人丢在这里不肯回来。是为耍她?
偏偏留了自己最厚的一件衣服在这山洞里面, 便是早就想到了要像孩子一般幼稚地放她鸽子?
傻家伙, 换做是什么时候不好?去救他?她自己也很怕雪啊!
多少年为像现在这般一步接着一步艰难地踩在厚厚的雪里,心中的焦急, 恐惧还有自责一时间焦急在了一起,她竟然每迈出一步都觉得无比的困难。
大雪已经封了大路,她仙子能走的,也不过是面前这个不高却又十分难走的山丘。棣辛,你说了要抱着厚厚的一摞柴火过来寻我, 可你现在又在哪呢?
快回来啊!快回来啊!
狂风似乎刮的更加猛烈, 她一阵疾跑, 却很快又跌在了雪堆上面, 原本没有多远的“归家”之路, 现在看上去竟然这般的漫长。
为什么呢?她为什么又会这般心急。是她想要他,想要救他?还是说此时此刻那围绕着信件上面牵挂的东西, 就只有他了?
山丘之上,单衣青年冷冷颔首,淡淡地俯视着下面的一切,紧咬着牙关,手指也早已攥到了最近。衣着虽少,手心却全都是汗。
“我说你这是何苦的呢?”大娘缓缓地从地心的身后走了上来,“漫天飞雪的,她病才刚好,你便让她踏着这样后的大雪寻你,你真的忍心。”
“非这样不可。”棣辛咬牙,“大娘,这步不走,她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可以。”
“什么可以?”大娘淡淡地抬高了音调,“我早知道她是白涵,因为脚腕出了毛病才在两年前的比赛上面失误。从那之后难见冰雪,你这分是在这么她啊。”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两年的时间还治不得的伤,不过是她自己一直都不相信自己罢了。”棣辛的声音坚定,若是心焦,现在又怎么会有任何一人比得过她呢?
几日之前,她半醉半醒,在冰上那段短暂却又曼妙的滑行他怕是此生此世都决不能忘。这世上的至美不过如此,她自己又怎么能够不知道呢。
世间之人,只有能让自己冲破了种种可能,种种枷锁,只有自己被压倒了极致的境界,才会发觉原来真正的自己,远比从前想象中的优秀。
漫长的黑夜当中,时光仿佛过的格外的慢。
大娘自知说不过他,虽未离开,却也未再多说一句。
近了,她好像又了一步。走的越紧,便能看出她的心急。
“大娘,你可愿意说服她回去?”临了,棣辛缓缓回过了头,一字一句道。
“她能回去?”
“可以,但是需要我们众人的合力帮助。”
棣辛咬牙。
“她曾说过,之前的自己之所以会频道最后,是因为那个时候的中国,有十三亿双眼睛在默默地注视着她,等着她的这块金牌。”
是啊,两年前的他们,曾经多少日的朝思暮念,守着每一秒时间地坐在电视机旁,替她着急,替她心焦。
谁不希望她重新回来,便是那些与她无关的,甚至是那些抹黑她不肯让她好过的,难道会有那个的心中没有这份淡淡的执念,想要重新看她站到从前的那个领奖台上的吗?
她还年轻,她原本还没有到必须退役的年纪。可是再怎么样,她都已经在冰雪之上,消失了这么长的时间。
真可以吗?便是此刻她再回去,也能像呢个时候一样坚强,压不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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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晚上,他们每个人都想了很久,她回来之后,也哭了好久,气了棣辛好久,又独自想了好久。
雪地之上,她与棣辛相拥在一起的温暖死死地包裹在了他的周围。大娘和大业早就已经替她备好了药,她没有用,她有些期待从前的那股尖锐又刺骨的疼痛,这一次,她却迟迟未来。直到天亮。
书中曾有人说,这世上之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上天的一个又一个苦命的安排。生而为人为之受累,为之纠结。人们不敢去选,便是没有勇气承担这之后的苦果,他赌不起。
但是这世上还拍那片有一类人,如同拼劲了全力告白的小月,如同程苓,又如同那个想要永远留在那片大山上的姑娘。他们仿佛无所畏惧摆在他们面前的任何一个选择。因为他们知道什么叫做破釜沉中,也知道什么叫做“择而不悔”,“生而不愿。”
沉重的橱窗再被缓缓的打开,一尘不染,冰冰凉凉。她熟悉它,甚至超过了熟悉她自己一般。甚至熟悉的能够说出那上面共有多少个孔,系好的鞋带共有多少道折。
“想好了?”
舅舅的声音沙哑,这些年里,为了国家队的那群不懂事的孩子,他真的已经苍老了许多。
“就只有三个月的时间,舅舅,我来不及再想了。”
“跟了我,就要像从前一样没有好日子过了。”
“从前那样最好。”白涵浅笑,眼底似有一阵湿热。
“我可不会纵容你的。”
“舅舅若是真纵容我,便不是我记忆里的那个冷面教练了啊。”
白涵笑笑。他只觉得那双正熟练地替他系着鞋带的手缓缓一停。这个一向经历了太多风浪的男人此刻看上去不过也是这般瘦弱,有些无力地颤抖着背。
“终于不用再拍那些脑残剧了。”
“舅舅说什么?”
“没什么。”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摇了摇头,“明天起,老地方见”
“到时候就有劳舅舅指教了啊”白涵点头,露出了一个只属于她的治愈笑容。
她连夜拨通了程苓的电话,电话的那头正是白天,听到了她的抱歉之后,她沉默了片刻,轻吸了口鼻子。
“傻丫头,你可终于回来了呢。”
“阿苓……”
“冠军什么都无所谓,你等着我,到时候我一定会去看你。”
长长的夜,却再不觉得冰冷。那一晚,她穿着厚重的冰鞋,躺在了床上,紧咬着唇,又是许久没有合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