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交飞机的工作很快就结束了,已经开始往汽车上装载技术文件箱了。
“真倒霉,长官。”机械师丘金军士跑到我跟前来说道。
“怎么一回事?”
“他们不要您那架伤痕累累的飞机,在办理过交接手续的那些飞机当中,就是没有您这一架,大队长命令说,您还得驾上这架破烂货往前飞,直到找见修理厂送修为止。”
这就是说,我同这架联络飞机的缘分还没有完结,我们已经知道,我们飞行大队要往里海边上的一个城市附近转场,听说,同我们失掉联系的费吉少校的中队就在那一片地方活动,要是能找见他们,那我也就能摆脱这架破烂不堪的飞机了。
在我的地图上,除了山还是山,只有捷列克河流域是一片盆地,我只能驾上这架破旧的靠不住的老式飞机在如此复杂的地形上空飞行了,除了我自己以外,机械师丘金还得蜷缩在我的背后同我一起受罪,他情愿同我一起受折磨,以便一旦迫降落地好帮助我检修飞机。
傍晚,机械师米延科军士,在一片歌笑声中,把空酒瓶扔下山岗去,快乐的机械师和机械员们站在山岗上,就象一群粗野的古代人一般,尽情地欢唱着,狂舞着,是啊,自从开战以来,他们还从来也没有休息过呢。
大队参谋长下令出发,全大队装满了人和器材的汽车编成一路纵队,开始向里海方向长途行军,我同丘金军士登上联络飞机,向东南方向飞去。
黄昏时分,我们飞到盆地上空,我还能分辨得山村路来,我在飞行中,可真不知碰上多少次黄昏时分了!一般说来,我还没有在黄昏时分出过差错。
黄昏也有它的好处:越难于识别地标,越难于落地,人的精力就越集中,我还从来没有因为黄昏而被迫降落在别人的机场上过夜呢,在别人的机场上过夜是我最不情愿的事情。
我们在机场上找到一小块停放飞机的地方,我刚从飞机上爬下来,就看见旁边停放着一架战斗机,这架飞机的号码我太熟悉了,这可真是活见鬼了!难道这就是我的那架F-10?
丘金军士一眼就认定这是我的飞机,看来,祖索上校的飞行大队接收了我们的飞机以后,也飞到这里落地了,这回又得跟那位吹毛求疵的大队长碰面。
我必须仔细观察一番,免得明天上当,我们刚离开自己的飞机,就迎面碰上了祖索上校。几个军官正陪同他巡视停机坪呢。
“啊——,原来是你!”他看了我一眼说。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飞来的。”
“驾的是你自己的飞机吗?”
“是硬摊派给我的没有人要的破烂货。”
“你可真行!”
食堂里乱哄哄地挤了一大群人,在这拥挤与喧闹之中,已经听不出多少前线的语言了,当你站在桌子旁边排队等候的时候,你不能不想,我们这些飞行员在后方将会遇到什么情况呢?你能理解,在这些小小的山区居民点和村子里一下子挤进来这么多军人,那是无论如何也容纳不下的,也无法为这些疲惫不堪的军人提供他们所需要的一切。
理解是一回事,可是,已经紧张到了极点的神经早已支撑不住了,有的**发脾气,有的**吵大闹……
早晨,我们飞行大队的汽车来到了,不惯于乘汽车长途行军的人们,个个尘土满面,疲惫不堪,有些人一下车就钻进山间小溪里去了,有些人顺者岸边四散走开去……
我在小溪边找见了科拉夫少校,他一边用毛巾擦着身子,一边同别人说话,装作没有看见我的样子,他为什么这样对待我呢?
其实,这并不难理解:我们这位新任大队长对我给他提的意见耿耿于怀,这号人我在生活中是遇到过一些的,他们的两只眼睛总是盯着别人的不足之处,在这种人的眼睛里,那些持不同意见的人,不对他们唯唯诺诺的人,不当面阿谀逢迎他们的人,统统都不是好人。
“我还要继续往什么地方飞呢,大队长?”等科拉夫少校把他的毛巾摊开晾在青草单上以后,我问道。
“噢,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呀?”
“我是驾着飞机来的,难道您忘了吗?”
“你,我是忘不了的。你往图拉托瓦城那边飞吧,费吉少校他们好象也在那里。”
“是!”
我回到机场,丘金军士正在那架破烂不堪的飞机上检修发动机呢。
“我们还得继续往前飘。”我对我的机械师丘金说。可是,他没有注意到我说的话,一直等到他腾出手来,他才转过身来对我说道:“再来这么一次长途飞行,长官,那您就要把我送进棺材里去了,在这么一个不如狗窝的狭窄地方,简直把我憋死了。”
“坐在大汽车里的箱子上边也不怎么舒服呀。那好吧,那我就一个人继续往前飞吧。”
“长官,如果您打算驾着这架斑马似的破飞机在大山区里继续长途飞行,那我可不敢担保您的生命安全哪!”
“赶到有城市的地方,就移交出去了。”
“越快越好!”
这里的大山的确十分险峻,我不得不在悬崖峭壁之间穿梭,不得不在捷列克河流域的盆地上空飞行,只要下面一出现居民点,我马上就想到了蜷缩在我背后的丘金军士,我知道他很受罪,又热,地方又狭窄,连两条腿也伸不开。
眼前有一个机场,在这里落地吗?是啊,也该让丘金透一口气了,可是,后来我又觉得不行,不能这样做,既然他已经在受罪,索性就让他忍受这一次吧,只要能飞到图拉托瓦城,那就好了,到那时,无论是他还是我,就都不再受这种折磨了。
……终于飞到了!在着陆滑跑过程中,我发现不远处有一堆飞机的残骸,如果费吉中队和科莫萨上尉带领的机群都在这里的话,那这架坠毁的飞机里遇难的人肯定是我们大队的了。
“这是谁的飞机?”我向一位正在忙着往一起收集飞机残骸的机械师问道。
“苏普子中尉的。”他沉痛地答道。
“苏普子中尉牺牲了?”
机械师默默地从飞机残骸里拣出血染的飞行图囊来。
新的精神创伤!这多么令人痛心啊!我在哈尔科地区同他一起执行过战斗任务,他击落过5架敌机,已经是一个成熟的飞行员了,当然,也许飞机早晚会使他遇难,可是,在那么多次激烈的空战中他没有牺牲,如今竟牺牲在十分安全的地区,这该有多么荒唐!
现在我才知道,费吉中队又飞走了,以便把飞机送进修理厂去,照理说,科莫萨上尉带领的机群应当起飞跟进,可是,由于苏普子中尉的牺牲,他的战友们谁都不肯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