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龙夜入皇宫原本就没把这俗世间的人放在眼里,只是不想惊动其他修真门派,这才处处小心谨慎,不至于太过张扬,走漏了风声。谁知道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一个老太监竟然也这等了得,不由得收起了轻慢之心,聚敛体内魔元,准备全力迎敌。
陈公公左手随意挥洒,一道道阴柔的劲气毒蛇一般向毒龙游去,他口中说道:“小子,你们是什么人?竟然夜闯皇宫,当真是胆子大得很啊。”
毒龙左足悄然释放出一道暗龙缚神索,右手挥出,一道凌厉的魔元刀削向满天阴柔劲气,空气之中顿时传来嗤嗤之声,无数光点爆炸来开。就在毒龙的暗龙缚神索即将勒住那老太监的脖子时,他突然感到一股尖锐的劲气已经戳上了他的胸口。却原来是陈公公的右手也暗中发招,两人同时阴了对方一记。陈公公只觉得脖子一紧,一股钢圈般的大力掐住了他的头颈,顿时感到眼前一黑。而毒龙身子猛然一侧,却依然难以躲避那道指风,左胸顿时被戳开一个血窟窿。
直到此刻,皇城之中才警报大作,有人高喊:“有刺客!来人啊!”顿时无数御前侍卫朝这边涌来。
毒龙只感觉刺穿他身体的那道劲气向着他的心脉射去,再也顾不上伤及对手,魔元流转之间,左足向上一提,陈公公的身子被高高抛起,而毒龙则施展了一个泰山诀,身子顿时变得重愈千斤,直向下面涌来的众侍卫压去。只听得地上一片惨叫,七、八名御前侍卫被压成肉泥。毒龙身子不敢停顿,左足点地,右足风车一般的旋转踢出,百余名御前侍卫几乎同时感到一股莫可抗衡的大力朝自己涌来,身子向后直飞出去。
陈公公被甩上天空之后,只觉得呼吸一畅,头颈处依旧是一片火辣疼痛,也不由得暗暗心惊。其实论修为,陈公公比毒龙胜过不止一筹,只是他从未与修真中人动过手,却不如毒龙这些年在战斗锻炼出来的临战实力。陈公公身子还在半空之中,双掌却劈空击下,两道真元犹如实质一般砸向毒龙。
毒龙又怎肯与他缠斗,他伸手一摸腰间那块遁形玄玉,就在两股真元即将砸在他头顶的时候,身子消失不见,陈公公两股掌力尽数打在青砖上,一听轰隆一声巨响,地面微微颤抖,赫然出现一个大坑。无数砖石碎片激飞出去,又有百余名御前侍卫受伤倒地。陈公公身子在空中一转,鬼魅一般的落在大殿屋檐角上,一身衣衫随夜风扑啦啦作响,脸上是一片阴沉。
而此时,悄然前来的孙不智和宋不贪远远趴在一座大殿顶上也是一阵心惊,没有想到这皇宫里竟然也有修真高手,实在是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了。而那毒龙显然是凭借某种法咒遁去了,眼见的暮色茫茫,但不知去哪里寻找那毒龙的下落。两眼目光相对,都是一般心思,既然已经跟丢了毒龙,此地也就不必再留,两人手捏法诀,化为两团青气消失在大殿顶上。
却说魔龙负伤而逃,一路飞奔,双足在宫殿顶上一蹬,身子便箭一般向前飞去。却突然咣的一声,倒像是弓箭射在了铁板上,凭空出现了一道无形屏障,生生把他撞了下来。魔龙只觉得全身血气翻涌,口中一甜,又是一股鲜血喷了出来。他耳边只听的一个人轻声说道:“小子,这皇宫也是你说来就还说走就走的地方吗?且留下点东西再走吧。”
魔龙只感到脸上一痛,却是一只左耳被削了下来。而直到此刻,他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不由得大骇,这等修为只怕是已经不输于他的师傅巫神道了。魔龙顾不上耳朵鲜血长流,祭出一柄通体黝黑的魔刀,黑气一闪,冲天逃去。那神秘人物却不再阻拦,竟然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就好像从来也不曾出现过一样。
而随后追来的王不为、韦不垢丝毫也不曾察觉有这样一幕,看见魔龙冲天而起,虽纷纷祭出飞剑直追上天。黑暗之中,有人轻笑道:“看来这一夜倒真是热闹啊。”
不管前面打得如何热闹,胡不归等人却在御膳房欢天喜地的吃喝。小太监张富贵两手齐上,左拼右抢,甩开腮帮子狂啃乱吞,却怎么也比不过面前的这三个吃神,直到这时候他才真正知道了为什么轮值御膳房的太监们为什么那般恐惧,直说这里是闹了狐仙。照这三个家伙的吃法,那真是惊世骇俗,完全不能被世俗人所接受啊。尤其是那只小白猫,它竟然都比自己能吃,一个猫肚皮吃成了硕大一个包袱,几乎四肢都离地了,全靠肚皮支撑着,却依然放口大吃,浑不怕肚皮破裂,俨然一副吃死不偿命的凛然神色。
张富贵顿时对这三个古怪家伙又生出许多敬仰,于是也埋头苦吃起来,这不爱说话的梅四哥的手艺那真是没得说了,只怕是比那些御膳房神气十足的大厨的手艺也要强上百倍,只把张富贵吃的满嘴留香,只觉得一条舌头都不是爹娘给的了,倒像是上天的恩赐一般,专门用来品尝这等美味的。
胡不归左手拎着酒壶,右手抓了半块熊掌,连吃带喝,不亦乐乎。一面吃喝,一面笑眯眯的看着吃功大有长进的张富贵,不住地从塞满酒肉的嘴巴里露出几句含混的话音:“嗯,这就对了,使劲吃他娘的!”说话间意念一动,一股淡黄色的真元遛出来,卷走一块莲叶陈香肉,嘴巴瞬间暴涨,那块肉瞬间消失在众人面前。
而梅四也不甘示弱,妖元透体而出,虚空提起一只三蒸鸭,右手小拇指极快的颤动,一片片切割均匀的鸭肉自动鱼贯入嘴,竟然吃的是又快又潇洒,着实好看。
只有小虎一个只凭着自身本事苦吃,前爪出爪如风,嘴巴大大张开,填满之后就是一通乱嚼,而后咕咚一声,一大陀食物就此落肚,而口中又再填充,如此循环往复。
几个家伙吃的正爽,却突然听见一个人说道:“几位小友好兴致啊!”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身穿灰色衣衫的老者,那老者面目清朗,长须飘然,颇有离尘之态。
胡不归笑道:“老爷子,你也来点儿?”
老者笑着摇摇头,走了进来,脚步不轻不重,恰如寻常老者,然而哪有寻常老者来到这御膳房近前而不被胡不归等人察觉的?但胡不归等几个都是胆大包天的主儿,却不管他是什么人,只当是自家来了客人一般,招呼老者入座。只有张富贵忐忑不安的望着那老者,心里一阵发虚。老者安然坐在胡不归上手,两指捻起一个酒杯,胡不归笑着给他斟满。那老者端着杯子,却只在手上把玩。
老者抬眼看着胡不归道:“小兄弟,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胡不归笑道:“这我自然知道,这里是御厨房,是给皇帝那老小子做饭的地方。”
那老者点点头道:“不错,这里正是给皇帝做饭的地方,那么你们又怎么跑到这里胡闹来了?”
胡不归道:“我怕皇帝老小子的东西太多吃不了糟践了,我们来帮他消化些个,这点小事儿不足挂齿,也就不用他亲自来谢我们了。”说着一张厚脸皮上竟然真的流露出偶尔做点好事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种谦虚表情。
那老者看着这个无赖的家伙不怒反笑:“呵呵,这东西太多吃不了,只怕也是皇帝自己的事儿,与小兄弟有什么关系呢?就说不是皇帝,寻常人家似乎也不可以擅自闯入,随意吃喝吧。倘若我去你家胡乱吃喝胡闹,只怕你也会不大高兴了。”
“诶!”胡不归摇摇手道:“我哪儿能那么小气,倘若老爷子有兴致去我家吃喝,我一定叫火头道人老张给你烧些上好的素菜,都不需要你自己动手。再说,我们现在吃的是皇帝老儿的东西,他的东西还不都是从天下间搜刮来的?他能吃,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吃?难道天下就真的是他一个人的?”
那老者道:“天下自然不是谁一个人的天下。小兄弟,我看你也似在红尘之中厮混过,想必是见了不少世间不平之事,因而才有着许多怨气吧。”
胡不归点头道:“正是如此,老丈,也不瞒您说,老胡我着实看了不少贪官污吏搜刮民膏民脂,收受贿赂,徇私枉法,这朝廷昏庸的不是一点半点。在民间有钱人家为富不仁,恃强凌弱,欺压良善,这人世间只有好人吃亏的,没有坏人倒霉的,你说这合理吗?若说这天下是归皇帝老儿管,那他究竟是怎么管的呢?你说这帐算在他头上冤不冤枉他?”
那老者莞尔一笑道:“这账倒真该算在他头上了。我却依旧说你们不对。你们在这御膳房胡闹倒也罢了,只要是动静不大,原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但是此时若事传出去,朝廷的颜面何存?自然你会说:我管他皇帝老儿有没有面子,老子来吃那就是给他面子了。可是如果修真界有上几个人想要得并不只是这点美食,而是江山社稷,那岂不是将要天下大乱了?想必你也没有经历过乱世,于乱世之中,百姓的性命连蝼蚁尚且不如,若是天下纷争烧起,最苦的还是黎民百姓啊!”
胡不归低头想了半天,终于抬起头来说:“老爷子,您说的有道理,我们祸祸了皇帝老儿的厨房,没准他一生气就胡乱杀些百姓出气,这样一来倒是我们害了他们。另外若真是修真界染指江山社稷,那天下百姓可真就要遭殃了。”说罢起身向那老者深深一躬,道:“多谢老爷子指点,小子们这就告辞了。”
胡不归拍拍肚皮,道:“哥几个,咱这就撤吧,省得惹怒了皇帝,坑害了百姓。”说这就要往外走。却听那老者说道:“且慢,小兄弟吃得这么饱,不如先去敝舍喝杯茶水,歇息些个,然后再悄然出宫就是了。”
胡不归道:“这样也好,那就烦劳老爷子了。”
那老者站起身来,掸掸衣衫,率先向门外走去。胡不归等跟在后面,只觉得这老头儿说话虽然很和气,但言行举止中透着一股子庄重威严的气质,想来必是大头来头,胡不归不由得用眼睛询问张富贵。张富贵在宫中厮混,那是八面玲珑,又怎么会看不懂胡不归眼中的含义,但他也是半疑惑半忧虑地摇了摇头,显然连他也不晓得这老头儿的来历。不过这皇宫之中等级森严,向张富贵这样的小太监原也是有许多人不认识的,众多太监,在宫中厮混一生却也见不到皇上一面的那也属平常。
几人跟着老者出了御膳房的门,却只有小虎没有跟出来。胡不归回头看去,只见小虎两只爪子仍然捧着一根大骨头吃个不休,而肚子已经大到无法行走的地步了,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走了回去,一把超起小虎,随着一干人去了。
那老者带着几个人在皇宫之中绕来绕去,越走越深,先是进入御花园,随后就走入了一个连张富贵都不曾去过的所在。只见宫阙越来越远,而沙洲水榭相连,林木幽深,宁静深远,浑然不像是在皇宫大内,而像是来到了世外桃源一般。
行了片刻,一个冰封的小湖跃入众人眼中,湖心处一座袖珍小岛卧在寒冰之中。一道朴拙简易的木桥勾连两端。老人迈步向桥上走去。胡不归问道:“老爷子,这里可还是皇宫吗?”
老人道:“这道桥这边还是皇宫呢,再过去那就不归皇帝老儿管了。”
张富贵奇道:“那边不归皇上管归谁管呢?”
老人微微一笑道:“那边自然归老朽管了。”说话间上桥向前走去,桥上木板咯吱轻响,也瞧不出这老爷子的深浅来。但胡不归和梅四均知道此人修为只在他们俩人之上。而胡不归这人全不管对方是何人,只要感觉投缘就好。梅四则是全无半点人间阅历,只跟着胡不归一道就是了。至于张富贵则是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这几个闯祸鬼一路,否则回去也是个死。即使是这样,他也觉得这一晚真是胜过了此前一生,倒也不怎么后悔。
老人带着三人走上湖心小岛,眼前是一片梅林。胡不归心中一动,想起了另一处世外桃源中的梅林,那却是在天妖谷中。这小岛不大,却极为幽静,最令人称奇的是,在这深宫大内之中竟然有这样一处地界,实在是令人有些匪夷所思。走了不多时,几间茅草小屋出现在梅林深处。老人道:“这便是我家了,几位小兄弟请进吧。”
等一缕茶香飘出,胡不归已经在小岛上转了三圈,终于肯老老实实的捧着茶杯坐下来了。而老人煮水冲茶之际,胡不归却是猴子一般,半刻也不得闲。待茶汤端上来,不但有张富贵的份儿,就连小虎也分得一杯,只是这小猫向来受人的待遇,却也不觉得如何。
那老人端着一碗细瓷茶碗,杯盖儿在水面上轻轻荡涤,一叶嫩茶如小舟一般在杯中荡漾,在这老人手掌中便如一个小小的世界。老人和颜悦色地对胡不归和梅四说道:“请问二位小友遵命大名?你们二位都非是世俗凡人,却怎么跑到这皇宫大院里来了?”
胡不归道:“老爷子,我叫胡不归,这是我兄弟叫梅四。这个是我们在宫里刚结识的兄弟,叫张富贵。我是来皇宫找一个阴险毒辣的老太监的,此人是我师弟的仇人,我寻到他好替我师弟报仇。”
老人眉毛微微一扬,道:“噢?这太监叫什么名字?”
胡不归道:“他叫什么名字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他姓陈,是一个叫狼三的人的顶头上司,听那狼三管他叫陈公公,想来一定是在这皇宫之中的太监了。此人一身功夫阴柔的紧,老胡我差点就中了他的暗算。”
老人道:“你说的这人老夫倒是知道,他名叫陈有路,是大内副统领太监。他虽是副职,却不受总管太监杨忠良的约束。你知道这是为何?”
胡不归道:“那定是他的主子比那总管太监的后台还要硬些,俗话说打狗看主人,那总管太监自然是忌惮他的主子了。却不知道他的主子又是谁?”
老人点头道:“你这小子倒很聪明。此事说来话可就多了。你说的那狼三倒的确是陈有路的手下,不过那窝小狼崽子都还在吃奶,只有狼王一个还够看得,不过那狼王似乎有些野性难驯,一身修为却不在陈有路之下,只怕日后也未必就为他所用了。”说着转头对着张富贵说:“你是哪个殿的轮值太监?”
张富贵心想:此人在皇宫内都可享有偌大一片地界,那时比皇太子和诸王爷都要高贵的多的人,说不定老子的生死全在他身上了。于是毕恭毕敬的回答:“回老爷子话,小人是长春殿的。”
老人笑道:“你这小太监不好生职守养心殿,怎么跟着这几个捣蛋鬼一起胡闹呢?”
张富贵脸上一片尴尬,口中唯唯诺诺说不出来个所以然,而梅四也是满脸通红,用茶杯遮住了脸。只有胡不归和小虎若无其事的笑眯眯的喝茶,浑然不觉有何不妥,当真是皮厚之极。
老人又说:“你这太监倒也胆子大呢,你就不怕死吗?”
张富贵心中猛然一惊,想起一桩事而来。原来他曾经听其他小太监说过,这皇宫里有两个地方不可以走错,一个是太庙,另一个则据说就是在这御花园中。若是误入了这两处,那只怕是连全尸度不会留下,至于为什么,那大家可就都不知道了。张富贵诚惶诚恐得道:“奴才一时间猪油蒙了心窍,昏头昏脑的做了这等大逆不道的罪孽,奴才的一条小命就全靠老爷子您成全了。您老定然是个高贵的人,有您一句话奴才这条贱命就算是保住了。”
那老人还没说话,胡不归却不高兴的道:“我说富贵,你怎么又这样低三下四的了?你方才吃肉喝酒的那股子豪气哪里去了?我就不爱听你自称是奴才之类的丧气话。”
老人静静看着他二人,却见张富贵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显然是内心挣扎颇为激烈。张富贵一会儿想到方才跟胡不归等人胡闹厮混的快活,一会儿又想到他人头落地的痛苦,在尊严与苟活之间徘徊不定,却突然听见小虎嗷的一声吼,却似乎在责怪他贪生怕死,没有骨气。不由得涨红了脸,他心中虽然害怕,却哽着脖子道:“老爷子,我也不来求你了,您就当我刚才的话没说过。我张富贵虽然是个小太监,但总算也快活过一回,就算马上变成个死太监,也比宫里头那些个从来不曾快活过的太监强上百倍!老爷子,您是高贵的人,但我也不是天生的贱种,就算是出了这个门就死,我还是这样说!”
胡不归拍着他的肩膀笑道:“这就对了,有咱老胡活着就不能叫你先死,你就放心吧!”
老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张富贵,又看了看胡不归和小虎,然后说道:“你们几个倒也有趣,富贵啊,老夫什么时候说过你是贱种了?这连皇帝都没喝过的青云茶你不也喝了吗?怎么你就瞧着老夫看不起你呢?”
张富贵做梦也没想到这老人会如此说,但他心知此人绝对是个大人物,听他如此说,不由得心中喜悦,道:“多谢老爷子!”而胡不归和小虎两个听那老头说这茶是皇帝老儿也不曾喝过的,不由得端起茶碗,连茶带汤一股脑儿的倒进嘴里,虽觉得淡香缭绕,却也并不觉得比天韵师叔那里的茶汤好到哪里去。
窗外是夜色沉沉,屋内是茶香缭绕。那老人拿些闲话来问,什么富贵是多大年纪进宫的啊,什么你们今晚上都吃了些什么啊?气氛倒也融洽,只有小虎一个,两爪抱着暴涨了数倍的肚皮颇为苦恼的呻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