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色忙劝道:“叶家的事不过早晚,主人也说了要偿还九爷的人情,若是叶家一事解决了,柳家自然也会大难临头,到时候这份人情就算是还完了,主人何苦跟皇宫里的那些人事多做计较?”
方琮摇头:“柳茹入宫多年未曾诞下子嗣,而且她的家室门第并不算特别优秀,也就是说她在宫中没有可以依仗的母家,而且每年皇宫中都会住进大把大把的娇艳美人,可即便如此她依然盛宠不衰。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个女人一再刷新我对她的印象,到今日为止终于让我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和狂妄,她不是个可以忽略或是能假他人之手收拾掉的对手,也难怪九爷会那么死心塌地……”
“主人是说,柳嫣不只是有亚城第一美人的名头,更有与之相称甚至在此之上的智慧和心机么?”
方琮笑道:“若非如此,她岂能风光地活到现在?云璟的眼光果然非同一般,听她的话来亚城还真是对了,你看我在这里发现了多么有趣的猎物?可以好好玩上一场,而且还能为玉华宫清理掉隐患,并偿还九爷的人情,真是一举多得。水色,给寒玉姑姑去信,让她安排几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进宫,身家一定要清白,进宫后不要急着做事,无论如何都要在一个月内将柳嫣身边的空缺补上!”
水色略有些迟疑:“要说看人,玉华宫中又有谁能比得上寒玉姑姑?姑姑行事虽然果断严厉却也谨慎细心,若是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姑姑说清楚,只怕姑姑不会帮忙,而且奴婢也担心姑姑会因此在宫中会很难做人,毕竟玉华宫现在是有宫主在的,倘若玉凝是故意为之,姑姑的立场就太尴尬了……”
方琮摇头:“玉凝现在应该顾不上这些琐事,华琰哥哥既然给我发了婚帖就一定会善待她的,所以让他们好好生活就好。这些事我自小就开始处理,如今也不必假手他人,不过寒玉姑姑是宫中的老人,让她的立场为难也并非我所愿。这样吧,你大略提一下柳嫣此人,就说她为人暴虐且心思深沉,折腾死了不少宫人,其中有好些是玉华宫的孩子,如今宫中人手不足,让姑姑多挑几个乖巧伶俐的孩子送进去。”
水色提着的一颗心又被悄悄放下:“奴婢明白了,但是现在这个时候只给寒玉姑姑送一封信过去似乎不太妥当,不如主人多添些东西一并送去,可惜今年吃不到姑姑做的珍珠饺子,也没有如意荷包了。”
提到寒玉姑姑,方琮的神情慢慢透出柔和:“也是呢,以前不觉得有多好吃多好看的东西,现在竟然也会觉得很怀念。你挑一些绯流亲手做的脂粉,要那些颜色庄重雅致的,仔细包好了给姑姑送去,嗯,再选些合适的布料和首饰,另外准备一张五千两的金票,还有,包一件我的旧衣裳一并送去,尺寸让绣娘改成稍大一些的,告诉姑姑,我很好,亚城的水土不错,我胖了好些。”
水色看着方琮瘦到骨节突出的手腕,再想想自己私扣下来的那些信,忍不住鼻子一酸,她忙垂了头应答:“奴婢记下了,主人午睡既然醒了就更衣吧,听说您午膳连半碗粥都没吃完,这个时辰也该饿了。”
水色按照计划将方琮吩咐的事情一一打点完毕,待琳萃轩店休之后便着手给主人结交的各家送年礼,将军府的回的年礼分外丰厚,燕婧准备了一车,燕夫人准备了一车,然后还有将军府准备好的年礼。水色无法推辞,只能带着将军府的马车浩浩荡荡回朗悦庄。燕婧本想跟着去小住几日却因为要准备婚事而不能成行,流花悄悄塞给水色一个红包,低声说是夫人封赏的。水色依礼拜谢后才返回朗悦庄。
方琮看着塞满库房的年礼只觉得眼花:“水色,我不觉得我给将军府的年礼贵重到能收到这么多回礼的地步,你能说明得更仔细一些么?燕夫人也给我准备了礼物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些跟山一样的补品又是怎么回事?最要紧的是,礼单上说的让我在三个月内吃完这座山到底是怎么回事?”
水色也觉得尴尬:“那些是燕夫人叮嘱的,说主人太瘦弱需要大补,还说长辈给小辈是规矩,小辈不能推辞。燕小姐本想和奴婢一同回来在朗悦庄小住几日的,但因为忙于准备婚事只能作罢,李大夫也送了些东西,奴婢都整理出来了,请主人过目。九爷的人也打点好了,最迟明天就会有人上门。”
方琮对此倒是没有怀疑:“九爷那边我倒是不担心,反而是燕夫人,姐姐出嫁在即,府上应该忙得不可开交,水色,王相爷的那笔钱应该可以动用了吧?立刻抽出二十万两银子送过去,就说我给姐姐添妆,若是夫人不收,我就在姐姐出嫁那日让人一路抬着送到言家去。提一盒厨房新作的糕点现在就去!”
方琮按压着额角,仔细翻阅将军府的礼单,从补品到珍玩到首饰到衣物,就像是一位母亲担忧外出的孩子那样,怕孩子吃不惯穿不惯,礼单中甚至还有不少干货和零食糕点,只是早就让水色送去了厨房。方琮看完了礼单又抱着收录取暖:“阿玹哥哥特意等到水色出门才过来,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么?”
华玹笑着递过一只手炉:“库房里不暖和,你的手炉也该加炭了,你受不得寒气,所以还是用我这个。”
方琮接过手炉笑道:“哥哥今年若无旁事,不如就在朗悦庄过年吧,人多热闹,我还准备了很多红包。”
华玹也笑着开口:“我本就是如此打算的。小琮,你打算怎么办?别跟我装糊涂,了结旧账也好,散心也罢都不是真正的理由,难道连我也不能说吗?现在你的身边除了我也没有人能让一吐心事了,如果连我都不能替你分担,我会觉得自己很失败,所以告诉我好不好?最少让我知道你来亚城是为了做什么,这样我给你解毒的时候也能更加果断,不会为多余的担心而不断犹疑,你应该也察觉到身体的状况了。”
方琮收敛了笑容,声音沉静地开口:“阿玹哥哥希望听到怎样的理由?我被自己的血淬炼的碎魂匕所伤,玉华宫里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我走到这里觉得很合适就停下了,能有怎样的理由?”
华玹摇头:“小琮,如果是那样为何不去江南?那里是你母亲,宫主大人的家乡吧?真的不想说么?”
方琮摇头:“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到现在为止我还是无法为自己挨得这一刀而哭泣,所以我只能逃出来。也许到了我能为这一切堂堂正正的哭泣的那一天我就会有个理由,但现在不行,所以阿玹哥哥不要这样逼问我,我保证不会再有那些消极的想法,因为我找了很不错的玩具……”
华玹眉尖一蹙,打断了方琮的话:“不行!柳嫣是个很危险的女人!”
“阿玹哥哥可真是了解我,”方琮笑呵呵地道,“放心,我不会硬碰硬的,她杀了那么多玉华宫的宫人,我人不在亚琛也就罢了,倘若我在这里还什么都不做才是真的愧对玉华宫。燕姐姐的婚事让我欠了九爷好大一个人情,我会慢慢来,给那些枉死的孩子们讨个公道,顺便把这份人情还上。等我身上的毒全部清除之后,我会带着水色离开亚城,到时候阿玹哥哥愿意接下琳萃轩和朗悦庄么?”
华玹叹息:“如果你真的能放下,倒也不是不行。这些人不是玉华宫的人,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如此多谢了。”方琮起身离开库房,“阿玹哥哥会这样焦躁是因为我很难活下去吗?无论是着手解毒还是解毒之后的我,应该都是很难活下去的,对吗?我确实察觉到自己身体的状况,我正在逐渐衰弱,身体的消瘦是一方面,精神不振也是一方面,更何况我每日大量服用的补药还里添加了很多续命止痛的珍贵药草。我虽然不懂医术,但对药草可不是全然无知,我的身体需要服用那些东西才能继续维持,而现在那些药草的效果正在逐渐消失,这也就意味着让我活下去越来越难……我不会抓着你的衣服拼命摇晃,也不会涕泪横流地哭诉着求你让我活下去,如果能活着我会好好活着,如果不能我也不想留下遗憾。”
华玹看着方琮,无奈的神情中偏偏又满是对她的骄纵:“我会尽力而为,所以你也必须在我努力的过程中努力地活下去。”
“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么?”
华玹站在内院门边低声笑道:“当年我也吃过寒玉姑姑的珍珠饺子,拿过她亲手缝制的如意荷包,所以如果不太麻烦的话,能不能让水色将我的一些东西一并送去玉华宫呢?不会很多,只是些轻身养颜强健筋骨的药和我的一身旧衣物而已。”
方琮将手炉塞给华玹笑着转身进屋:“请阿玹哥哥不要忘记支付给水色十两银子的路费钱。”