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太妃听了却摇了摇头:“太后既然答应了牧氏,自然会有所安排,咱们插手进去反而不好,若被察觉孙氏送我的礼,那样更是糟糕,而且牧氏不是个简单的,太后之关已过,这里还用不着咱们帮手,只是她今儿在和颐殿上为了取信太后,叩首太狠,怕是额上痕迹一时难以消除,陛下重色,这会她自然不便露面,等恢复了原状定然就要出手了。”
解玉叹道:“牧家女郎是个聪慧的,这样倒也好,叫公主少操了许多心。”
“牧家世代忠良,被逼到了这一步实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温太妃听了却是一叹,“我本担心牧家人丁那样单薄,沈太君又是个贤德的,怕是后院过于清净,牧氏年少单纯,进了宫却是不妙,不想到底是天无绝人之路。”
顿了一顿,温太妃又道,“只是在宫里头安守本分的过一辈子固然清苦难捱,我替她仔细筹划,得个一生平安也是大有指望的。可争宠之路却是步步血泪,牧氏年少,正当气盛,又不像曲氏那样是枝繁叶茂大家子出身,规矩森严,养气养得一身沉静雍容,然却不免失了少年人的那股子锐气!加之她容貌胜过曲氏甚多,不甘心学曲氏、崔氏本是应有之事——我只盼她能够全身而退、中间也莫要太伤心罢!”
言罢,温太妃复叹了口气。
解玉安慰道:“牧家先祖忠烈,当能泽被后人的,而且牧家女郎今儿在太后跟前陈辞何等狡黠?可见是个胸中自有丘壑的。”
如此说着温太妃也略略心安,道:“但望她是真正聪慧,能够在这宫里早日得立足之地。”因牧碧微如今已与太后照了面,温太妃也暂时不便插手做什么,这会心内叹了一叹便又合上了眼。
解玉就说起了另一件事:“听和颐殿那边的燕歌说同昌公主出宫之事叫太后很不高兴呢。”
“薄氏又做了蠢事。”温太妃皱眉道,“早先她自恃年少美貌藐视太后就已不智,如今还要这样行事不周!她只道同昌年幼,又是先帝骨血,纵然有行差踏错的地方太后也不能将公主怎么样呢,却不想同昌虽然如今方十一二岁,可也不过几年光景就到了下降之时!薄家虽然也是官宦人家,又怎么和高家比?太后大大方方的养到同昌及笄,尽可以在婚事上叫薄氏后悔一辈子!”
“闻说崔夫人病的厉害……”解玉话才说了一半,温太妃已经出言打断:“那她就该堂堂正正的过来求了太后!叫同昌绕过了太后到皇兄跟前去哀求这算什么?要告诉宫内宫外太后不慈吗?况且前一日出了广陵王为安平王请封庶女入宫之事,太后正与陛下生了些许罅隙呢!她来这么一手,陛下的确余怒未消,当真准了同昌出宫探望,然而过了几日陛下心头之火消了去,再想起来岂会不迁怒同昌?先帝既去,同昌纵然是公主,将来前程可都捏在了太后与陛下手里,陛下与同昌又不亲近,公主的婚事若无意外他是不会插手的!”
解玉道:“许是薄太妃以为同昌公主究竟是金枝玉叶,便是太后从中拦阻,下降不到如楼万古那等名臣后人,总也低不到哪里去吧,到底驸马又不能纳妾。”
“不能纳妾又如何,我那皇姑寿安长公主可不就是个例子?”温太妃摇着头道,“坊间说女子嫁人犹如再世为人,这话可不是平白来的,太后若有意拿同昌出气,有的是法子!”
解玉是她身边老人,自然知道温太妃的姑母、前魏寿安长公主的事情,寿安长公主乃是魏神武帝之姊,前魏昭帝的宠妃所出,在昭帝诸女中最得上意,到了及笄年华,昭帝便打算为她择一如意郎君下降,结果寿安长公主阅遍满朝文武子弟都未看中,昭帝爱其如珠如宝,自然舍不得委屈了她,便索性再留了两年。
却是寿安长公主十八岁的那一年,恰逢邺都曲家一位长辈去世,曲家传承六百余年,枝叶繁茂,当时邺都去世的长者有个庶出兄弟多年前就被分到了上阳郡,自成一支,如此自然也要派了人过来吊唁,在邺都小住,分支所派之人里有一个少年郎君十分之出色,连曲家嫡支这边的郎君都不免被他盖过了去,分支那边特特派了他到邺都也是想借吊唁之际求嫡支替他谋取个好前程,到底两边虽然分开多年往来不多,总也是同一曾祖,况且都姓曲,那少年是个才貌俱全的,若是腾达了邺都曲氏也有光彩。
不想丧仪结束,曲家嫡支这边使了人寻个机会将之引荐给昭帝时,那叫做曲潮的曲家分支子弟一下子被伴驾的寿安长公主觑中,昭帝当然不会委屈了她,便直接向曲家暗示此事,曲家虽然觉得魏室公主大多性情刁蛮无理,然而昭帝既然亲口提出,却也不好回绝,便告诉了曲潮着他答允。
谁知曲潮闻知大惊,道他早在上阳郡有了一位未婚妻子,连婚期都是定了的,曲家见他坚持不肯退婚,只得去回了昭帝,然而寿安长公主一力纠缠,昭帝索性下了一道旨意,将曲潮的未婚妻赐婚他人,逼着曲潮尚了寿安长公主。
也因此曲潮心中愤恨无比,尚主之后不论寿安长公主如何小意婉转,始终与之相敬如冰,时间久了,寿安长公主心头失望,也没了心思与之琴瑟和谐,两人住着昭帝敕命大肆修建过的、繁华绮丽的长公主府,却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竟是经年不见一面——许是因此心头忧闷,寿安长公主与曲潮大婚后不到十年便双双去世!
温太妃拿寿安长公主的例子来比同昌,解玉自然听出她是对同昌将来的命运不看好了,薄太妃与温太妃也没什么交情,解玉提此事不过是要告诉温太妃一声,因此也不当一回事,笑着道:“薄太妃享过盛宠,那会自恃年少美貌,背着先帝没少与太后作对,若不然,先帝去时,明明许了她可以住在甘泉宫旁边的几座宫殿里,就算没有城外温泉,好歹地气也和暖许多,她却心虚的非要搬到最偏僻的鸿寿宫里去,说什么要为先帝祈福,怕离甘泉太近扰了人,分明就是怕太后与她为难呢!”
“薄氏啊是没吃过苦头。”温太妃微哂道,“她进宫的时候先帝已经平了济渠王,当年庞贵妃得宠的时候她是没见到,又比太后还要小了十几岁,先帝虽然不似今上这样以貌取人,男子哪有不爱好颜色的?在闺阁里是薄家捧在手心的嫡出女郎,进了宫是先帝宠妃,先帝驾崩后,太后宽厚,见她自己躲到了鸿寿宫,那些年的一口气也出了许多,便也不与她计较什么了,只怕薄氏这会还觉着委屈呢,所以虽然晓得到和颐殿上请求未必不得准,却还端着从前先帝在时的架子不肯出面,打着太后与陛下总不好意思与同昌公主一个小孩子太过为难的心思!却不想这样害了同昌难道她自己就得好吗?”
解玉抿嘴笑道:“薄家也不什么有底蕴的人家,若不是薄太妃之母崔夫人出身崔家,亲自教养了薄太妃,怕是当初也未必能入先帝的眼呢!”
又道,“薄太妃这样一比,越发显得公主的好来了,同昌公主的前程奴婢不敢说,但殿下的王妃定然无差的。”
提到高阳王温太妃也不觉抿嘴一笑,睁开眼来道:“四郎明年才束发,到那时候宫里这两个也该生完了,只望到时候不要再起风波,不然太后定然是先顾着陛下的,哪里会花多少心思在四郎的婚事上呢?”
这么说着,温太妃微一沉吟,对解玉道,“你往后出宫多留意下高家与四郎年纪仿佛又嫡出的女郎们在外头的名声,陛下只比四郎长四岁,就算孙氏、姜氏这会诞的都是皇子,到婚配之年也还早着,四郎也不是那等无德卤莽的人,求一位高家嫡女太后未必不允,可太后的侄女们她自然是不会说出真正不好的话来的,咱们也不能当着太后的面仔细盘问与挑拣,也只能提前打听了,最好有个好的,到时候着四郎远远看一看,就说是他自己看中的,免得伤了高家其他女郎的颜面。”
解玉点头:“公主放心,奴婢回头探望母亲时,定然请母亲在外多加留意。”
说到了这里,解玉犹豫了下,到底道:“要说婚姻,奴婢倒是听柳谦昨儿回宫来在前头遇见了说起一件事情,正是邺都这两日传得沸沸扬扬——偏巧是牧家的事情。”
温太妃顿时关心道:“是什么?”
“柳谦说牧家大郎君向何家三娘子提了亲!”解玉说罢,温太妃略一思索,惊道:“哪个何家?难道是何容华的何家?”
“正是。”解玉叹道,“何容华虽然得宠,可何家门第也就勉强算是官家罢了,哪里能与牧家比?就是这一回牧家女郎进宫之事,固然牧家家声大损,很为一些邺都望族所不齿,然却并未降级,况且牧家人丁单薄,此事又是沈太君做的主,议论上些时候谣言也就散去了,以牧家大郎君的出身,高、曲这等门第的嫡出女,只要不是嫡长女,照着如今安平、广陵和宫里已有一位左昭仪的样子来看也是足够娶的,毕竟是四代守三关、丹心照史卷的牧氏嫡长子呢!”
温太妃双眉紧皱,半晌才一叹:“这牧家大郎君的性.子似足了他的祖父,当初牧寻也是这样的性情,因而……”她顿了一顿,方道,“原本想借孙氏之后替那何氏寻些事做,免得她总算计着牧氏,如今先罢一罢手,牧家大郎君这样的代价都付出来了,那何氏除非傻到家了总也该有些儿诚意,陛下宠她不错,可陛下不爱政事,前朝之事尽集左右丞相手中,这两位丞相并非奸佞,视国器如重宝,当初荫封唐氏、何氏娘家那几个小官已经叫他们厌恶之极了,何家若是想要兴旺,单指望这么个女儿却不成,到底还是牧家实在些,何况他们父子如今又调任了清都郡……莫说雪蓝关之失是柔然狡诈所致,何海也是遭逢其变罢了,纵然何海是牧家人杀的,以牧、何两家的门第差距,做到这个份上,也该化干戈为玉帛了!”
她眯起眼,淡淡的道,“当然,若何氏当真是个铁石心肠的,那我也少不得要多想一想孙贵嫔的第二个请求了!”
解玉闻言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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