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夕阳下的惊华宫如同沉积在轻纱薄雾之中,有什么比得上朦胧梦幻所带给的神秘感更加让人痴迷,大块暖玉砌成的桃花形桌子让摆着满满的吃食,精致可口,色味俱佳,墨璃握着一双银筷却食不知味,与他相对而坐的清歌却食指大动欣喜的品尝着美味佳肴,仿佛没有看到墨璃欲言又止为难的神情。
清歌端起青瓷小碗喝了一口珍珠雨露羹,灵动的紫眸瞟了一眼望着她神游太虚的墨璃,垂到腰际的紫发在从玲珑窗穿过的夏日凉风中飘飘扬扬,如同一汪掀起涟漪的春水让人无比的神清气爽。
“歌儿,在这宫廷内,不要轻易与他人亲近。”
忍了几个时辰,墨璃还是说出了口,清歌放下手里的青瓷小碗,从身边侍奉的宫女手里接过冰蚕丝帕擦了擦嘴,一双疑惑无辜的眼睛瞪着墨璃,如白兔一般让人怜爱。
“为什么?”
墨璃起身背对清歌,显示着他身份的青色蟒袍被风掀起一角,他有些不忍心看清歌那双未经世俗清澈干净的眸色。可她既然深陷泥淖的皇宫之内,这里的尔虞我诈她早晚会明白,早知道一些,以她的聪慧或许能够躲过一些不必要的伤害。
“歌儿,我知道你有百毒不侵的体制和无人能抵的绝世武功,但在这深宫内院之内,伤人最深的从来不是明刀明枪,而是背后的冷箭,或许你以后能够明白在这世上给人带来欣喜的是人心,给人带来痛苦的亦是人心。你如今的优势无疑会激发别有用心之人趋之若鹜的欲望,我不想你被人利用了去,最后被这深宫凌迟的遍体鳞伤。”
清歌抬起紫色的双眸,看着墨璃落寞的背影,突然被冲击而来的悲伤孤寂为之一振,才在这宫中呆了一天,不过见了寥寥数人,墨旭不把人命放眼里的骄扬跋扈,墨然如惊弓之鸟的戒备,还有皇帝舅舅的缜密算计的喜怒无常,再有就是眼前提醒他设防别人的太子,她突然有种深陷沼泽的窒息感。
“那璃哥哥呢?”
清歌的声音亦是甜中带着一丝纯净的清明,却如一个巴掌扇在墨璃脸颊上,火辣辣的痛,是呀,他有何尝不是怀着叵测的心思对她好。
“我只能说,我尽量不会伤你。”
墨璃迈着有些沉重的步子离开了惊华宫,清歌看着那寥消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她紫色的眸子有些暗淡,神情落寞与白天判若两人。心中默默的在想,“不会伤我,就是会利用吧,娘亲为什么人一定要这样精于算计呢”。
惊华宫后院内有一汪天然的温泉,周围被暖玉围成一个浴池,绯色轻纱围
绕起来,伴着温泉的水雾如至仙境一般,躺在里面可以透过轻纱看到满园的花海,不知是这温泉自带,还是被这满园鲜花持久熏染,看似清澈见底的泉水有一股好闻的香气围绕鼻息,令人神清气爽。
这香气清歌分外熟悉,因为这是娘亲身上的味道,想来可能是娘亲自小便用这温泉沐浴,久而久之便沾染上了这股别致的馨香。
“姑娘与长公主真的很是相像?”
清歌闭目泡在温泉之中,突然听到身边的锦绣说出这么一句,猛然睁开了可与星月争辉的紫眸,调皮轻笑。
“锦绣姑姑原来侍奉过我娘亲,能不能告诉我,当年娘亲与皇帝舅舅为何决裂?”
锦绣一惊,恐慌的跪了下去,曾经的长公主对宫内的人极好,从来不像别宫的主子任意责罚,今日看到这小主子与长公主相像的五官神韵一时想起长公主的好,才脱口而出,不曾想这小主子尽然问起宫中禁忌,她一个下人哪敢妄言,虽然当今皇上念及长公主的情分,让他们还在这宫中侍奉,但若她们多嘴说了什么,定将片刻之间身首异处了吧。
“奴婢~不知”
本是无心一问,清歌看锦绣姑姑与母亲同样年纪却被自己一个问题吓得三魂失了六魄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为难她,放缓了语调。
“起来吧,你不必害怕,我随便问问罢了。”
锦绣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看清歌一副天真愉悦的样子,确定真不会怪罪他,才安了安心神,这样漂亮干净的面孔定然与长公主一般良善吧。
“姑娘,以后这个问题千万不要再向他人问起,以免平添是非。”
清歌将头靠在玉石上,闭上了紫色的眸子,淡然轻笑。
“我知道了,以后不问便是。”
她自然明白锦绣因娘亲的缘故是一心为她好,才出言提醒,否则以她在这步步为营的皇宫中磨练出冷漠圆滑的性子自然不会冒着风险去提醒她,这皇宫看似锦衣玉食富贵荣华,可这份奢靡下饲养出来的人,位高者视人命如蝼蚁一般轻贱,位低者殚精竭虑如履薄冰的活着,这血流成河凝聚起来的王权也让人午夜梦回皆是胆战心惊吧。
穿过道道宫墙的更声在繁星下的宫殿久久回荡,绕梁不绝。墨璃脑海中浮现清歌调皮明快的笑脸,想到她问的那句,“那璃哥哥呢?”有些恍惚彷徨。
“璃儿,进来吧。”
威慑四振的声音刺破御书房朱红的门框,把墨璃从思绪中强扯出来,他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个时辰了,父皇才唤他进去。
墨璃踏入宫殿的时候,墨瀚的贴身总管正托着一个偌大的托盘,让墨瀚选择侍寝的宫妃,墨瀚漠然的扫了一眼,随意的翻了左上角的牌子,总管躬身退下,墨璃偷偷的望了一眼,低眸浅思,父皇今夜又翻了徐贵妃的牌子,近年来如此盛宠与她不知父皇究竟何意,不知是否会让她荣升自母后去世一直空悬着的皇后之位,他无从揣测。
“清歌的事情可曾安排妥当?”
墨瀚一问,墨璃赶忙抽离神游的思绪,恭敬的作答。
“已经安排妥当,她很喜欢那里,只是惊华宫都是侍奉过姑姑的老人,是否选一些新进的宫人去侍奉清歌。”
墨瀚铁青的面孔挂上淡不可见的笑意,眸光深邃漆黑一片,蕴含的情绪让人摸不着痕迹。
“明日刚好是新宫人被分配各宫的日子,在此之前,你可以带着清歌过去,让她自己选几个人,记得身家一定要清白,不能让有心人混进惊华宫”。
墨瀚的话一出,墨璃惊了一下,自己选宫人,这在宫中是史无前例的荣宠,也是不符合宫廷制度的,以此看来清歌在父皇心中的确不同于他人。
墨瀚居高临下将墨璃眸中忽明忽暗的情绪收尽眼底,自然也把他心中所想猜个七七八八。世人眼中只看出太子宽厚大度,而作为君主的他却早就知道墨璃善良温和的面孔下隐藏着隐忍的性格,缜密的心思。
“璃儿,以你的观察入微的性子,不难看出清歌并非纯真懵懂吧。她的不谙世事也不是全然的伪装,只是小小年纪不平凡的经历造就了多面的个性,要想让她成为你最好的盾牌,你必须辅以真心相待,她心思的细腻敏感毫不亚于你,否则熟知宫廷险恶的阿姐,不会放心她一人在此。”
本来墨璃只是心中对清歌有些许猜测,墨瀚的话起到的作用是确认他的猜测,自古帝王多猜忌,作为有机会登上宝座的人,他的猜忌亦是水到渠成般植入骨髓。
“父皇,长公主让清歌进宫,不知是否有其他意图?”
墨瀚将目光望向远处,想到曾经在步步为营的皇宫之内那个如同清晨的阳光一般与世无争,带给他温暖的女子,神色有些淡然。
“你放心,像你皇姑那般良善的人,纵使她有所图,不过图这皇宫片刻平静罢了。”
墨璃苦苦一笑,面上浮出一份阴冷,平静吗?平静这词从来都不属于这长期处在腥风血雨的宫廷之内吧,就像她的母后亦是良善之人,结局不就是早早的香消玉殒了吗?纵使父皇迟迟不肯立后又如何,还不是日日宠幸别的女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