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飞机能够再越过一个山丘,那就好了,山丘那边说不定能有一块平坦些的林间空地呢?我的运气还真不坏,山丘那边果真有一块盆地!
我做好了迫降前的准备:取下风镜,以免飞机撞击地面时伤了眼睛,收紧了安全带,一种即将撞击地面的预感,使我觉得双肩一阵酸楚,不觉打了一个寒战。
我突然发现,就在我要飞去的那个方向上,苏军坦克和载着步兵的汽车正在大路上行驶着,怎么办?看来,出路只有一条:让飞机掉在长满树木的山丘上。
但愿飞机能够坚持飞到那个地方去,只要再坚持几秒钟就行了,滑油烧干了,散热用的水也没有了,发动机还能够坚持几秒钟吗?谢天谢地,在发动机熄火的时候,飞机刚好飞到山丘,飞机再也不抖动了,一片寂静,一种凶多吉少的预感控制了我的全部神经。
飞机滑翔着,掉在一片大树上,我急忙丢开驾驶杆,双手紧紧地抓住座舱前部。
被飞机撞断的大树,发出一阵咔嚓咔嚓的巨响,我被忽而向左忽而向右地猛甩了一阵子,突然猛烈地撞了一下,我当即失去知觉……
等我清醒过来,睁眼一看,扬起的尘土还在空中悬浮着呢?真静啊!一棵被飞机撞断的大树干,正直挺挺地斜指在我的头顶上,一侧的机翼已经断离,尾翼甩到一边去了,我试着动了动身子,谢天谢地,两只胳膊和两条腿,都还在我的身上呢?什么也没有少。
必须立即解开安全带,卸掉降落伞包,离开飞机座舱,当我的两脚刚刚接触到地面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右腿一阵剧痛,不过,在这种时候,谁还顾得上这些呢?我急忙拔出手枪,迅速装好子弹——也许老毛子就在附近!我宁愿死去,也决不当俘虏。
我侧耳静听了一会儿,远处传来汽车和坦克行驶的声响,不过,我这里静极了,连鸟儿也不惊,必须立即离开此地,到树林里去,我向最近的灌木丛跑去
。
飞机怎么办呢?我转过身击,朝着我那飞机的残骸看了最后一眼,它一直忠实地听我使唤这么久了,我真心疼它啊!我驾驶着它完成了多少次战斗出动,在多少最困难的时刻,都是它救了我!现在,为了救我,它已经献出了一切。
永别了,我的战友……
我日以继夜地在树林里挪动着,穿过了不知多少庄稼,一直向东,向东挪动着,在我干渴难忍的时候,是一条小溪里的水救了我。
这条小溪直通斯特河,只要顺着它走去,就一定能够到达目的地,这条小溪成了我的指路标,想着苏军尚未推进到斯特河边以前,我必须尽快赶路,要是等到德军在那里布妥严密的封锁线,那我就无法通过了。
临医硬塞给我的那一块巧克力,现在可真顶用了,肚子饿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我就往嘴里塞一小块应急,负伤的右腿疼痛难忍,每当东方天边曙光初照的时候,疼痛的折磨,疲惫的困扰,使我再也挪不动脚步了,我躺倒在一个葡萄园里……
马车轧轧的响声把我惊醒,我急忙爬起来,右腿剧痛,可是?非走不可呀。
在村口的小树林里,一个上身穿着粗麻布长衫,下身着粗麻布裤子的人,正在割草,我慢慢向他走近,仔细打量了一番,他穿的粗麻布长衫已经发灰、破旧,有的地方还打着补丁,他赤着两只脚,在他那饱经风吹日晒的脸上,长满了乱蓬蓬的胡须,看样子象是一个中亚面孔,他大概不会出卖我吧?我从躲藏的地方走出来,直到我来到他的跟前,他也没有发现我。
“你好啊!”我用学到的俄语说道。
“你……”他急忙答礼,但话到半截儿,就愣住了,脸上明显地显露出恐惧神色。
“你别害怕,我是中国飞行员,村子里有俄国人吗?”
“俄国人?没有。”
“其他的人呢?”
“也没有,都跑光了
。”
这位达维亚人给我端来玉米饭,让我填饱肚子,大概是我只顾低着头填肚子了吧!竟然没有注意到一个小姑娘早已站在我的跟前。
不知是从我的眼神里呢?还是从我的外表上,或是从我狼吞虎咽地吃东西上,这个小姑娘看出我是一个饿得发慌的人,她往我跟前凑了凑,就从小连衣裙前襟的口袋里,掏出几颗野梨子递给我,我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表示感谢。
这位达维亚人指着一幢铺瓦屋顶的房子告诉我说,村长就在那里,我朝着那幢房子走去,心想,也许村子里还有管事的人呢!
在那幢房子跟前,几个男人正坐在一截横放着的粗大树干上,我察觉到,我的突然出现,很使他们惶恐不安,他们彼此说了些什么?就都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我。
我请求他们把我送到斯特河边去,可是?遭到拒绝,我不得不拔出手枪来对他们实行武力威胁,还真灵验,现在,我要车有车,要马有马了。
傍晚,我们进到考沙火车站,我给赶马车的人付了车费,他高高兴兴地赶着马车回去了。
在火车站上,我遇见一群我们的战士,他们都楞楞地看着我,好象我是从天上突然掉到他们面前来的。
“在这条大路上,刚刚跟老毛子打了一仗,你是怎样闯过来的?”
在这一条大路上发生过什么事,这对我来说,是无关紧要的,我高兴的是,我见到了自己人,见到了满载着物资的平板列车,见到了这座火车站上最后一辆烟筒里还冒着烟的火车头。
在第四天上,我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机场。
飞行大队里的人,都以为我牺牲了,三天哪!等待一个飞行员返回机场来,这时间可是够长的了,大队飞行日志里明明白白地写着此人失踪。
我的战友们都认为我已经不在人间了,按照我们的传统习惯,他们把我的不多遗物全分光了留作永远的纪念。
上级命令我治病、休养,我的战斗生活从此中断了几个星期,趁此机会总结过去的经验和教训,那是再好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