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周末的晚上,校园里灯彩辉映,虽不及街市区的辉煌耀目,却别有一番宁静柔和,散步的,聊天的,吃烧烤的,除考试周外,校园里似乎全然不知人间忧愁,在美丽的象牙塔里,一个个王子和一个个公主在寻觅着自己的莱茵河畔——花前,月下,林荫道,小亭内,放映厅,球厅,运动场……

周末的空气让人安逸,也让人烦燥。安逸是因为轻闲,烦燥是因为——太轻闲。周末更加重了大学校园里这种无所事事的情绪。自在是大学生活的陷阱,在这层虚幻的光环下,太多的人醉不知归处,去处,亦或来处,常常会在考试周到来时才大梦今方醒,回头又梦里花落知多少去了。

上大学这么久了,不晓得自己都忙了些什么。从新鲜到淡漠,甚而开始迷惑。唉,对和错如何去分,得与失如何来衡量?!

其实,也许,很多人都是这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不可蹉跎而蹉跎之。除了感慨一番之外,又并不知自己到底可以做些什么,来使青春不虚度。那若干年后根本不需考虑就了然于心的答案,在当时却是百思不得其解。当局者迷,是岁月对我们开的最大的玩笑。

我正在感叹良宵美景虚设时,眼前晃出一人,正是愁眉深深锁双眸,凝望去,两行相思泪。

“哎,是你!”我那天在图书馆遇到的那个男生。

“这个世界很大,可是我的眼里只有你,这个世界很小,因为我的眼里只有你。”

“你就是那个——物理系!”

“我总是很冒昧,希望你原谅。”

我不知道说什么,嘘了一口气,听他说。

“我特意喝了些酒……

在这里等你……

知道你会走过这里……

我喝了酒,才有勇气面对你……

告诉你我心里的想法……”

我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有一句没一句地告诉他,要用心学习,不要浪费时间,多充实自己,多看书,考研……

我被自己说得昏头转向,甚至不晓得最后是以什么借口离开的。回寝室,向三姐汇报了一下情况。三姐大笑:“他有没有被你感动得落下一地鸡皮疙瘩?”

“那倒没有,只是他的眼神好象很幽怨呐。”

第二天,刚进班级坐下,小楚从外面进来,“Lucia,外边有个男生送信给你。”他甩给我一封信,不太自然地看了我一眼,小声问:“不是你的追求者吧?”我笑着摇摇头,他笑笑,走开了。

我打开信,是一首诗,开头写着:送给我心中的女孩,愿她能听到我心灵的声音

“你是我的快乐

你是我的忧伤

穿过拥挤的人群

期盼着与你的目光相遇

踏过黄昏的草地

回想着你的眼眸,你的笑靥”

物理系自是情深深意朦朦,他的小兄弟们倒很会凑热闹。于是,到食堂吃饭,总会在不远处有眼神飘过来,飘啊飘的,使我不得不时时保持淑女风范,维护自己的公众形象。去刷餐具时,对面会马上挤上来几个小男生,齐刷刷不言不语,一本正经地刷呀刷的。三姐受不了这样的场面,因为她总是忍不住要笑。于是常常对我作诗曰:“对面有佳人,一笑倾一人,再笑倾一群……”

我会马上拦住她:“别笑了,再笑一下唐伯虎都要转世现身了。”

这个周二的团活是由小楚主持。小楚不知从哪里学了几个稀奇古怪的游戏,大家都尽量配合,可是一个游戏规则刚刚弄懂,他就又换了一个,大家都忙得不亦乐乎。他自己倒象是很开心的样子,自顾自地哈哈大笑。团活快结束时,小楚忽然拘束起来,脸红红的,说道:“下面我想为大家唱一首歌,特别是送给我们班的一个女孩。”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鼓掌。

“能不能让我,牵你的手呢,从来没有,这样要求……”

“哇,好听!”大家都喝彩,音乐是有感染力的,而年青的心,更容易互相感动。

吃午餐时,三姐不知怎么又想起来说道:“怪不得你那天在我床边哼哼那首歌呢……”

“哎,不要乱说啊,我也是第一次听他唱这首歌的。好听的歌大家都会唱啊,难道你不会吗?难道你没哼哼过吗?”

“嘻嘻,”三姐朝我拧拧鼻子,“别生气,别生气,逗你玩的”

“嘻嘻……”我也朝她拧拧鼻子。

下午没课,我和三姐吃过饭,沿着花丛小路散步。

“将军。”

“看,我的小卒在这里很管用吧。”

咦,有人在这里下棋呢。我和三姐拔开树枝,原来,花丛深处,声称已看破红尘却追人不倦的L正和小楚在一石桌上下棋,正是——红尘堪不破,难解棋中妙。

“对了,L最近好象有追欣欣的意思。”

“好象是,不过说实在的,他想追的人也太多了点儿。来,咱们逗逗他。”

于是三姐用细细的声音说:“欣欣啊,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溜达。”两人猛一抬头,我俩急忙跑开了。

迎面碰上小胖和小七呼呼呼呼地走过来,小胖在前边嘟着嘴,小七在后边喊:“小胖,求你了,就这几本书……”

“你们俩干什么呢?”

谁知小七一看见我们,把书往三姐手里一塞:“三姐,拜托,帮我拿回去!”然后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

“她干什么呀?”三姐也不高兴了。

“哼,说好了要去图书馆的,拿了一大摞书,半路上有人约她去上街,马上就跟人家跑了,这还不算,还要人家帮她拿书,哼,这种无聊的事,我才不做呢……”小胖气嘟嘟地说完,就一个人去图书馆了。

三姐看看她手里的一大摞书,叹了口气。

忽然我想起:“今晚艺术系要举行露天演唱会呢,咱们也去看看热闹。”

吃过晚饭,广场上就已经有不少人,搬着凳子,在前排占好地儿,一边看书聊天,一边等着。

当夕阳如灯笼般罩在天边时,艺术系的演唱会开始了。

年轻,时尚,迷茫,忧伤,而又渴望成功,在大学校园里时时涌动着的这些情绪,都从艺术系歌手们的声音里流淌出来。大家都时不时地跟着唱,拍拍巴掌,快要毕业的老歌手出现,会马上引起一片响亮的哨声。

我和三姐挤来挤去,总是找不到最好的角度,又总是碰上熟人,不时地聊聊天。这样挤来挤去,竟一头撞上陈可,“哈哈哈哈,陈可,见到你真高兴。”三姐悄悄地掐了我一下,我于是狠狠地还了她一脚,轻轻说:“你该谢我才对。”陈可看见我们,便说:“我正想上楼去看呢,这样怪累的。”我抬头一看,可不是,外语系的楼正对着大广场,窗口上露出一个个小脑袋。于是,我们出了人群,向楼里走去,我们边走边说笑,走到楼道拐角处,猛然撞见两个人在拥吻,伴着外边“知心爱人”的歌声,真是很会找情境。陈可一副根本没看见的样子,走过去之后,我和三姐忍不住感叹道:“这种场景,通常都是看的人不好意思。”说着,三姐又回回头。“你还看什么,你也意犹未尽啊。”

“我想看看是谁。”

“看到了吗?”

“你猜。”

“我只知道,跑到这个楼里谈恋爱,肯定有一个是外语系的。”

“是小L。”

“哇,他真的开始谈恋爱了,他不是说已看破红尘,追女生只是玩玩的吗。”

“看来这次是真的了。”

“唉呀,那个女生是谁呀?”

“在里边,我没看清楚,难道会是……”

三姐和我对望了一下。

“你们女生呀,就爱说人家闲事。”陈可回头笑道。

“你听听,他说咱们俩。”

三姐一耸肩,一抬手,学着外教John的样子。

John是一位很可爱的外教,他开朗大方而有分寸,而最令我们称道的,是他与爱妻Linda之间和谐亲密的爱情。他们夫妻两人一同在我们学校做外教。下班时总是互相等候,Linda总是小鸟依人般依在John身边。

“看,外国人对爱情也很认真的。”有人会这样说。

“傻瓜,爱情是不分国界的。”我们常常这样说。

晚上9点封寝,欣欣准时在8:59回寝。

“欣欣,你最近很忙啊。”

“欣欣,你真的……”

“真的在和L谈恋爱。”欣欣干脆利落地说,洗脸刷牙,看也不看我们。

“啊,恭喜恭喜……”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L追过那么多女生,为什么还要跟他呀?’那有什么呀,他追了那么多女生,最后发现我是真正适合他的,这不挺好吗。”欣欣好象一下长大了,她那坚定的表情,让我们感觉她在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的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度和观点,只要找对了感觉,就不要太在意别人怎么说。

“哎呀欣欣,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和我们说呀。”老大忽然从被窝里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把大家都逗乐了。

这几天我们打扑克上了瘾,每天吃过晚饭,小胖就开始张罗:“快点,快点,组队。”

大家都吆吆喝喝地,不知不觉就快到10点了。

“兄弟们,快熄灯了。”老大在被窝里喊。

“真没劲。”

“没关系,熄灯之后打扑克更有意思。”

“怎么玩?”

小粟子摸出个手电筒来。

“就凭它?”

“玩不玩?”

“其实满刺激的。”

“嘿嘿,好玩,可是谁来举手电筒?”

“把它吊在棚顶上,咱们上上铺去玩。”

等我们准备完毕,也熄灯了。于是手电筒在那里晃啊晃的,我们挤在一起,拿着扑克,也跟着左晃右晃。

一会儿,蹬蹬蹬蹬的声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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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查寝的大爷来了,他看见有亮光就会来敲门的。”

我们急忙关了手电筒,可是忍不住嘻嘻哈哈地说笑。那住大爷站在走廊里,不晓得在对哪个寝喊:“赶快睡觉,不许吵闹了。”

一会儿静下来,老大爷一定下楼去了。

我们又打开手电筒,正是月朦胧,鸟朦胧,灯光也朦胧,渐渐的人也朦胧了,我们都里倒歪斜地跟着光线晃来晃去。可是一会儿,这意境就被打破了。只听见震耳欲聋的打门声,“快熄灯,睡觉,要不然,明天给你们报到系里去!”

“哦,还没走啊!”

我们也没精神头和老大爷打游击战了,各自回床,伸伸懒腰,就睡着了。

周五晚上,班长又饶有兴致地提议开舞会。

外语系的舞会,常有体育系的弟兄们义不容辞地前来捧场。一次舞会过后,班长忽然生出许多感慨,声称为了保护外语系的女生,以后外语系的舞会不对外开放。此话一出,一时成了笑谈。

“这次咱们开个化装舞会,可以作一下特别的装扮,戴上面具,总之,让别人不容易认出来。”很有特点的提议,大家都饶有兴致地表示赞同。

这回,兄弟们各画各的妆,画好后,互相一看,效果好的不得了,互相又把衣服串换着穿上,再戴上面具,真的认不出谁是谁。

到了班级,班长正一个人在那里孤独地摆弄着彩灯,录音机里放着悠扬的舞曲。

“班长,就你一个人在这儿忙,好可怜哟,这太不公平了。”七子喊道。

“真能装蛋。”小胖在后面愤世嫉俗地给了小七一脚,小七头也不回地回了两脚,然后知趣地马上跑开。小胖马上去追。班长在一边笑着悠悠叹道:“到哪儿去找公平呀?”

“公平自在人心。”我也发起感慨来。小胖追着小七,一下绊到桌子上。我们要笑不敢笑,知道小老虎会发怒的,老大过去扶着小胖,笑着劝,“别和七儿计较了,她小。”

人渐渐多起来。你明明知道对方很熟悉,却又拿不准他是谁,这样的感觉很有趣,大家都有意换着腔调说话,外班的同学就更不容易认出来了。这个晚上,大家玩得好轻松。

没有人会喜欢长期戴面具,以虚假示人,不能畅快地呼吸,是痛苦,也是遗憾,不管他表面上看来有多风光,但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人戴着看不见的面具呢。而生活得真实的人,偶而戴一戴面具,反而会觉得别有一番轻松,因为少了一些本来的顾忌和束缚,这大概也是我们有时想换一换环境的原因吧,长期处于一个环境中,会被自己在人们心中固化的角色束缚住。

第二天,大家逛街的逛街,去图书馆的去图书馆,约朋友的约朋友,只有我和小七各自靠在床上看小说。

“Lucia,你的电话!”小七一边喊,一边做个"boy"的口型。

“哇,一定是石宇!”我快乐地想着,下床去接电话。

“请原谅,我很冒昧,我打听到了你的名字,你的寝室,你的班级……对不起,我只是想见见你,和你说说话……”

有一点失望,一点无奈,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小七调皮地对我笑着,我朝她摆摆手:“好好学习,在家不许胡闹啊。”

“好姐姐,你还有空管我呢?!”小七笑着大声嚷。

不理她。下午三点多,正是阳光转向柔和的时候。外语系的寝室楼外总有很多女生玩排球。我一路走出去,拐过月亮门,各种花树已渐露芬芳,不知不觉,已走到小亭边儿。我心不在焉,信步走上去,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说:“你来了,谢谢你。”我猛然回过神来,“物理系”已站在我面前。

他有些紧张,但一直在诉说。我静静地听着,好象我来了,只是为了听他倾诉。他见我一直不说话,有些急了:“我,我一点也不能让你喜欢吗?”

“我告诉过你,我有男朋友了。”

“我不信,我怎么没见过你和你的男友在一起?”

“他不是这个学校的。”

“你骗我,我不信。”

“其实你信不信都没关系,不管怎么样,我都觉得我们俩个不合适。”

“为什么?我到底是哪里不够好,为什么你不能给我一点机会呢?”

我无言以对,石宇当初,也曾对我说过,如此相似的话。

“石宇今天不会来电话了。”我这样想着,拿起一本书看。所以当我终于接到他的电话时,我的热情已消磨得差不多了。

“今天很忙吧。”我淡淡地说。

“班里开了个小联欢,你呢,周末过得怎么样?”

“挺好……”

……

今天是星期日,老大和胖胖几个早早去了图书馆。

“咱们去班级吧,又清净,又自在。”我向三姐提议。

到了班级,才发现今天是棋友相会。原来是小楚和L在那里自称是师大无敌手,惹了众怒,正在被大家轮番轰炸。我和三姐也马上加入进去,凑在一起看热闹,结果发现同盟军都是女生。

结果我们人多势众,小楚和L稀里糊涂地输给了我们。不晓得他们有没有发现,大家一边乱嚷嚷,一边不时悄悄地就挪一下他们的战将,玩了一局,说什么也不再玩了,大概已感觉到这边仗着人多,趁乱打劫。不过,说实话,他们的象棋的确玩得不错。即便如此,我们干脆玩赖到底,“你们输了,要请客啊。”

“没这个约定啊。”

“不请就算了。”大家摆摆手,好象他们两个很小气的样子。

“行了,请你们看电影还不行吗?”L似乎有些无奈地说。

晚上,L如约到楼下等我们。到了录放厅,已有好多人。L竟已给我们占好了位子,真是好样的。我们坐下,欣赏着候映时的歌曲,然后,电影开始了。好一会儿,我才猛然发觉小楚就坐在我身边,他正在含情脉脉地看着我。

“你也在这儿?”我真是多此一问。

“是呀。”他高兴又有礼貌地笑着。

石宇,你在做什么,我今天看了一部好感人的电影,叫《星语星愿》,你有没有为我也许下心愿?看,外面的星光,好亮啊。

星星眨着眼

好象能读懂我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